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衝猶豫了一下才道:“許副將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火氣特別大,不僅我們這幾個守著外院的,就是裡頭的兄弟都被髮落了,尤其是大祥,他連著幾日被副將訓斥。

可我們這些人都是跟著將軍才來的楚國,副將就算比我們位高,也不該拿我們兄弟撒火兒.”

趙捷微微蹙眉,“大祥?他做了什麼事惹到許副將了?”

大祥是趙捷的心腹,他對喬衝不熟,對他卻熟得很。

喬衝就搖頭道:“沒有,他聽您的命令就守著書房,連內院都少出,怎麼會惹到許副將?就是因為不知道哪裡惹了許副將,我等心中才不服的.”

趙捷麵皮一緊,是了,大祥守的是他的書房。

趙捷垂下眼眸問:“最近許副將都在做些什麼?你不是守著外院嗎,應該知道吧?”

喬衝就憨憨的一笑,“這個小的還真知道,許副將在家時都是找兄弟們說話,出去則是跟著陳將軍到處走,至於去哪兒小的就不知了.”

“許副將經常和陳將軍一起嗎?”

趙捷不辨喜怒的問。

“對啊,他們熟,不是將軍吩咐許副將要與陳將軍搞好關係嗎?”

趙捷就冷笑一聲,那是之前,他們要做生意,他自然要讓許副將和陳象搞好關係,可現在他整個人都投奔過來了,許滿再私底下接觸陳象算怎麼回事?難怪他當時說要逃往楚國,對方會想也不想就同意呢,也不知暗地裡和陳象合謀了多少事。

趙捷此時疑心甚重,看每一個人都不信任。

尤其是與他有利益相對之人。

趙捷沒再問,喬衝也不敢多說,伺候他沐浴,便把髒水提了下去。

大祥百無聊賴的守著書房,喬衝經過他身邊時微微一嘆氣,低聲道:“將軍剛才正惱呢.”

大祥連忙收回腿站好,小聲問道:“惱什麼?”

“許副將今兒一早又去見陳將軍了,將軍知道了生氣呢.”

大祥蹙眉,有些憂心,“這時候內鬥不好吧?”

“誰說不是呢,可許副將近來也不知怎麼了,脾氣越來越大,竟比將軍還威風了,我覺得將軍是因為這個才惱的,”喬衝低聲道:“大祥哥,上次許副將不是還罵你嗎?”

大祥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但還是道:“也是我不好,不該當值的時候喝酒.”

“可你守的是書房,這外頭還有我們一眾兄弟呢,誰敢到這裡來造次?”

喬衝道:“現在日頭越來越長了,將軍又不讓我們出去,除了吃飯喝酒我們還能做什麼?”

大祥深以為然,知己般的拍了拍喬衝的肩膀。

喬衝就給他使了一個眼色道:“將軍心情不好,他要是叫你問話你就小心些.”

大祥點頭,低聲道“多謝了兄弟,回頭我請你喝酒.”

“一個戰壕裡爬出來的兄弟,客氣啥?”

喬衝提著髒水走了,沒過一會兒,趙捷便叫了大祥去問話,等他從正房裡出來時,臉上帶著兩分輕鬆的笑意。

屋裡的趙捷卻面沉如水。

趙安忐忑不安的立在一旁,小聲問道:“老爺,我們還走嗎?”

“我們現在還能走嗎?”

趙捷艱澀的問。

趙安默然。

外面不僅有明著把守計程車兵,還有暗中看守的人,這又是楚國的地盤,他們想走無異於痴人說夢。

趙捷微微的一嘆,伸手開啟桌上的包袱,捏著裡面的長命鎖不說話。

趙安心內更加不安,卻不敢開口說話。

趙捷不是可以為別人犧牲自己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兒也不可能,但他又理智得很,會權衡利弊。

比如他明明最倚重長子,最疼愛幼子,卻選擇把後路留給次子,就是因為他最合適。

長子年紀大了,又在軍中任職,時刻有人盯著,想要逃出去很難,而小五又太小,逃出去了也未必能活下去,所以同樣被捨棄了。

現在也一樣,他不想死,可在前路被堵死的情況下,他不得不考慮他活著和死後的利益得失。

如果他活著,得到的東西哪怕只有死後的十分之一他都願意活著。

可現在,在仔細的分析過後,他得出的結論顯然是不可能。

楚帝不信任他,楚國也會戒備他,他跟著楚太子回到楚都,只怕不等他掌權便先迎來拷問,等他們拿到了江陵,靈州和廣南郡的防務圖,只怕就是他的死期。

他一死,趙氏就真正的全亡了。

可如果是他死了……趙捷捂住臉,梁帝的承諾還是很值得相信的。

趙捷赤紅著眼瞪著桌上的包袱,許久都不動彈一下。

此時,楚太子也在問許滿,“趙捷可會自盡?”

許滿自信的道:“不會,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會自盡的.”

