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深深嘆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我其實是能理解你的,真的。

全身心的扮演別人理想中的角色……應該很辛苦吧.”

曾經的他,又何嘗不是如今的鞘?被孤立、被欺凌、被輕視、被遺忘……渴求著愛卻無人來愛,渴求著光明卻尋不到光。

唯有給自己戴上虛偽的笑臉面具,一直在偽裝、一直在逃避。

他們同樣被人所信任,同樣有著值得信賴的摯友與後輩、也同樣得到了他人的愛——並非是對面具的愛,而是對著內在的、對面具之下的核心的愛。

他們之間,又差了多少呢?又能差多少呢?除卻生來的才能不同、除卻羅素持有著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之外……兩人之間一定還存在著更為本質的不同。

“正因我對你的理解,我才能夠確認……我們是完全不同的.”

羅素非常確信——就算自己成為了鞘、就算自己親身面對著他所曾經面臨的局勢,如今也絕不會成為現在這樣空虛而絕望的男人。

他抬起頭來,瞳孔底部燃起純白色的火焰。

隨著靈能波動散開,以羅素為中心、微弱的風捲起。

他的頭髮無風自動,一束頭髮遮住了自己的一隻眼。

“你想要阻止我?”

而羅素的另一隻眼卻愈發閃耀。

“你認為,世界已經沒有拯救的價值。

人類所面臨的是命定之死,如今的整個文明都不過是死刑犯的自娛自樂而已……嗎?”

羅素輕聲呢喃著,從自己的懷中抽出聖人斬首,將殺死鞘的決意注入其中。

這把曾被愛麗絲用過的靈能武裝,便緩慢而堅決的彈出了暗紅色的光刃。

他緩緩舉起聖人斬首,左手託在底部。

已經延長到了超過一米的光刃,此刻看起來像是一把鋒銳的長劍。

而鞘只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他甚至沒有拔出自己的劍,只是“雙眼”明滅不定的閃爍著不詳的血色光輝、像是個沉默的機器人般注視著羅素。

“那我就直說了——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可以繼續待在這裡,可以和你一直討論到太陽落下。

我可以離開這裡,感受著夕陽的溫暖的光。

我可以繼續說完我所想說的話,我也可以不說。

我可以與你戰鬥,我也可以離開。

我需要做的只有選擇。

“這是我進行選擇的自由。

“你說,所有的人類都無法得救——因為只有精靈能夠搭乘著巨龍離開這顆被腐化的星球。

那既然如此,那精靈與巨龍為什麼不從最開始就直接離開?“——因為他們不甘心。

因為他們想要試試看,究竟還有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因為他們不想就這麼逃走。

因為他們想要解決事態……因為他們還不想就這樣逃走。

“0年開始,靈親誕生……他們嘗試了整整一千年。

但直到一百年前,巨龍才初步妥協。

“因為直到那時,‘靈能資質’依然會穿透夢界、降臨到居民身上。

殺死靈能者沒有任何意義,那不過是掩耳盜鈴。

因為靈能本身並不具有威脅,但人類依然能夠覺醒靈能的‘資質’,意味著心靈瘟疫仍然潛伏在人類心底。

“六十年前,心靈防護晶片是又一次嘗試。

透特靈能仍舊在試圖封禁覺醒靈能的可能性,他們在心靈上面又加了一層防護……但依然會有穿透防護的‘靈能者’誕生。

“直到二十年前,七巨頭也依然沒有放棄。

他們試圖窮盡一切靈能的可能、反過來催化靈能者的誕生,試圖將所有惡魔固化到現世並控制起來,透過這種手段來阻止人類繼續覺醒靈能……“可即使如此,依然會有人覺醒全新的靈能、覺醒不存於世的惡魔.”

羅素腦中,突然想起了猴面鷹。

他忍不住為此感慨……無論是自己,亦或是猴面鷹……他們的本質都是雙生對立的黃昏之卵,是尚未孵化的胚胎。

而給他們提供養分的——應該就是這個被封禁的“神之核”。

但這些不過是感慨。

真正讓羅素認為鞘的決定大錯大錯的決定性證據,則是名為“芽接的戀人”的惡魔。

“你或許還不知道……呵,你當然不知道。

因為你已經離開空島太久了.”

