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羅素毫無預兆的輕聲在耳邊告白,翠雀頓時就噎住了。

她完全沒料到,羅素會面不改色、平靜如常……如同闡述真理一般,在這種場合隨意說出“我愛你”這樣的話。

之前在羅素給她寄送過來的“遺書”裡面,也僅僅只有“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而後來,在他們兩人初次親吻時,羅素也僅僅只是用極為委婉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愛——唸誦著那首古老的情詩。

從那之後,他們互相確定了對彼此的愛。

原本就已經有些曖昧的關係一下子變得明朗了起來,如同顏色分層明顯的雞尾酒放久了之後、漸漸互相融化一般。

他們有了更親暱的舉動,直到越過了那條線……本就感情熱烈、慾望強盛的兩人終於放下了一切,一瞬間就變得熱烈而纏綿。

那正如加了糖漿、巧克力、咖啡和肉桂的溫熱烈酒。

它是那樣的甜蜜、那樣的芬芳、那樣的火熱。

讓人一飲過後又忍不住再飲,感受到那種熱烈的溫暖自口舌灌入滑過胸膛、沉入小腹,隨即流遍四肢百骸。

它是那樣使人清醒,又是那樣的醉人。

他們用詩、用民謠、用歌劇的唱段、用影視劇裡的臺詞來委婉的表述著自己的愛。

也用過一張滿是塗鴉的卡片、一頓精心烹調的料理、一些亂七八糟的幼稚禮物、和兩張同樣幼稚的笑臉;用過一次熱烈的擁抱、一次近乎窒息的親吻、一次動情的尖叫。

但至今為止,他們卻始終沒有明明白白的說過“我愛你”。

翠雀對此有些失落,但也有些期待。

那是屬於少女的期待……她等待著羅素會在一個更莊重、更浪漫,能夠使她一生難忘的場合,鄭重的說出這句話。

直到現在。

聽到羅素迷迷糊糊的說出這句話,她一方面感到欣悅、另一方面卻還感覺到有些淡淡的遺憾——怎麼說的這麼輕巧呢?之前一直沒聽到的時候,會感到失落……可如今聽到了卻也還是會失落。

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點著羅素臉頰,小聲抱怨著:“這可是你第一次說‘我愛你’.”

“我還以為我說過的.”

“沒有!我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就是唯獨少了這一句.”

“最開始的時候,不是害羞嘛……而且也不確定你的心意,所以不敢動.”

羅素的腦袋從被子裡面鑽了出來,聲音也變得清晰。

“那後來呢?”

翠雀追問道:“後來怎麼也不說……是忘了嗎?”

“我雖然沒有說這三個字,但我每時每刻都像是在說‘我愛你’.”

羅素輕聲說道:“因為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愛你。

“它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成為了新生之‘我’的血肉。

我不需要重複它來向你強調什麼,不需要強調它來宣告什麼,更不需要透過宣告它來獲得什麼。

“因為我早就已經得到了你,完完全全的你。

我所說的‘我愛你’,不是為了從你這裡獲得什麼。

而是因為我真的愛你.”

之前從來沒有說過,而如今卻又說個不停——“唔咿嗯嗯……”翠雀捂住了自己微微發燙的臉,發出無意義的呻吟。

倒是羅素完全睜開了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東西一樣、傍晚時分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來。

因為翠雀其實沒打算直接把羅素強制叫起來,所以她並沒有開燈……她已經悄悄給羅素留下了“再睡一會”的空間。

因此,羅素此刻驟然亮起的碧綠色瞳孔,在黑暗之中是如此的閃亮,如同兩顆寶石、又像是璀璨的燈。

“你這麼純的嗎……”羅素嘖嘖稱奇:“我沒想到,你居然喜歡聽這個。

“那我可以每天都跟你說。

早上醒來說一次,晚上睡覺說一次。

我可以帶你去摩天輪,也可以和你去雪山旅遊。

我記得壞日說過,桃源島那邊有許多動物園和海洋館。

又或者說,你覺得湧泉島是個不錯的旅遊景點?”

“……你不是能夠洞徹人心嗎?”

