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深深的撥出一口氣。

他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明顯的笑容,但那翠綠色的瞳孔卻變得極為明亮。

光是看著“絞殺”與“劣者”蛻變成“摩訶毗羅”與“狼言”,這從各種意義上都無比相似的兩人、終於斬斷了自己痛苦的過去,迎來了幸福的現在……羅素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得到了滿足。

他之前還為未來而感到些許迷茫。

但如今的他,終於能夠得以確信——自己所行的道路絕非是錯誤的道路。

並不是為了絕對的正義,也不是為了永恆的勝利……他成不了“公正之神”。

作為人類的他,無法給所有人以絕對公平的判罰、無法成為每個人都認可的審判者。

因為他這才確實的意識到……人們所渴求的,絕不僅僅是公正那麼簡單。

本質上來說,人們所渴盼的是由“公正”所帶來的“幸福”。

而想要抵達幸福的彼岸,所需要的並不僅僅只是公正。

人們需要更富足的各種資源,因此人們想要滿足“生存所需的基礎”;人們想要更便利的生活方式,因此人們需要足夠的“智慧”;人們想要消弭無謂的爭端,因此人們想要達成“理解”;人們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好,發自內心的自信、需要自己變得“強大與美”。

人們希望這個世界變得“公正”,希望人人都能變得“富足”,希望未來永遠充滿“希望”。

——而羅素不是無所不能的神。

甚至就算是“神”復活過來,祂也無法完成這一切。

因為每個人的慾望,本質上都是衝突的。

每個人心中所想,都與其他人有細微的不同。

而這些看似細小的不同若是無限延伸到很久以後,就會變成無數種不同的未來。

羅素正是因此而迷茫。

他無法滿足所有的慾望,更無法解決全部的渴求。

他就算是與鞘一同擊敗了猴面鷹,也有他自己的慾望——他想要擊敗鞘。

而他之後還要再擊倒巨龍,還要獲得精靈董事們的認可、或是將其擊敗;他之後還要吞噬幻夢。

在未來,他又要擊敗什麼、吞噬什麼?宇宙中的黃昏種無窮無盡,若是他被擊敗、那麼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掙扎,是不是就失去了意義?而若是他不斷變強,來照顧所有人、擊敗所有敵人的話……那麼他究竟是一把武器、一個人、一尊無所不能的神像,亦或是一個解決災厄的機器?——雖然在教宗面前,羅素展示出了自己的決絕、並且意識到了“擢升”計劃中的漏洞與缺陷。

但後來想想,羅素寧可自己看不到那麼長遠的未來。

他知道教宗的計劃終將失敗,他犧牲一切所庇護住的“現在”都將化為泡影……可若是時間維度繼續拉長、考慮到幾千年後的未來、面對新的敵人,那時仍舊選擇“老計劃”的他,又何嘗不是下一個“擢升”——他是否還將被下一任勇者擊敗?羅素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永遠正確;可他如果想要成為神,那豈不是又走上了擢升與猴面鷹的老路?他又憑什麼能證明自己才是對的呢?但如今……羅素那複雜而痛苦的內心,終於得到了些許開釋。

總是冷著臉的劣者,如今臉上露出些許羞赧、偏開頭來;猙獰而殘酷的絞殺,如今像是一隻被馴服的大貓般縮在手術椅的旁邊。

他們昔日的心都是痛苦而孤獨的,而如今他們都找尋到了自己生存的意義。

劣者放棄了那沒有指向、也毫無意義的復仇,絞殺也放棄了他那自欺欺人式的“背叛”。

他們都曾以為,自己將在這條道路上付出一生作為代價。

在他們行在那條路上時,從未考慮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從這裡離開。

但若是如今的他們,再回頭去看……一定就會察覺到昔日自己的不成熟、為自己的極端而感到羞恥。

這絕對是有意義的。

他不需要是魔王,也不需要是聖人,更不需要成為神明。

因為羅素並沒有承擔起那一切、放棄充滿微笑的去欣賞眼前一點一滴的微小幸福的覺悟……因為從最開始,他就無需去想那麼遙遠的未來。

他僅僅只是“英雄”而已。

不是為了消弭一切悲劇,更不是擊敗一切罪惡與魔王——並非是極端而鋒銳的利刃,而是如埃癸斯般光潔如鏡的盾牌。

為了守護“幸福”而戰鬥的英雄。

力所能及、竭盡所能,拯救自己身邊的一切悲劇……愛著人,因而愛著更多的人;愛著人類,因而愛著世界。

“……謝謝你們.”

