“你們能不能安靜點?”

一位個子高瘦,身穿黑色燕尾服,戴白手套的男子從隊伍前面走出一步。

雖然聲音冷而低沉,但一下就打斷了大家對範寧的議論。

這是音樂學院年級一組的組長默裡奇,鋼琴專業。

音樂學院在管理上把學生分為三個大組:第一組是鋼琴、聲樂、絃樂等人數佔比較多的大眾專業。

第二組是管樂與打擊樂,每門人少但類別多:長笛、單簧管、雙簧管、大管、圓號、大號、小號、長號、定音鼓、三角鐵......數都數不清楚。

前兩個組都是演奏類專業,第三組則包括音樂學、作曲、指揮、藝術管理等。

和範寧打過照面的拉姆·塞西爾,是年級三組的組長,作曲系的佼佼者。

而一組組長默裡奇,則是學院公認的鋼琴天才,在作曲領域也頗有建樹,大二時就在新年音樂會上首演了自己創作的《第一鋼琴協奏曲》,雖然只是稚嫩的學生風格,但能做到這點的人十年難得一遇。

“不就報了個大型作品的名,你們至於失態成這樣,每年來碰運氣的人少了嗎?”

默裡奇冷冷地環視眾人。

“教授們馬上就要來了,注意好你們的紳士和淑女禮節.”

鋼琴天才的組長威信很有用,人群暫時安靜。

“卡洛恩·範·寧,你也想寫大型管絃樂作品嗎?”

範寧背後突然傳來一道醇厚溫和的聲音。

“院長好!”

“古爾德教授好!”

“院長您提前過來了.”

包括範寧,眾人紛紛行禮。

眼前個子不高的老人,正是聖萊尼亞音樂學院院長貝倫·古爾德,他頭髮黑亮、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時常微笑。

“是的,院長,我想在畢業時,寫一首交響曲.”

範寧答道。

“哈?我沒聽錯吧?”

塞西爾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話,“你也要寫交響曲?”

“這麼年輕就想寫交響曲?他知道那有多難麼?四個樂章起步,至少四十多分鐘的時長,需要熟悉所有樂器的機能和特色,他以為他有吉爾列斯大師的天賦?”

“就算有這個天賦,跟著科納爾教授都會學廢吧?”

饒是院長在場,背後竊竊私語聲也是再次傳來。

古爾德抬手製止議論,隨即對範寧說:“交響曲可沒那麼簡單,不過我很期待,待會的即興演奏先看看你的表現.”

“謝謝.”

範寧躬身。

“馬上,我就能再次印證那條神秘簡訊了.”

他在心裡暗道。

“而且你們最終會明白,安東·科納爾教授是一名偉大的作曲大師.”

登記排隊很快到了範寧,他拿起疊放信封中最上面的一張,外面灰黑色的手感細膩又厚實,寫有編號為6的淺色字型,拆卸口由白蠟封住。

在登記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資訊,隨後走下舞臺,尋找座位。

“卡洛恩,這裡這裡!”

在燈未全亮,不甚明亮的禮堂光線下,後排一個頭頂捲毛,穿著棉質襯衣和嶄新深色馬甲的男生探出了半個身子。

範寧擠出一絲笑容,弧度不大但顯真誠:“加爾文,你今天到得很早.”

“還好我排隊排得早.”

加爾文揚了揚手中的白色信封,“你也太敢玩了,我寫一首鋼琴小品都不抱什麼被選上的希望,你寫交響曲…我的天,光想想如果是自己上臺即興演奏那場面,我手就開始打哆嗦了…”這是範寧一二年級時的室友,相同專業,平日兩人關係不錯。

聖萊尼亞大學長期以來實行的是強制寄宿制,住宿條件簡樸,倡導培養勤勉樸素的紳士品格。

這項制度十年前得到最佳化,僅限前兩年寄宿,與之一併改革的還有暢通女性的入學通道。

待範寧在身旁落座後,加爾文又壓低聲音:“對了,我聽說了安東·科納爾教授的事情.”

“知道的人已經不少,我想訃告明天清晨就會發出.”

範寧的聲音很平靜。

“我深表遺憾和難過.”

加爾文顯然清楚範寧和安東教授的關係,“就算不是音樂學專業的人,絕大多數也學習過他的《西大陸音樂通史》《演奏風格嬗變導論》《作曲技法嬗變導論》等課程,在常人看來安東教授古板又學究,但我十分欽佩他的博學與紳士風度。

我也想去葬禮上送他最後一程.”

“謝謝,加爾文.”

範寧將禮帽置於膝上,放穩手杖,“我問你啊,你還有沒有聽說,有幾個同學出事了?”

“當然知道!有兩個人吧?另一個不清楚,但弗爾坎·哈維是我們院鋼琴系的呀,太恐怖了。

你說,看見什麼東西能把自己逼得違背生理結構地鑽到鋼琴裡去?還是說存在什麼不可名狀的外力?”

提到這件事情,加爾文顯然被嚇得不輕。

“是兩個人嗎?”

範寧又問道。

“是兩個吧,都是一個學校的同學,這麼大的事情,如果還有別人,我們就算不知道細節,也不可能完全沒有風聲.”

範寧暗自奇怪:“那我剛穿越時,舞臺上看到的兩個人形輪廓是怎麼回事?難道那並非是死掉的人,或者說,至少不是和我課後交流的那兩位同學?”

有這種可能性的話,他的心理負擔至少會輕一點。

“準確說是三個,唉,還有安東老師呀...”看範寧一直沉默沒開口,加爾文又補充道。

“對了卡洛恩,好像還有傳言,說他們的死亡有某種關聯,你不是經常和安東老師討論音樂麼,最近要小心啊.”

隨即他一臉擔憂地望著範寧。

範寧長嘆口氣,想聊點別的:“你這根手杖看起來價值不菲啊。

誒...這一個多月你在忙什麼?”

“我找到了一份兼職.”

加爾文是沒心沒肺,有什麼答什麼。

“哦?哪裡啊?待遇如何?”

“你難以想象的棒,每週四天,工作輕鬆,每天時間不過3-4個小時,我現在可以領到約磅的週薪,若之後業績良好,甚至可能超過4磅5磅.”

“作為學生兼職,足以保證我的日常生活品質,甚至能維持體面的社交開支。

嘿,但具體內容保密,我和僱主簽有協議.”

說到這他又一臉神秘。

聽到這種描述,範寧一臉古怪。

大哥...你不會是在想通之後,從事了某類“我不想奮鬥了”的職業吧??正在這時,禮堂四周牆壁上的煤氣燈盡數開啟,天花板上的三組枝形吊燈一併亮起——後者用上了最新的電燈技術,上百個複雜的水晶陣列交相輝映,讓原本昏暗的大廳呈現出金碧輝煌的效果。

範寧的視線焦點,落在了舞臺光線的最中央,那臺九尺的黑色波埃修斯鋼琴上。

真是,令人挪不開眼的龐然大物啊,暴力又優雅自若,深邃又咄咄逼人…美極了。

就像藍星上的施坦威鋼琴一樣。

無論前世今生,它們都是範寧最為迷戀的實體產物,沒有之一。

指尖劃過裝有考題的黑色信封,他已經開始遐想,待會即興演奏是什麼測試題目,自己又會彈出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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