翠雀從指縫中瞪了一眼羅素,仍然還沒有拿下自己的手——她仍在使用自己的手為臉頰降溫:“那你怎麼不多看看我呢……”“除了最開始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從來都不會用那樣的眼睛來看你的。

那是對你的不尊重.”

“最開始?”

“就是第一天.”

羅素補充道:“在我成為‘群青’之前的時候.”

“你小子……”翠雀突然回過味來了:“合著你上班第二天就盯上我了啊?還說你這不是見色起意?”

她對羅素的臉頰物理意義上的指指點點,並且在心中暗自感慨著羅素的面板手感是真的好。

“色是真的色嘛……”羅素被戳到聲音模糊:“但有一說一,我對身邊親近的人,是不會經常用那種天賦的.”

“為什麼?”

“小時候的教訓了.”

羅素的聲音變得低沉:“那時候,還很小的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每個人都是有著‘惡意’的。

友誼就像是一顆寶石,並不存在從一而終、絕沒有絲毫裂痕與汙漬的完美寶鑽。

人在世界上,是求不到‘完人’的;更不會有絕對純潔的感情。

“輕視、輕蔑、嫉妒、貪婪、誤解、憤怒……哪怕是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只要相處的時間長了、相處的場景多了,也總會有所嫌隙。

一個人就連昨日的自己都會討厭,又怎會對昨日的自己所交的朋友永遠滿意?“只是人們用理智和愛,壓制住了那些不好的念頭……只是他們寬恕、或者忘卻了昔日的那些不友好。

“……但我卻總可以在人們心中剛剛生起‘不好的念頭’時,就將其捕捉。

沒有人在我面前能夠隱藏自己的秘密,我傲慢的成為了所有人的朋友、奪走了他們的‘社交地位’,這未必也沒有報復心理。

因為我知道他們內心裡是怎樣醜惡的人,於是幼小的我想要進行‘沒有人知曉的報復’。

“就像是假面騎士、蒙面英雄。

沒有人知曉他的身份,沒有人知曉他的能力,也沒有人知道他都做了什麼、懲罰了什麼、拯救了什麼……你或許不知道。

但每個男孩小時候都會有類似的夢,只是我能夠在‘剛剛有這個願望’的時刻,就擁有將其實現的能力而已.”

“聽起來很危險.”

“那確實很危險。

但還好我最後沒長歪……”羅素嘆了口氣:“而我做的妥協之一,就是對我接納、認可的人選擇了寬容。

“看到我所愛的人、所信任的人,心中出現與他們表象完全不同的醜惡——那是一種極大的、極劇烈的衝擊。

會帶來強烈的失望感……啊,對了。

就像是發現了自己崇拜的明星、偶像,私下裡的形象與捏造出來的人設完全不同、甚至背道而馳。

“我是很久之後才明白……並非是一個人內心的聲音就能代表了他的‘真實’。

“一個真正的、完整的人,是他心中的念頭、他對自我的約束、與他最終實際的行為的終極融合體。

少了任何一部分,都不是完整的人。

“人們透過他人的外殼,來斷定他們的心靈。

這是一種以貌取人、先入為主……而我能夠聽到他人的心聲、觸控他人的人格,就將這份潛藏在心底的‘本願’視為他們的本質。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先入為主?”

他注視著翠雀的眼睛,輕聲說道:“昔日的我,對你有一種懵懂的情感。

“那我就更不敢去聽你的心聲了。

因為我擔心會聽到……讓我失望的東西.”

聽到這話,翠雀輕輕嘆了口氣。

她用手肘撐起身子來,將羅素從杯子裡面抱了出來、把他的頭塞到了自己懷裡。

“那現在,你就聽吧。

你儘可以聽.”

混雜著她有力的心跳聲,翠雀溫柔的聲音傳來:“認真的、徹底的聽聽我的心聲吧。

從今天開始,你永遠都可以聽我的心聲。

“聽好、記清……這正是我此時此刻對你的愛。

在未來它會變成其他的顏色、不同的形狀,但它究其根本——仍是我的愛。

我先把這句話還給你,我要你之後找個好地方、好時機,再認真的對我說一遍……“——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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