羅素嘆了口氣:“靈魂被固化,理論上不會再覺醒靈能的精靈——就在不久之前,也覺醒了靈能、喚醒了惡魔。

“甚至於,就在幾天之前——連人工智慧,區區由數字與程式碼組成的人造靈魂,也獲得了屬於自己的靈能。

不屬於惡魔的全新靈能。

“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針對‘神之核’的防護手段,已經全數被穿透了——靈親症、心靈防護晶片、精靈轉化儀式。

唯一還在生效的,也就是這道自我隔離的灰穹.”

“正因如此,我才要阻止你……”“——還沒聽懂嗎?”

羅素打斷了鞘的話。

上升的氣流吹開他遮擋住一半視線的頭髮,他瞳底的白光愈發明耀:“就算精靈與巨龍離開這顆星球,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算他們將所有惡魔囚禁,就算他們的靈魂凝固如琥珀……他們也早晚有一天,會覺醒靈能。

“他們不過是‘不易感人群’。

在其他人能優先獲得靈能的情況下,不容易被靈能所感染……可如果其他人都死乾淨了,那也就輪到他們了。

“現在的情況已經證明,逃跑是沒有用的.”

所以,精靈們才會開始準備最後的計劃……所以,這個世界才會信奉著那個宗教……賽博教會。

賽博永生。

巨龍允許賽博教會存在的唯一原因,就是讓他們作為“最終手段”。

假如連精靈都會被感染,那麼就有必要捨棄所有軀殼、進入到伺服器中了。

賽博教會一直唸叨著的“賽博永生”,正是長久以來不斷注射的“預防針”。

那也根本不是為了“節約資源”,而是透過另一種手段儲存整個文明——由人工智慧而非是襲名精靈作為旅程中的“看護者”。

將人類的意識以資料形態儲存,並在找到宜居星球后再將人類重新“下載”到軀殼中、由“前人類”本身看護著新人類的發育。

那也是另外一種辦法。

可是,猴面鷹卻證明了……哪怕是人工智慧也可能被靈能資質所感染。

就算是人類捨棄了自己的軀體,進入了資料世界、依然無法擺脫那可怕的心靈瘟疫。

近乎滅絕了整個舊文明的心靈瘟疫,如今仍如跗骨之俎纏繞在他們身上。

“你的阻止,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說我們是終將被毀滅的……那麼精靈也同樣如此。

只要有一個感染者,只要看到一道裂縫,就意味著看不到的地方已經破綻百出.”

“那你說,這個世界還能怎麼辦?!”

鞘的聲音驟然變大了一些:“就算精靈也……可是註定之死,與有一絲希望的生——“我選擇可能性更大的那個未來,又有什麼錯?”

隨著鞘瞳底的赤芒嗡的一聲亮起,一道無形的波轟然擴散。

羅素的頭顱如遭重擊、向後揚起。

他的左臂義體突然失去了動能、沉重的直直垂落。

拉扯著他的肌腱,感受到劇烈的拉扯感與痠痛。

就像是他的左臂不再是隨心所欲的義體,而是沉重的鐵塊。

而羅素眼前,由晶片提供的ui選單與各式情報也一瞬間被雪花、亂碼與紅色的彈窗覆蓋,他耳邊響起的僅是一堆警告與噪音、眼前瞬間變得一片模糊。

所有科技化的ui介面,包括好友列表以及身體情報資訊,和上方始終存在的時鐘、新聞以及備忘錄一瞬間消失,變成了毫無修飾的、因淚水而模糊的肉眼畫面。

隨著激素控制外掛失效,羅素體內的激素分泌瞬間紊亂。

隨著神經調節外掛失效,他的肌肉神經變得無力,導致他就像是暈車一般、感受到了噁心嘔吐,身體只是站在原地,就有著失衡的跡象。

以及最為關鍵的……隨著心靈防護晶片本身的失效,羅素的靈能也開始變得躁動。

他感受到了細微的低語在耳邊響起……那並非是與他相關的任何人,而是羅素從來沒聽過的細碎低語。

就像是鐐銬被開啟——羅素感覺自己彷彿只要伸出手來,就能攫取鞘的人格、掌握他的能力。

只要他想,就能將鞘獨有的才能融入到自己體內。

他瞳底的昏黃色的部分快速增生,從外觀來看就是純白色的“火焰”開始變得暗淡。

“真是麻煩的能力……”羅素咬了咬牙。

他將沒有受到干擾的聖人斬首叼在自己嘴裡,用唯一能動的右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突然被“拔除”了心靈防護晶片,他的靈能開始膨脹失控。

羅素的理性在壓抑著自己的靈能,這時他只能使用這種……他最開始使用的自我暗示手段,來為自己“戴上面具”。

下一刻,幽綠色的火焰燃起——當火焰散去之時,愛麗絲站在了鞘的面前。

見狀,鞘的臉上終於體現出了動容的神色。

他的第一反應是,臉上顯露出驚愕的神情……並向後退了半步。

即使失去了雙眼,愛麗絲也能清晰無比的感受到、鞘的心一瞬間變得混亂了起來。

“用這個形態來和你打,或許會比較好.”

