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的腦海裡,極速掠過這段時間與兩位校長几次見面的印象。

似乎還挺正常的。

這種連續服食的靈劑,“繭”與“池”相的非凡有效成分濃度,在單次劑量中本就很低,相比之下,那種疑似放射性物質的“衍”相組分就更為稀薄了。

鐘錶廠顏料中的“衍”也很稀薄,但沒有其他的非凡組分干擾,而這支療傷靈劑...如果不是被薄層色譜分離了出來,靈覺看上去整體就是綻放翻騰的一片墨綠,根本覺察不到什麼異常。

如果說會造成什麼變化,也可能是緩慢而無形的。

範寧迅速拉開抽屜,在便箋紙上寫了幾句話,塞入信封,下樓讓文職人員先送到羅伊那裡。

雖然沒弄清具體狀況,但是趕緊先建議他們停藥,並把那個格拉海姆院長給控制起來。

再者...鐘錶廠顏料中的“衍”相組分,和蘭蓋夫尼濟貧院顏料,及那棟地下建築中刮下的顏料,也是同一種!當局調查結果表明,勞工症狀與生產工藝無關?...特巡廳調查結果表明,金朗尼亞機械廠負責人主觀上不知有隱秘組織滲透潛伏?因此按照“無知者無義務防範神秘”的原則免於追究神秘側責任?...“當局和特巡廳放他媽的狗屁...”範寧在心底冷笑一聲。

“卡洛恩...那家蘭蓋夫尼顏料廠,要不要現在?...”待範寧重新進門後希蘭問道。

“天都黑了.”

範寧搖了搖頭,“明天我們一早就要收拾東西趕赴帝都...只能明天先讓指引學派排程警安局,把那家濟貧院給封了,那個工廠主斯坦利,抓起來再說.”

“還有尤莉烏絲.”

瓊出聲提醒。

範寧此前已告訴她們,尤莉烏絲似乎成了有知者。

“她?...暫時先跟著我一起去帝都吧.”

穿著白大褂的範寧在靈劑室來回踱步思考。

“法理上說,濟貧院和工廠的負責人就只是斯坦利,而不是她,唯二處理她的辦法,就是動強或以疑似觸犯禁忌為名舉報給特巡廳,這似乎沒法給我們帶來很明確的利益,或追查體驗官‘埃羅夫’的線索...“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離開前一天晚上,我們在哪去另找小提琴首席去?《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希蘭又不能身兼兩職...”“要不要先告知校方她的情況?”

瓊問道。

“我剛一併寫了.”

範寧說道,“但我實在不知道該報給誰,你們博洛尼亞學派都快成篩子了,信我是送到了羅伊那裡,讓她自己判斷去.”

“此次帝都之行,我們盯尤莉烏絲盯緊一點,這個女生對自己首席身份和藝術聲譽看得挺重,至少演出落幕前大家目標一致,等音樂會的效果塵埃落定,等唱片預售賣出我想要的鈔票數,我們再見機行事...這種一階有知者,我一枚‘烈陽導引’可以烤十個…旅居期間她的生活就寢反而在我掌握之中,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在帝都幫我牽出什麼線索來...”他深吸一口氣後重新坐下:“當下要做的,就是將樣品中的非凡組分徹底分離出來,到時候證據打包直接拍他們臉上…也只有純淨非凡物質,才方便研究出它的神秘特性在哪.”

這個關鍵之處搞定後,接下來就只需要哈密爾頓女士完成現場流行病學和勞工職業傷害定損的證據閉環,再靠她和門羅的豐富法律經驗拉高賠償上限了。

很多事情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此次案例能夠成功,有意義的不僅是幫助到這一批受害者家庭,更是當下或今後潛在的同型別受害勞工的權益維護依據。

瓊對靈劑學本有就濃厚興趣,此刻她將範寧那塊已完成展開的薄層色譜板,反覆拿到祭壇水晶球后方去觀察——這種神奇的現象,足以讓她維持相當長時間的新奇感。

“卡洛恩,沒想到它真的可以分離非凡組分,但我覺得,好像量太小了...”端詳一會後,她再次提出自己的疑問,“這是你剛剛用毛細玻璃管在矽膠面上點出來的吧?這恐怕還不到幾萬分之一的量,哪怕你多點幾次,我們恐怕也得不眠不休操作幾個月的時間,才能把樣品中的組分全部陸續分離出來…”“之前說過,薄層層析只是一個檢測手段.”

