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楊珏大踏步進來,一把將謝夫人扯到身後,臉色難看的道:“妹妹再有錯,您也不該這樣待她.”

楊珏緊握住她的手道:“她先前被下了藥,誰知道現在那藥有沒有清理乾淨,您刺激她做什麼?”

謝夫人要說話,楊珏就側身瞪了她一眼,捏著她的手沒放。

楊儀攏眉看向謝夫人,心中也有些擔憂,緊了緊手問道:“可要請太醫來看看?”

“不必了,”謝夫人垂下眼眸道:“我帶他回來,就是和你們說一聲,以後我膝下也有個孩子了,讓侄孫們有空來找她玩.”

楊珏一呆,問道:“你莫不是要給二郎過繼這個孩子?”

謝夫人一笑,低頭冷冷地看著孩子道:“這怎麼可能,我豈能讓他們汙了二郎的眼.”

楊珏就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妹妹這樣想不開。

他也低頭看了一眼孩子,不過才四歲大小,這樣小的孩子很容易就養出感情來了。

自二郎走後妹妹的神情便有些不對,楊珏並不想她沉迷其中,那樣很傷身傷心的。

他讓媳婦把孩子帶下去,自己拽了妹妹離開,“你要真的受不住,那就和離吧.”

謝夫人驚詫的看向二哥,然後嗤笑道:“二哥,要是能和離,當初為什麼不能讓謝逸陽給二郎償命?”

“妹妹,我們是查到了一些證據,但那些證據不足以定謝逸陽的罪.”

楊珏也很心疼的,他只有謝逸鳴一個外甥,且他是表兄弟幾個中最聰慧的,楊家最後和謝家達成和解,是有為兩家利益的考量在,但也不僅僅如此。

當時事情一發生,林江便著手調查,他們現在手上握著的把柄還是林江送來的。

可那些證據只能說明謝逸陽插手了二郎墜馬的事,卻不能將他定為主謀。

楊珏查過律法,就算再查下去,謝逸陽最多也就判四五年。

但後果是什麼呢?謝楊兩家撕破臉皮,他妹妹與謝延和離不會好過,不和離更不好過。

而且兩家牽涉太深,謝延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真把他也弄沒了,撕開來,兩家必定兩敗俱傷。

不管是謝家,還是楊家,都不能說乾淨。

謝夫人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她知道,真要徹查謝逸陽,那謝家就有可能拉下楊家。

這也是她明知謝逸陽在二郎的死上動了手腳,卻還是不能明著查一樣。

既然都來暗的,那就一起吧。

謝夫人冷笑著不說話。

楊珏就嘆氣道:“以前我是覺得你跟妹夫還年輕,或許還有可能有個孩子,但見你現在過成了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和離呢,回家來,我和大哥養你.”

謝夫人緩緩地搖頭,“不,我要是離開了謝家,以後誰還會記得二郎呢,二郎的仇誰來報?”

“妹妹!”

“二哥,”謝夫人將手伸到他眼前道:“已經出手了,就收不回來了。

以前我是覺得二郎死了,我不能替他討回公道,那就青燈古佛一輩子吧.”

“可是,”謝夫人腦海中閃現林清婉就著燈光伏案抄寫經文的樣子,滿含眼淚道:“可是我不甘心啊,他們毀了兩個好孩子,本來他們多好啊,眼看著就要成親了,以後我的二郎會出仕,會孝順父母,會親愛妻子,我有一個好兒媳,還有好幾個圓乎乎的孫子孫女,可什麼都沒有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楊珏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入魔了?謝夫人和林清婉住在一起後便總是忍不住想,要是二郎沒死,此時他們二人已經成親,說不定她都可以抱孫子孫女了。

要是孫子,那肯定長得像二郎,憨乎乎,圓頭圓腦的,剛學坐的時候會跟二郎一樣坐不穩,後腰沒墊著東西就撲騰倒下,然後就撲騰著四肢爬不起來……要是孫女,那肯定長得像清婉,文文靜靜,溫雅十足的抿著嘴笑,長得白瑩瑩的,一定好看極了。

想得多了,謝夫人就有了一種錯覺,她也一個很幸福的家的,有兒子,有兒媳,還有孫子和孫女,但就因為二郎死了,這一切就都沒了。

林清婉之前並沒有發現這一點,而現在發現的楊珏又不知該如何勸說她。

他呆了半響才道:“可那只是個四歲的孩子,他能做些什麼呢?”

“他能做的可多了.”

謝夫人挑著嘴唇笑道:“二哥你放心,我不會害那個孩子的,我會將所有的實情都告訴他,還要把他培養成才,謝家……”謝夫人笑道:“總要付出些代價才行,不然我的二郎不是白死了?”

