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就該被人拿槍指著?雖然是另一個世界,但羅素卻莫名感覺一陣可笑。
“我剛才可沒有殺他們.”
他低垂著目光,舉起雙手輕聲說道:“能給我個機會嗎?”
“機會?誰管你啊。
又不是我沒讓你殺他們的.”
帶著笑臉面具的調酒師,心情宛如面具上的笑容一般愉快:“劣者也就罷了。
身為英雄的你,遭遇襲擊、正當防衛的你——為什麼不動手殺掉他們呢?“是怕坐牢嗎?是怕罰款嗎?是怕麻煩產生?是不想讓孩子們夢想破滅?“還是說……你只是怕了呢?”
看著羅素,調酒師笑了出來:“說到底,你是個膽小鬼,是吧.”
羅素沉默著。
“……這可是上城區。
你也是有晶片的吧.”
他閉上眼睛,低聲說道:“你要是在這裡殺了我,你也會被流放.”
“一換一而已。
我可是個爛人,搶劫、放火、鬥毆……殺人我也不是沒做過,不一樣還是脫了罪?我已經殺了不止一個人了,早就該死了……現在換掉你這麼個大人物,我覺得不虧.”
調酒師悠然道,沒有任何遲疑:“更不用說,老大會替我照顧好家人的。
無論是被放逐,還是被劣者打死在這裡——我都不虧。
你虧.”
“……大人物嗎.”
羅素輕輕撥出一口氣,低聲說出最後的話:“我才不是什麼大人物.”
他搖搖晃晃,站直身體。
他挺胸抬頭看著槍口——翠綠色的火焰,逐漸在他瞳底燃起。
“你當然是大人物。
你可是‘英雄’啊!”
調酒師哈哈大笑著:“是不是還沒來得及享用權力,還沒有隨便栽個名頭、找個藉口就幹掉自己想殺的人體驗呢?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羅素那種毫不動搖、什麼也不懂的目光——只是看著就讓他噁心。
同樣是殺人,憑什麼他能成為英雄……而我就得死?發自內心、不知方向為何的惡意浮現而出。
並聚攏於眼前,收束於羅素身上。
於是他毫不猶豫,對著羅素開了一槍。
那是很小的彈丸——並非是致命的彈藥、恐怕打在致命部位也未必能迅速死亡。
那顯然是帶有某種麻痺或者毒的彈丸,目的就是要留在體內。
可以長久的折磨對手,或者在聲音儘可能小的情況下、使目標快速失去抵抗能力。
在昏暗的房間中,調酒師清晰的看到它確實命中了羅素的身體。
羅素頓時搖晃了一下,悶哼一聲、跪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那四位高度義體改造的保鏢也已經恢復行動能力了一段時間。
他們沒有重新隱形,而是回頭問向調酒師:“沒問題嗎,【酒保】先生?”
“我可以,你們都別動手,退開點看著門……讓我來製造殺人現場.”
被稱為“酒保”的男人吩咐了一句。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近羅素。
只剩一步之遙時,他頓住了步伐。
“你快一點.”
其中一個保鏢平淡的吩咐道:“我們還要撤離.”
“你在猶豫什麼?”
另外一人的聲音更加冰冷:“你的罪行早就已經暴露了,今天動不動手都得死……你不會還想逃吧?”
“……我逃不掉的。
我知道的.”
他低語著,握緊手中的碎酒瓶,向著羅素靠近。
面具之下,調酒師的目光相當複雜。
恐懼、憎惡、憐憫、追憶、懊悔……飛速變化。
最後定格為一種殘忍。
那是下定決心,奪走他人生命時的殘忍。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擁有這種殘忍。
調酒師對著像是失去抵抗能力一般閉著眼的羅素呸了一口。
那沙啞低沉的聲音不再偽裝,第一次顯露出沙啞陰沉的本音:“感謝我吧,能讓你乾乾淨淨的死掉……”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一般,調酒師大聲高喝著。
“——死吧!”