範寧笑道,“而真正的分離…我們需要用到的是它…”“我有特別的分離技巧.”

範寧伸手指向了那一排夾在鋼鐵支架上的,已裝好的柱色譜。

瓊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些細長的玻璃柱,突然看到範寧取出一個大燒瓶,將三種顏料的萃取液全部混在了一起,然後他還把那兩支靈劑也給傾倒了進去。

“卡洛恩,你這是幹什麼!?”

兩位少女都是萬分不解地驚撥出聲。

“分離本來就這麼難,你怎麼把它們給弄一起了?…還一下弄了四個樣品,這還怎麼分離啊??”

“對啊…你這是特別的混合技巧吧?”

“非凡溶劑挺貴的.”

範寧認真解釋道,“分一個也是分,分四個也是分,為什麼不一起呢?我們的時間也挺寶貴的.”

“你發明的方法這麼穩定加暴力的嗎?”

瓊瞪大雙眼,“所以不管有多複雜的組分你都全部可以分離出來?”

“理論上如此,逐漸調整流動相的溶劑比例,我可以依次從“衍”到“燭”將所有非凡組分全部析出…如果組分在譜帶上位置過近,比如我猜測兩種相位相同而種類不同的非凡物質就會相近,那就需要更長的色譜柱,更寬的橫截面積或和更緩平的洗脫壓力…”“當然,這些非凡物質彼此之間不能又發生嬗變…”範寧用手中的玻璃棒指了指那一堆迷你樣品管,“剛剛我試過混合液點樣了,沒事,這體系還是算比較簡單的,而且彼此之間有共同組分,正好別浪費了…”尤其那個“衍”相組分,濃度極其稀薄,只有地下建築帶出來的光影稍微強烈一點,不放在一起,範寧怕最後析出的大小連個指甲蓋都不到…“看好了,我邊操作邊講解,以後需要煉製什麼高位格靈劑時,你們也幫我來過柱子怎麼樣?有錢一起賺?”

範寧玩味地看了她們一眼,手上挖了兩勺經過非凡處理後的矽膠粉,倒進混合原液。

他將拌有矽膠的混合原液燒瓶,接入自己改裝後的“旋轉蒸發儀”,然後開啟轉子,啟動蒸汽熱源。

“蒸出去的腔蟲淋巴液得接著,非凡溶劑都挺貴…記住了,在能保持充分吸附的情況下,矽膠儘可能的少,倒入柱子時越薄,等會分離效果越好,如果太厚的話,就有可能出現‘後面追上前面’的拖尾現象…我這裡直接用最粗的色譜柱,也是因為這樣鋪上去更薄一點…”等溶劑蒸發出去後,瓶內這些非凡組分全部被吸附在了乾燥的矽膠粉中,在靈覺之下翻騰著色彩駁雜的微弱光芒。

範寧拿出樣品紙,折成漏斗形狀置於柱口,然後將這些色彩駁雜的矽膠粉倒入色譜柱。

“這是枯蛾烷:腔蟲淋巴液體積比為30:1,並滴入一滴蠹齡蟲鈍化酯的溶劑,我們先從溶解效能最差的配比開始,逐漸增大比例,切不可用力過猛…從我們此前薄層色譜的檢測情況來看,如果一開始腔蟲淋巴液比例過高,那幾種相位的非凡組分就一起被衝出來了…”希蘭聽得暈暈乎乎,但瓊似乎興趣盎然,她繫上了白色小口罩,坐在範寧旁邊託著下巴,露在外面的眼睛閃爍著流光。

範寧用滴管吸取了幾段混合溶劑,從柱口處繞著內壁轉圈擠出,逐漸將此前倒入的矽膠粉融成和下端矽膠一樣的絮凝狀。

“記住,要像我這樣轉圈擠入,不要直接滴落,那樣會把樣品表面砸出坑洞,影響分離純度.”

當樣品上方的液體已有一定高度作為緩衝後,範寧將上下兩端開口的玻璃溶劑球接在柱口上方,並用夾子固定,開始往裡面大量傾倒溶劑。

隨後,他合上最頂端的玻璃塞,開啟用橡皮管連線的迷你型蒸汽鼓風機。

溶劑從上至下開始沖洗矽膠柱,並開始從下方滴落,燒瓶承接其下。

其間,範寧不斷用毛細玻璃管吸取出口處的液體,並點在薄層色譜矽膠面上,放到祭壇水晶球后檢視。

“你在看第一種組分什麼時候從溶劑中流出,對嗎?”