楊珏抖了抖嘴唇,看著臉上表情有些炙熱得癲狂的妹妹說不出話來。

半響他才垂下眼眸道:“有什麼事別憋在心裡,時不時的回來找我和大哥說說話。

你不是說婉姐兒現在江南有些艱難嗎?你問一問她,可有我們家幫得上忙的.”

見她神色漸漸平緩下來,楊珏聲音更加輕柔,“我們也是她舅舅,若有用得上我們的,叫她可不要客氣.”

謝夫人嘴角愉悅的挑了挑,點頭道:“我知道了二哥,我會跟她說的.”

謝夫人開心的帶著孩子回謝家了。

楊儀都不知該怎麼勸好,楊珏就道:“父親,這事就這樣吧,只要妹妹開心就好.”

“這樣冤冤相報何時才能了,何況還把無辜的孩子牽扯進來了,”楊儀閉了閉眼道:“她心裡不好受,還有傷天和,何苦?”

楊珏垂下眼眸道:“妹妹才受了刺激,我問過太醫,那些刺激精神的藥效長著呢,等她身體好了,說不定就想通了,現在還是順著她吧.”

楊儀蹙眉看向楊珏,“你不要跟著她胡鬧.”

楊珏笑,“父親放心,我知道輕重的.”

楊家到底沒出手干涉,四歲的謝暄便開始跟著謝夫人,從那以後她便不再強硬要求李氏每天立規矩了,但晨昏定省還是要的。

謝夫人出門的時間也少了,謝家上下都恢復了一種奇異的平靜。

但謝夫人很喜歡帶著謝暄去找他哥哥謝省,讓兩個孩子一起玩兒。

不過她並不像以前一樣總是喂兩個孩子吃點心茶水。

而是隻給謝暄喂,讓謝省看著。

她準備衣服飾品也只給謝暄一個人準備,玩具更是隻給謝暄一人……這種厚此薄彼的做法很快讓才六歲的謝省爆發,他打滾哭嚎,要求弟弟有的他也一定要有。

才平靜了沒兩天的謝家又重新鬧騰起來。

不過謝大郎和李氏並沒有把這點放在心上,雖然有些苦惱,但孩子嘛,搶東西是正常的,以前兩兄弟也經常搶玩具玩的。

所以大兒子要是哭鬧得太厲害,他們就給買東西哄哄,能鎮壓的時候就鎮壓。

這番動靜並不大,謝宏和謝延正忙於政事,所以對這些全然不知。

等謝宏反應過來,謝省已經被養歪了,而謝暄看著兄長的目光中總隱隱帶著一絲嫉妒,看向父母則帶著怨恨和渴望。

謝宏看得渾身發冷,扭頭看向坐在下首笑得矜持的謝夫人,她正動作輕柔的給謝暄舀湯,輕聲讓他把這碗湯端去給他哥哥,說要友悌兄弟。

謝暄抿了抿嘴,雖然有些不甘願,但還是端了湯送過去,但李氏哪裡敢讓大兒子吃謝夫人親自盛的湯?要知道謝夫人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中可是惡意滿滿。

謝暄手中的湯碗被李氏接過,放置在一旁,他有些傷心的看著母親,低著頭走回去了。

孩子是最敏感的,他隱約知道祖母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祖母。

可讓他受不了的是一向疼愛他的母親也不喜歡他了,甚至還很害怕厭惡他。

才四歲多的他懵懂無知,卻也隱隱知道這是因為大哥,孃親和爹爹是因為大哥才不喜歡他的。

謝宏坐在上首將下面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一時心緒起伏,喉頭腥甜,他壓下心緒,看向依然無知無覺的兒子。

一時氣得半死。

家門不幸,真是家門不幸啊!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目露警告的看向謝夫人。

謝夫人碰到他的目光,嘴唇微微一挑,愉悅的看著她公公。

這還只是剛開始呢。

謝宏臉色更加難看,瘋了,她這是瘋了!謝家倒了與她有什麼好處?念頭閃過,謝宏一怔,是啊,但謝家倒了與她又有什麼壞處呢?她只有二郎一個兒子,但二郎沒了,她還有什麼顧忌?謝宏緊了緊拳頭,看向大孫子,心中不由帶了絲悔意,二郎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怎麼就沒了呢?大郎……他的目光滑向兩個曾孫,不行,還是太小了,未必能養活呢。

謝宏硬下心腸,對謝延和謝逸陽道:“把省兒送到我院子裡去,以後他由我來教養.”

也只能這樣了,他硬不下心腸捨棄大孫子,也不能將謝夫人如何,也就只能把曾孫培養起來,希望他以後能夠擋住來自他弟弟的威脅,讓謝家渡過這個難關。

謝夫人聽到這句話,精神一震,更加愉悅起來。

她看向失落的坐在一旁的謝暄,暗道:孩子,你還不知道吧,你的曾祖父剛剛也放棄了你呢。

不知道沒關係,我很快就會讓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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