楚太子也覺得他不可能自盡,回頭與長史相視一笑道:“那就好,趙將軍可是我楚國的良材,可不能出事.”

許滿便笑道:“殿下要是擔心,不如明日去府上安撫一番?”

楚太子想想也是,點頭笑道:“也好,那我明日午時過後上門,你回去和趙將軍說一聲.”

許滿應下,回去和趙捷報備。

趙捷點了點頭,扯了扯嘴角道:“殿下來,我自然是掃榻相迎的.”

沒問他為什麼會知道明天楚太子來。

等他離開,趙捷便閉了閉眼,嘆息一聲後將桌上的包袱收起來交給趙安,“收好來,到時帶我一起回去.”

趙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大變的叫道:“老爺!”

“你是奴籍,大梁不會問你的罪的,以陛下的仁慈,你最多是被重新發賣,說不定他們還會念你帶回我屍首的份上讓你從良呢.”

“老爺,楚國會放人嗎?”

“會的,”趙捷低聲道:“我活著才有價值,死了,楚國是不會為了一具屍體得罪梁國的.”

“你下去吧,端個火盆上來.”

趙安臉色慘白的下去,不一會兒就端了個火盆上來。

趙捷將身上的外衣脫下,抽出一把匕首來將線挑開,從衣角里拉出了一條長長地綢帶,一點一點的將綢帶開啟,趙安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圖示,一時驚愕不已。

趙捷撫摸著這綢帶,嘆氣道:“這可是寶貝,本想借著他東山再起的,偏偏我投錯了地方.”

趙安臉色蒼白。

趙捷眼中帶著深切的懊悔和恨意,“當初就應該當機立斷的殺了王宴,今日就不會有此之禍.”

有些事,不點明,大家心裡就不會多想,可一旦點明,想假裝無事都辦不到。

本來他跟楚國的關係不至於如此的,可大梁給出的選擇,王宴的那些話都逼得他退到了楚國的刀刃上。

趙捷眼睛一閉,狠絕的將綢帶扔到了火盆裡,這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它一點一點的燃盡。

趙捷冷笑一聲,許滿想得到的就是這個,如今他把它燒了,就看他還拿什麼去討好楚國。

便看在他與他一同投奔過來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趙捷將東西一燒,再想反悔也悔不了了,第二天一臉泰然的接待了楚太子,與對方虛與委蛇了一陣。

然後他親自送了安心的楚太子離開,這才轉身回屋。

趙安抹著眼淚去廚房裡給趙捷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飯,沒人懷疑,因為誰都知道,明日就是最後期限。

趙氏就要被滿門抄斬了,趙安是趙氏的奴才,傷心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喬衝等在外院當值的親衛都覺得心不安,整個晚上都沒睡好。

趙捷卻是整個晚上都沒睡,一直坐在桌邊發呆,直到天空破曉,他往外看了一眼,這才拿起桌上早就冷掉的酒,搖了搖後目光一凝,仰頭喝下。

他壓下心口的鈍痛,走到床邊躺下,眼睛慢慢的閉了起來。

一直守在一旁的趙安哭出聲來,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離開。

門外的衛兵攔住他,趙安就紅著眼眶道:“我家將軍叫我去給梁國的王大人送句口信.”

衛兵們相視一眼,因上面只吩咐要看住趙捷,對其他人並不限制自由,想了想,還是放行了。

趙安便去了西城門,對一早就呆在那兒的王宴喊道:“王大人,我家將軍願意用自己換趙氏一條生路,昨晚我家將軍已經自盡了,您派人過來收屍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王宴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心中大笑,面上卻肅然的道,“好,我會和楚國交涉的,你先回去給你將軍收殮吧.”

趙安便抹著眼淚往回走。

聽到訊息的陳象大踏步從城樓上下來,一把捏住他問,“你說什麼,趙捷自盡了?”

趙安白著臉點頭,“我家老爺捨不得小少爺小小年紀便沒了性命,所以……”“你撒謊!”

陳象一把將他扔下,怒道:“趙捷心狠手辣,豈是能為他人妥協之人?”

說罷快步上馬,打馬便往趙捷的府邸趕去。

還未到大門,遠遠地便聽到了喧譁聲,他臉色微青,直接騎著馬進去,就見裡面正一陣混亂,有兩隊人馬正拿著武器對峙,刀上甚至還沾了血。

陳象大喝,“你們在鬧什麼?”

喬衝最先收刀,卻是轉身站在了對峙那邊的面前道:“陳將軍,我家將軍——沒了.”

陳象臉色鐵青的問道:“他是你們殺的?”

“當然不是,將軍是自盡.”

“那你們拿刀幹什麼,刀上的血又是怎麼回事?”

喬衝便紅著眼眶道:“我們奉將軍命令誅殺許副將.”

陳象臉色大變,“許滿也死了?”

喬衝便不說話了。

陳象大怒,揮刀就要砍去,他後面的親衛連忙攔住,“將軍不可,事關重大,得問過太子殿下再做決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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