瓊為祭壇加入了一些耀質靈液,然後提問道,“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混合物已經開始往下方移動,只是需要一定時間.”

範寧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許之色。

這位瓊·尼西米小姐悟性很高啊,放在前世,一定是課題組中我最喜歡的師妹。

一分多鐘後,範寧透過水晶球,看到了矽膠面上翻騰迭代的黑白光影。

手邊的加長版試管架上已經擺滿了橫豎60根試管,他移開錐形瓶,換用試管開始依次接取。

“為什麼不繼續用錐形瓶接取了呢?”

瓊提問道。

“因為我不知道‘池’會在什麼時候流出.”

範寧解釋道,“如果用錐形瓶,等我在祭壇內發現‘池’的光影時,它已經滴落了,就會再次汙染‘衍’…所以,我們一般預設從第一種成分流出開始,就採用試管分段接取,這樣即方便操作,又保證了交叉汙染最多隻發生在其中一部分…”“現在,你幫我依次將1-5號試管進行薄層色譜檢測,確認一下其中組分.”

他對瓊提出任務。

瓊學著他教的方法,用鉛筆在薄層色譜板上劃線,標數字,毛細管點樣,下端浸沒在玻璃瓶展開劑中爬升,然後夾出,至於祭壇中觀察。

“報告範寧教授,一排同樣高度的‘衍’相光影.”

“你把它們和錐形瓶液體合在一起,去旋轉蒸發儀上蒸走溶劑,溶劑記得回收,貼好比例標籤.”

範寧說道。

“好的!”

瓊的語氣很是興奮。

幾分鐘後,她得到了一大滴在瓶中呈水銀般的銀白色粘稠液體,按照範寧的要求,封好後放到了鉛盒裡。

而在第6根試管液體的薄層層析中,範寧發現“跑道”上有桃紅色和黑白條紋兩處光影,於是他在其上貼了棄置的記號標籤,表示之後僅僅回收溶劑,不保留其中成分。

7-18號試管,相位為單一的桃紅色“池”,蒸走溶劑後,得到了一束鮮花狀的奇異物質。

範寧此時開始換用枯蛾烷:腔蟲淋巴液體積比為15:1的溶劑,並滴入二滴蠹齡蟲鈍化酯。

24-34號試管,相位為單一的“繭”,蒸走溶劑後,得到了一顆漂亮的卵形綠色結晶。

溶劑比例換到5:1,再加5滴。

37-50號試管,相位為單一的“燭”,蒸走溶劑後,得到了一灘不斷舞動的金色液體。

晚上接近十一點,四種非凡組分全部被範寧分離而出。

兩位少女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眼神看著他。

“卡洛恩,我現在越來越看不懂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了…”希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

“或許你也能去理工學院化學系擔任一名榮譽副教授.”

“不…僅以現在這項成就,他在理工院就沒準能當上榮譽院長.”

瓊認真搖頭,“你知道分離非凡組分是一個多難的問題嗎?所有的靈劑師都在為此頭疼,我根本估計不出它價值,僅僅是‘薄層色譜’這種檢測手段就足以讓靈劑師們的工作方法產生大變化,而且‘色譜法’似乎還是一個體系,它簡直沒有價值上限…”“卡洛恩,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夢境中的神秘主義啟示嗎?你研習的‘鑰’帶給你的?”

戴著口罩的瓊湊到了範寧跟前,漆黑眼眸不停眨動。

“以前在美術館時,我無意間注意到過混合色素溶液在紙張上的擴散…”範寧簡單地解釋了一便這種層析現象的由來,和他“推測”出的色譜原理。

瓊一邊聽一邊認真“嗯嗯”,然後轉頭說道:“希蘭,我們要穩重小心一點,這幾種非凡組分本身或許算不了什麼,但這種分離方法和效果絕對不能流出去…”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緊張兮兮地四處看了看門窗。

“我第一次見你反過來提醒別人小心.”

希蘭的笑容裡帶著玩味般的欣慰。

瓊卻對她的調侃不以為意,繼續一本正經說道:“…卡洛恩,我還有很多細節不太清楚,只要你之後教我,我可以一直給你洗瓶子…”“那倒不至於,一起洗吧…”範寧將用過的玻璃瓶和試管一件件輕輕放到水槽裡,“已經很晚了,時間緊張,接下來我們還需要大概弄清這些非凡物質的神秘特性.”

“這樣…結合它們的來歷,或許能反推出很多與之關聯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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