羅素毫無預兆的,向著絞殺與劣者道謝。

他們兩人都很是茫然困惑,反倒是羅素露出如貓咪般輕鬆的笑容。

連絞殺與劣者這種揹負了過於沉重的過去的人,羅素也能將其從悲劇中解救——想要幫助其他人,豈不是更簡單?如同“扶濟社”的名字一樣。

只是為了幫助他人而存在的組織——既然如此,就無須去想更多。

羅素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導師根本沒有與自己討論、就直接把自己開門丟走。

因為當時的他,本來也說不出什麼有意義的東西。

他失去了最為有力的“論據”,因此只能空口白話。

無需多言。

只需要把他送過來、見證兩人的幸福,羅素自然就能理解一切。

“我明白了……”結合上次與導師的談話,羅素終於理解了導師作為“開門者”將自己拉過來的終極目的。

她的願望,就是將那“終末之塔”徹底傾覆。

這意味著解除幻夢的封印,但這不是她的目的。

因為這同時也意味著,這個擱淺了不知道幾千年的世界將真正接入夢界長河。

就像是開了飛航模式的裝置,再度連入了網際網路一般……那時這個世界將經歷真正的考驗,同時也將迎來真正的機遇。

若是羅素還在畏懼那些未知的困難,站在原地去恐懼那些未來的災禍而不敢前行……這與那些恐懼著世界末日、畏懼著天崩的杞人有何不同?羅素也終於明白了,應該如何反駁教宗——就像是吵架結束,回家睡下之後、半夜突然驚醒——我當時應該這麼說的!——因為說到底,這就不是“屬於”他們的世界。

這世界不屬於擢升,更不屬於羅素;人們更是自由的。

他們沒有徵服這個世界,這個星球更不是他們的私有物。

既然如此,他們就沒有權力因畏懼未來的災禍,就自顧自的停滯世界的發展、扼殺未來的某種可能。

那太過傲慢了。

而且目光短淺。

羅素有些愧疚的意識到……他之前貶斥教宗的言語,同樣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既然是未來的事,那交由未來解決;既然是未來全體人類的災禍,那就交給未來的全體人類解決。

立在“現在”去看未來,總會覺得憂慮與恐懼;但未來的人類,也絕不僅僅只有現在這種程度。

“等等,導師的意思不會是說……”羅素突然想起,導師所說的“想想羅素會怎麼做”那句話。

他原本還以為,這是導師又在玩梗……但如今清醒過來之後,回頭去看——他才發現,導師早就給了他答案。

因為這裡的“羅素”指的不是他,而是那位“哲學家羅素”。

那位“羅素”認為,人類的一切活動都發端於衝動與願望。

而個體的善就是其中“願望”的實現。

人們都想要滿足自己的願望,而人類是社會動物、他總會愛著他人。

若是想要滿足最大多數人的願望,就理所應當的追求普遍的善。

儘管個體的願望各不相同、甚至衝突,但是願望在可共存的地方,是總比願望衝突的地方有著更多的“善的總和”,能夠“滿足更大的願望總量”的。

也就是說,“普遍的善”是收斂的、且可以取極限——它終將收斂於“願望的共存”。

因此,普遍的善在足夠長遠的——或者說無限遠的未來是必然可行的。

愛比恨要可取、合作比競爭可取、幫助比掠奪可取、和平比戰爭可取。

唯一的問題在於,人類無法抵達“無限”、因此就必須加速。

想要透過加速的手段來尋求最終的拯救,人類就必須藉助於科學。

科學指的並不是“排除靈能與法術的鋼鐵技術”,而是指一種建立在可檢驗的解釋上,對客觀事物進行預測的知識系統、一種認識世界的實踐方法。

不僅僅只是崇光島那種對於無盡真理的渴求慾望,也不是太陽島那些歸納的知識體系與古代科技的解密,更不是通神島的工業體系的整合。

不是真理、不是知識、也不是技術——而是一種清晰的方法論。

既然人類的未來早就已經時刻處於危險之中,那麼只有當人類確實走在能夠帶來更多可能性的道路上、當足夠多的人充分意識到這一切時,人類的未來才可以讓人放心。

——精靈與巨龍的道路從最開始就錯了。

他們不該隱瞞未來的真相、遮蔽過去的歷史。

若是他們從最開始就公佈一切,或許千年過去、人類已經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他們仍舊用停留在過去那次災禍時的視角,去畏懼未來的災禍、將其堅定的視為“不可阻止”的末日,並攻擊一切否認末日的樂觀主義者。

舊人類文明的毀滅,讓這八十四位傳承者嚇破了膽……因此他們選擇了“作為統治者”,以自身對正確的認知來管轄世界。

那麼,回頭想想……——這與擢升的計劃,本質上又有什麼不同?襲名精靈們在一千年前犯的錯,和如今的擢升是一模一樣的。

都是為了對抗未來的災禍,而獻祭掉了整個“現在”。

懷揣著對自己純潔而堅決意志的自信,成為了“人類的先行者、看護者與守護者”,成為了最特殊的那個統治者。

他們為了不讓自身變得衰敗,特地讓自己的精神與心靈變得不朽。

為此他們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可千年過去,這些不朽者仍舊還是被時光所腐化了。

末日將至。

他們變得絕望、變得頹廢、變得墮落。

教宗“擢升”厭惡於那些精靈的愚昧、遲鈍與保守,可他也正同樣走在這條路上。

之前在迷茫中想要成為神的羅素,也在無意識間逐漸走向了這條道路。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人類總在不斷重複相同的錯誤。

直至如今,羅素才意識到這句話的重量。

抹殺了【歷史】的時代,連這一句最重要的警示都被所有人一併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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