他高高舉起碎酒瓶,反握著插向了羅素的太陽穴!但就在這時,羅素卻突然睜開了眼。
“乒——”反握著的染血短劍如電光般騰起,格開了調酒師手中的破酒瓶、讓它碎的更碎。
在那四處紛飛的碎玻璃中,羅素妖異的碧綠色豎瞳閃耀著宛如火焰一般的綠光。
在他異常拔高的反應速度之下……周圍的時間彷彿都變得遲緩。
他根本就沒有中彈——而是利用【不存之器】,擋住了那枚子彈。
在擁有“殺人”與“被殺”的覺悟之時。
羅素的脖頸如同被人割喉,浮現淺淺的血痕。
而鮮紅色的光刃,自短劍的柄部瞬息騰起!在“酒保”的右手被格開,空門開啟之際。
羅素右手反握著【聖人斬首】,而左手則扶著右手、一併發力。
將那暗紅色的光刃順著力道,刺入到酒保腹中、並狠狠向上一劃直到胸口。
與之前空艇上那種噼啪冒火星的狀態不同,這次的刀刃更為銳利、更為致命……也更為寂靜。
羅素推開酒保,將他的屍體向那四人推去。
與此同時,他伏地身體、高速在房間中的環繞奔行,子彈在羅素身後緊追不捨。
而羅素才繞了不到一圈,就找到一個機會。
他將反握在右手的光刃交到左手,猛然抬手刺去!那刀刃便從其中一人的背後刺入,從前胸高高刺出。
如同猩紅的獠牙一般。
羅素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躲在對方身後扣動扳機、向著剩餘三人掃射。
但讓羅素有些意外的是……這子彈根本無法穿透義體防護。
子彈落在身上,只是把黑衣打破、露出下面的金屬。
怪不得他們敢在這種狹小的空間內開槍而不怕跳彈!於是羅素立刻轉換思維。
他伸手掰向左臂義體的卡扣——那是一個應急開關,用於在投擲武器在低機率卡死時可以人為退彈。
煙霧彈,閃光彈,震爆彈。
羅素連掰三次,將三發彈藥依序激發。
雖然在這個時候,只要頂著這具屍體、身材小巧的羅素就可以躲在對方身後,從大門離開、不用繼續殺戮……但是…………我的確要感謝你,酒保。
因為你給我上了如此寶貴的一課……如今這比空艇上更加危急、只要一次失誤就將立刻喪命的情況……終於讓羅素的僥倖之心徹底泯滅。
或許是因為在空艇上,羅素直到最後手上都沒有真正染過血。
哪怕是遇到劫機,羅素的心態也還不夠端正。
但此刻,他頭頂的血,仍在滴答流淌著。
無比清晰的提醒著羅素……自己的確已經陷入到了權力與陰謀的蛛網之中,不再是數日之前安全的溫室。
而且,“酒保”老師的言語,無比真切的提醒著羅素:劣者沒法殺人,翠雀沒法殺人,但是……——作為“英雄”的羅素,是可以的。
和酒保不同。
抬起刀刃的羅素一聲不哼,豎瞳中閃耀著幽綠色的光。
那是在情緒極為激盪時,因此而極端活性化的靈能之光!羅素突然鬆開了手。
但被他緊握著的“聖人斬首”,卻沒有因此而墜落至地。
它才往下落了一點。
便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替代羅素穩穩握住了它。
羅素則虛虛握住了空氣、躲在屍體之後閉上眼睛。
只見握著刀的無形之手飛速向前——羅素如同握著“空氣劍”的稚童,對準虛空隨意的連斬三刀!伴隨著閃光彈同時亮起的,是曲折的刀光、蓬然灑落的鮮血——以及高飛的三顆頭顱。
那無形之手是如此的堅定而準確,輕而易舉的斬斷了三顆頭顱。
隨著羅素再度張開手,“聖人斬首”再度飛回了他手中。
與救人的媽媽開發出的靈能使用方法不同。
完全相同的靈能,在羅素手中卻顯露出了截然不同的進化方向。
以防萬一。
“還得再補一刀呢.”
他輕聲說道。
羅素左腳踩在每一顆滾落的頭顱上,將刀自左眼刺入、觸碰至底。
那被他從後背刺穿、掛在身前當盾牌的那人,處理的要更為莊重。
要仔細割下頭顱、刺穿左眼,確認死亡。
最後,則是被羅素豎直切開腹部,又被隊友子彈灌了個滿的“酒保”先生。
他雖然昏厥了過去,但那仍然抖動著的眼球正告訴羅素,他顯然還沒有死透。
於是。
精準而迅捷的一刀,自左眼貫穿頭顱。
“酒保”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四肢便抽了一下、失去響應。
“嘶……”羅素退開兩步,深深吸了一口氣。
之前被敲了的頭還有些混混沌沌的。
這還是羅素第一次完全奪取他人的生命。
但出乎預料的是……其實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並不想嘔吐,也沒有顫抖。
沒有叮的一聲冒出獲得多少經驗的提示,也沒有一股熱流渾身變暖。
沒有恐懼。
沒有暢快。
沒有喜悅。
沒有悔恨。
實在是過於簡單。
他的心情過於平靜。
以至於……有些莫名的空虛。
就像是倒空了水、拔除了花的花瓶。
就那樣空洞的擺在那裡。
瓶口就像是黑洞一般吸引著目光。
“……呵.”
羅素提著逐漸退縮、重新化為短劍的“聖人斬首”,給人以冷冽感的豎瞳恢復為圓瞳。
他摸了摸喉嚨處逐漸癒合的傷口,站在滴答流淌著的血泊之中,突然莫名笑出了聲:“什麼啊.”
伴隨著夢囈般的自語,羅素輕撫著手中的聖人斬首,心情逐漸變得平靜。
這把奪走了四人生命的靈能武裝,現在僅僅只是握在手中,就可以給羅素帶來溫暖的安全感。
“原來我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好人啊.”
羅素低聲感慨著。
就在剛才。
咔——咔——咔——彷彿雛雞敲碎蛋殼,又彷彿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
清脆,但卻並未破碎,裂痕雖已蔓延,但尚未真正破殼新生。
靈能的光輝在羅素的瞳底閃爍,明暗不定的幽綠色火焰隨著呼吸,逐漸褪色、化作蒼白——並非是源自於母親的光輝,而是羅素自己燃燒的火光。
但那火光並未堅持太久,便再度劇烈抖動著變了回來。
就像是被風吹拂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