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塗璃還是第一次去位於仙管局地下十九層的隔離區。

沒有直達陣法，電梯彷彿通向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這個位於地下深淵一樣的隔離區，嚴格來說與仙管局並不相連，只透過一道電梯相通。

如果不是高揚帶著她過來，塗璃這個級別甚至都沒有資格知道這個隔離區的存在。

從喜花村回來差不多一個月，塗璃一直沒有見到秦妄。

神識受損讓她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昏迷的狀態，修補神識的靈物為了達到更好的治療效果，也會讓人保持半沉睡的狀態。

塗璃是今天剛剛恢復清醒。

然後高揚就來了。

高揚：“他想見你，見到你他心情會好許多，有助於他恢復傷情.”

電梯外什麼都看不到，漆黑幽深一片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各種風聲和哀鳴，彷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裡當為了關押高危犯人，特意建立了這個地下隔離區，後來為了研究魔氣找到其弱點，一些研究所也放到了這裡。

仙管局一直都在研究魔化物，知彼知己才能在這場戰爭中佔據優勢。

地下隔離區戒備森嚴遠遠超過判官所，相比之下，判官所的戒備甚至顯得有些小兒科。

核實身份檢瞳膜指紋血液，經過重重的檢查關卡，換上一身隔離服的塗璃和高揚才順利到達目的地。

金屬質地的門口守著幾個高階判官，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為首的判官與高揚相熟，上來問了幾句話，就將門開啟了。

“進去吧.”

為首的判官聲音有些沙啞，一張看著不年輕的臉充滿風霜，他抬起眼皮子掃了一眼站在高揚身後的塗璃，才將橢圓形的金屬大門開啟。

塗璃走了進去，這是一條几米長的圓形過道，盡頭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牆。

隔著一整面透明的玻璃牆，幾個穿著白色隔離服全副武裝的醫療人員，正圍著坐在病床上的秦妄忙忙碌碌。

他英俊的面容蒼白無血色，細碎的黑髮散落在額頭，柔和了五官的銳利，因為緊閉著雙眸，還穿著一身病號服，破天荒的顯得柔弱無害極了。

雙手和腳腕都戴上了經過特殊處理的鎖靈器，上面閃爍著的符文，哪怕是看一眼都能感受到散發出強悍無比的力量。

塗璃在資料上看過這種符文，比一般的鎖靈器還要強大無數倍，並且對魔氣反應十分敏銳，是對付高階魔化物的貴重資源。

帶著這種鎖靈器，一旦體內有魔氣，會瞬間讓佩戴者粉碎成一坨血霧。

更別提這個隔離室內佈置的各種陣法和隨時準備啟動的武器。

只要秦妄出現一絲異樣，就能在他魔化之前徹底摧毀了他。

就連那些全副武裝的隔離人員，動作也顯而易見的小心翼翼，拿著藥劑和儀器的手指忍不住的顫抖。

他們都在害怕。

處理完之後，半秒鐘沒有耽誤直接收拾東西就離開了，不乏以右眼可見的倉促，好像身後之人會突然變成怪物將他們撕裂。

塗璃站在玻璃牆前，安靜不發的看著他。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緊閉著狹長眼眸的秦妄緩緩睜開了雙眼，嘴翕動了幾下。

“阿璃？”

塗璃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能從口型中辨別他在說什麼。

他在說：“你來了.”

塗璃看著秦妄，他形狀漂亮的嘴唇有些枯裂，一向高傲強勢的男人破天荒的留露出病態虛弱的模樣，就連當初他半死不活最狼狽的樣子被自己遇到，也從未露出這種脆弱的神態。

秦妄朝著塗璃的方向伸手，他雖然是坐在床上，但顯然整個人都被禁錮住，無法隨意起身走動。

他動作有些緩慢，塗璃伸出手按到玻璃上，對上他手的方向一字一頓：“你要儘快好起來.”

“秦妄，這次是我欠你的.”

如果不是秦妄，自己在那個意識秘境中恐怕九死一生。

塗璃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秦妄，那雙明亮漂亮的黑眸似乎帶著光，但再一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依舊平靜的無波無瀾。

塗璃：“欠你的，我一定會還.”

