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翠雀與辰砂聊著天,羅素暗自嘆了口氣,一時有些失神。

——因為他和呂卡翁的關係,其實還是挺好的。

並非是羅素平日裡那種“對所有人都很溫柔”的,帶著面具偽裝出的友善。

而是關係真的挺好。

他們那個班級,只有兩個人考入了崇光大學。

一個是羅素,另外一個就是呂卡翁。

雖然他們不再同一個班,但卻在同一個專業、同一個學院。

他們都屬於“資訊保安與情報控制學院”,而羅素的雙學位之一就來自於“資訊保安與保護”專業。

他們的知識量、以及個人的文化水平終究是處於同一水平線上的。

也就是非常難得的,“能夠追得上自己的朋友”。

想要有這樣的朋友,其實是很難的。

羅素經歷了兩遍人生,對此更是深有體會。

無論以前多麼要好的朋友,如果在某個時刻開始突然追不上自己了、或者自己追不上了,友誼就會產生巨大的裂痕。

那並非是基於勢利心的“拋棄”,而是因為生活環境的相悖與衝突、產生了“尷尬”。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大家所接觸到的東西都是差不多的,能聊的東西是無窮的;但在畢業之後,就變成了各有各的生活。

而如果朋友之間的生活差的太大,那麼再度見面時就會失去共同語言。

到了那時,就只能無休止的開始“懷念學生時光”,再或者就是勉強找一下“大家都喜歡玩的東西”。

要詢問過好幾個話題之後,才能勉強找到讓大多數人湊在一起聊兩句的共同話題。

而哪怕只是稍微談談現在的生活,也很容易讓心裡脆弱、壓力過大的同學心態失衡,再或者就是讓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同學無法理解也無法代入。

喜歡努力的,不喜歡努力的;遵守規則的,習慣叛逆的;樂天派的,悲觀主義的……以前相似的朋友,終究會變得不同。

哪怕是小學同學,在升到高中之後也會變得疏遠;初中的朋友,等到了大學也就很難再聯絡。

更不用說是從學校走向社會,參加不同的工作、前往不同的圈子了。

如果以前的朋友還想繼續成為朋友,就總得有至少一方選擇遷就——遷就對方,只談對方感興趣的話題、或者乾脆想辦法融入到對方的興趣圈裡。

但那也不能算是“昔日那種朋友”了。

友情也終究還是變味了……從雙向的、互相包容的,變成了單向的、遷就的。

哪怕是互相遷就——當兩個人互相抱著“維持住這段關係”而努力交際時,那種放鬆自在的友情、也就變成了應酬的勞累。

就像是一段已經疲勞之極、勉強到了極限,雙方卻都要拼命維持的、錯誤的婚姻一樣。

然而婚姻還有孩子作為羈絆的聯絡,這種勉強維持的朋友關係,是真的虛幻如煙。

只要一次小小的矛盾,就會徹底消失、再也不見。

羅素在大學時期,認識的這種朋友還是挺多的。

畢竟在崇光島,能考上崇光大學的沒幾個不是人才——大家都是人才起步,混雜著零星的天才和鬼才。

但其中羅素認識最早的,就是從高中跟過來的呂卡翁。

當時的羅素還沒有覺醒前世記憶,他其實也就是個才能有些異常、又莫名其妙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的學生。

他當時真的很在乎同學之間的情誼。

所以羅素從最開始,就很看重呂卡翁。

——因為呂卡翁就是能跟得上羅素的那種人。

他本身有著“科學家”級別的才能,也有很經典的那種“學者病”。

或者說,他被同學們討厭、疏遠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身上有許多那種科學家在小時候會有的毛病。