愛麗絲重新用手拿下將嘴巴上咬著的聖人斬首,輕聲說道:“沒有強化也沒有修飾……原始、完好的軀體.”

她慢慢舉起聖人斬首,將其劍尖指向鞘。

“原來在那時,你沒有看清我啊.”

她露出肅穆而平淡的表情,臉上沒有笑容、卻也並不悲傷:“倒也正常……因為你已然變得‘盲目’.”

“愛麗絲……”鞘緩緩念出這個名字,聲音有些顫抖。

並非是羅素偽裝成愛麗絲……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真實存在的愛麗絲。

那是二十年前,銘刻於他記憶中的愛麗絲。

“我不是愛麗絲。

我只是她的幻象……”“愛麗絲”嘆了口氣:“她已經死了……父親.”

啊啊……鞘微微張大嘴巴,牙齒酥麻。

他的頭顱微微顫動了一瞬,一種莫名的感覺襲上心頭。

如同溫熱的太陽照耀在他的身上,可他卻感受到了陰冷與絕望。

直到這時,看著活生生的愛麗絲出現在眼前,鞘才真正的、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

——愛麗絲已經死了。

是因為他所做的愚蠢選擇而死的。

沒有看過愛麗絲的屍體,也並未參加過愛麗絲的葬禮。

他至今為止,都沒有愛麗絲已經死了的意識。

那彷彿只是一場極為久遠的別離。

只要自己不去正視,她就仍然沒有死去。

可直至如今……從未有一刻,鞘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孤獨與痛苦。

那一瞬間,鞘有些想哭。

“啊啊……”他張著嘴,發出乾枯的聲音。

像是要打噴嚏卻打不出來一樣——只是他想要的是痛哭。

但他已經哭不出來了。

“你明白了嗎,這就是死。

生命意義的終結,希望與絕望一併化為虛無.”

愛麗絲輕聲說著,突然衝了上來。

她對準鞘、輕盈而揮出一劍。

鞘本能的彈刀出鞘,那平平無奇的鐵劍根本無法承受靈能武裝的鋒利。

在宛如電鋸切割般的光與熱中,他手中的鐵劍頃刻之間便被熔斷。

——在那之前,他是可以揮出一劍、斬斷愛麗絲的頭顱的。

可只是看著愛麗絲,他就根本下不了手。

如同陷入夢境一般,又像是喝多了酒。

他就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承受著愛麗絲優雅如蝶、兇猛如虎般的旋擊——一劍未成,她再度揮出一劍。

鞘狼狽的躲開這一劍,但他背後一側的羽翼卻被切斷。

他踉蹌著摔倒在地,鹿首像身上的光槍驟然消散。

她重新恢復了活力,而周圍的燈光再度亮起。

那劇烈的痛苦讓鞘一瞬間重新變得清醒,他意識到了自己處於何種不利的境界……可愛麗絲卻也沒有趁勢追擊。

她只是看著倒地的鞘,輕聲說道:“無論是逃離這顆星球,亦或是延續人類的壽命;是找尋真相,亦或是開啟天穹……那都是為了‘延續’、為了‘生存’的覺悟。

“而不是為了放棄。

“人類還沒有結束。

就算是拼到最後一日,那也要站著死……還沒到最後的日子,我可不想放棄。

“——擊敗這樣的你,我感到掃興。

可以說是毫無復仇的實感。

實在是太難看了,各種意義上都太讓我失望了……整理一下心情,下次再來吧.”

愛麗絲看著狼狽的、失去戰意的鞘,失望的搖了搖頭。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哦對了,你對這句話記得很清楚,對吧。

“那就再聽一遍吧——“若是人生僅此一次的舞臺……就放開手來演個痛快吧.”

過去的迷夢與現在的幻象,與此刻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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