秦妄嘴角的弧度緩緩翹起，眼神繾綣溫柔。

塗璃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秦妄突然低笑了一下，伸手撐著額頭上有些凌亂的劉海，他身上穿的病號服將整個軀體包裹的嚴嚴實實僅僅露出雙手和腦袋。

秦妄抬頭，凝視上塗璃宛如不見漣漪湖面的眼眸，他薄唇動了下，眉眼噙著笑意：“阿璃，記得還我.”

塗璃：“嗯.”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塗璃手按在玻璃牆上，以一種非常幼稚的舉動和他互動。

知道高揚催促的聲音從耳朵上的通訊器上響起。

“我走了，你要儘快好起來啊，秦妄.”

“好.”

塗璃離開不久，前一秒還冷靜自如的男人突然吐了血，漆黑的血跡瞬間汙染了前面乾淨的地毯。

捕捉到散發出的微弱魔氣，身上的鎖靈器毫不留情的啟動，四肢扭曲，骨頭髮出咯咯的聲音，身上密集的傷口崩裂。

這種痛苦，忍耐力再強悍的人也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低吟。

不過幾秒，整個人彷彿從血池裡爬出來一樣，眉眼的陰鬱如同實質，帶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彷彿剛才的病弱貴公子只是個錯覺，眼前壓抑已久的陰戾可怖才是他的真面目。

隔離室的門被開啟，手執武器全副武裝的判官護著驚驚顫顫的研究人員衝了進來。

“快！把靈液純度提升！”

“審判長！冷靜！”

“鎮靈劑給我！”

秦妄為了救塗璃，從意識秘境裡出來的時候，整個身體幾乎被撕成血人，尤其是後背，更是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膚。

如果不是這樣，那種低等的魔化物，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魔氣趁機滲透了他的身體。

仙管局為了避免這個訊息造成恐慌，死死壓了下去。

外界只知道秦妄被縫隙中的時空暴流重傷。

普通的修士對魔氣聞風喪膽，秩序部因為長年累月與魔氣打交道，並且注入服食了大量抵抗魔氣的丹藥和靈物，早已產生了一定的抵抗性。

甚至有些判官被魔氣徹底感染後還能保持部分理智，被關在隔離區。

秦妄情況特殊，體內滲入魔氣，卻又未造成感染魔化。

如果不是他重傷，那點魔氣估計直接就會被驅除掉。

魔氣和靈氣就像水火一樣，不相容，互相吞噬毀滅。

只要一方強過另外一方，就能將其毀掉。

可惜他現在受了重傷，靈脈都斷裂了好幾根，靈氣和魔氣在體內暴亂糾纏，換成普通人要麼魔化，要麼難受不了痛苦死掉了。

種種原因之下，想要驅散，沒那麼容易。

仙管局頂層會議室。

地下隔離區的發生的事，那些高層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這些高層一個個吵得臉紅脖子粗。

“醫療師都說了，秦妄目前的狀態要恢復如初，幾乎不可能！”

“他體內的魔氣幾乎不受控制，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必須趁現在殺了他！一旦他魔化，後果不堪設想.”

“荒唐！秦妄為仙管局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以他實力，祛除那些魔氣不過早晚的事！你們卻想趁機要了他的命，不怕寒了那些判官的心！”

“就是！沒有判官在前線拼命，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能安心的坐在後方享受榮華富貴，舒舒服服的修煉？！”

“你這是上綱上線！身為秩序部審判長，本就該做好隨時隨地犧牲的準備！一旦感染寧死不魔化，這可是秩序部的信仰！我也是為大局考慮！”

“問題是現在秦妄還沒有魔化！”

“這不是遲早的事？”

“你竟然敢詛咒秩序部的審判長？你是什麼居心！是不是跟魔域勾結上了？！”

“你這個老不死的，敢汙衊我！”

“我呸！你惡毒之心人盡皆知，誰汙衊你？我這是實話實說！”

要不是上方的小女孩模樣的姜局長冷漠著一張臉，這些人吵著吵著估計會拍桌子摔椅子打起來，各種法術和高階修士的威壓能夠瞬間將整個會議室掃蕩一空。

“夠了.”