他的不合群,也正是因為他太聰明瞭。

羅素當時有一次,擔心呂卡翁會因此而抑鬱。

於是過去想要開導開導他。

結果呂卡翁這個真實的高中生,卻說了讓羅素沒想到的長長一段話:“我並不恨他們,我只是發自內心的可憐他們。

“他們是如此的恐懼著自己的無能,畏懼著自己將在社會中淪為下等人的未來……他們對我的傷害,只會讓我感覺到他們死期已近。

不是他們要死了,而是他們未來的可能性要死了。

“雖然我自己也未必能走多遠,我真進了崇光集團也未必能堅持幾輪篩選。

但我肯定會比他們走得遠——而且是要遠得多的多,至少在崇光集團內堅持到四十多歲我覺得還是沒問題的。

那時我已經能積累足夠的錢和實力,而他們將會渾渾噩噩的活著,失去一切的光。

“我一直盯著他們看,不是在記住他們的臉,謀求報復……而是在試圖透過眼神來讓對方遲疑、隨後開始反思。

這是我對他們的施恩——如果他們能因此而意識到哪裡不對勁、意識到自己的幼稚與愚昧,並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的話,他們還是有的救的。

未來或許還會有點光明的前途,他們到了那時是會感謝我的。

“而假如他們仍然混沌而不清醒,那麼我就是在目送他們走入毀滅。

既然我知道他們已經是個死人了,又為什麼要和他們計較呢?”

如果要說呂卡翁所說的話,有多麼的正確、多麼的成熟,那倒也未必。

嚴格來說,還多少帶點中二。

但作為一個高中生,能不只是嘴上說說、而是發自內心的明白這個道理——能夠將目光看向真正的“未來”,而不僅僅只是看到“高考”、“大學”、“畢業之後”,並且能精確的判斷、憑藉自己的才能究竟可以走到什麼程度,而不是盲目對自己的未來懷揣著無限的自信……這是非常難得的。

而且之後,在羅素與呂卡翁真的上了崇光大學後,他才意識到呂卡翁還是自謙了。

——原來崇光大學的水平也沒他想的那麼高,以至於自己都能在不用全力的情況下當上首席。

而呂卡翁的才能,大概有羅素的七成……他未必會篩幾輪就下來,甚至有機會在五十歲之前就進入贊拜會,成為一名贊拜博士。

呂卡翁或許是因為當時唯一能參考的人就是羅素,所以才過低的評價了自己。

當羅素離開崇光島的時候,並不知道那個時候呂卡翁已經死了——因為在那之前半年,他就已經以研究生的身份加入了崇光集團開始爬天梯了。

當時羅素擔心影響到呂卡翁的考試、同時也是擔心自己的朋友挽留自己,所以他只是留下了定時郵件就跑路了。

而到了幸福島、加入了特別執行部之後,羅素還在想著,他好歹是晉升速度能比呂卡翁快一些了、不至於太丟臉。

這次回來,他也是想要找自己昔日的這個老朋友聊聊天的。

崇光集團的全名是“崇光科技集團”,而崇光集團的最核心的人才來源就是資訊保安與情報控制學院。

羅素一直都是他們學院的首席、並且同時攻讀“義體配裝與維護”以及“資訊保安與保護”的雙學位。

而呂卡翁在資訊保安專業裡面,也可以排到穩定專業前五的水平——在第一被羅素穩定佔據的情況下的專業前五。

以他的水平,研究生畢業一年了……大概在崇光集團就已經站穩腳跟了。

羅素這次穿著執行部高層的制服回來,也是想要給自己這位昔日的老朋友秀上一秀。

對普通的朋友來說,這種行為多少會有些冒犯、還有些膨脹的嫌疑,是真的有可能會分離兩人的關係。

但對真正的朋友來說,這種炫耀所帶來惱火、卻僅僅只是伴隨著喜悅的表象。

俗話說得好,既怕兄弟過得苦,又怕兄弟開路虎——可要是真心的兄弟,哪怕是真開了路虎回來,那在最開始的微酸與不平衡過後,襲上心頭的也絕不會是嫉妒,而應該是“驕傲”。

那是把兄弟的成績,視為己出一般的驕傲。

可如今,羅素真的衣錦還鄉了……他最想要對其炫耀的那個朋友,卻已經被人殺害了。

而聽辰砂的意思,似乎還不確定究竟是不是被人所害。

這也就是意味著……如果呂卡翁是被殺的,那麼兇手根本沒有找到。

——這可是在崇光島!是連校園暴力都能提前預判到,被三賢者完全控制的崇光島!卻反而破獲不了一宗殺人案。

亦或是說……其實三賢者已經解開了謎題,只是他們認為不公佈真相反而更好?無論如何,羅素都要查上一查。

這次同學會,就是最好的機會……他們一定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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