小女孩有些稚嫩的聲音不算大，話音一落，前一秒還吵得震耳欲聾哇啦哇啦不停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秦妄未恢復之前，將一直留在地下隔離區，就算魔化，也不會對你們生死造成影響.”

姜局長坐的椅子比周圍人的還要高許多，她眼神掃了這群面色各異心懷鬼胎的人，冷意又重了幾分。

姜局長：“這事討論就此為止.”

“局長大人.”

大部分時間都保持安靜，看著手下心腹衝鋒陷陣的副局白楊突然開口了。

“說.”

白楊：“秦妄雖然名義上是戊5修為，但他實力如何您也清楚，這樣的人，一旦感染淪為魔化物，危險程度之高，恐怕也不用我多說。

為了以防萬一，我建議，秦妄未恢復之前，暫時封閉仙管局到地下隔離區之間的通道.”

坐在白楊對面的陳老一直都在，耷拉著眼皮閉目養神，超然物外，好像那些紛紛擾擾都與之無關。

聽到白楊開口還不動聲色地掀起眼皮，頗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皮。

姜局長看了他一眼，突然扯起嘴角笑了，像嘲諷又像什麼，“準.”

白楊恭敬道：“局長大人英明.”

關於秦妄的事，仙管局似乎就此蓋棺定論。

會議結束之後，所有人起身對姜局長微微欠身行禮後，無聲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會議室內，很快只剩下姜局長一人和她身後彷彿影子一般，一直不吭聲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她存在的助理。

“白家……真是越來越猖狂愚蠢.”

姜局長細嫩的手指搭在會議桌上，看著助理遞過來的資料，許久露出一絲冷笑。

人心啊，始終都會變的。

那個滿腔熱血眼神會發光的少年，她一手培育出來的管理者，終究還是成為了狂妄愚蠢為了一己私慾不惜犯下滔天大罪的白副局。

白妙妙的異常，他這個無比疼愛她的曾祖父怎麼可能不知道？哪怕修為都是拿無數丹藥法寶領悟堆砌而成，但頂著那身修為又在仙管局玩弄權術幾十年，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不過是有利於他，才選擇袖手旁觀……喔不，應該是推波助瀾。

白妙妙這個曾孫女，可是他口口聲聲如珠如寶最為疼愛的血脈，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通知秦妄，可以準備收網了.”

助理：“是.”

助理說完就退了出去。

地下隔離區的通道被暫停關閉之後，除了判官，隔離區內的其他人尤其是戰鬥力弱的醫療人員陷入了恐慌。

研究員還好，他們是哪怕手無縛雞之力對魔化物也充滿狂熱研究不怕死的存在，通道封不封對他們影響不大，只要研究的材料和裝置，還有物資能夠準時送到就好了。

不知何時開始，仙管局流傳出監管局要放棄秦妄，將他處理掉的說法。

塗璃最初聽到這個流言的時候，眉頭突突突的跳了起來，一向平靜的心臟也開始抽搐。

她情緒有些不受控制了。

仙管局怎麼可能會要秦妄的命？一定是個流言。

理智告訴自己這並不可信，但是情感卻感到慌亂。

塗璃找到了高揚，“我想去一趟地下隔離區.”

高揚：“……現在地下隔離區的通道被封了，除了局長下命令，否則不能開啟.”

塗璃眉頭皺起，神情隱約可見不安。

“你在擔心審判長？”

高揚察覺到了她的表情，臉上的蜈蚣疤輕輕舒展了一下，“如果是，你大可放心，你要相信審判長，以他能力，一定會治癒的.”

高揚在秩序部呆的時間比秦妄還要長十幾倍，卻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不少的上司心服口服。

哪怕並不知道上面在打什麼主意，一點都不影響高揚對秦妄的謎之信任，作為一個精通占卜推演之術的修士，高揚對自己這方面的預感十分相信。

“如果你實在擔心，我可以幫你聯絡地下隔離區.”

雖然通道封閉了，但是通訊並沒有，高揚這個先知還是有這個權利聯絡。

“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