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書不理他,繼續對皇帝道:“臣還聽聞那作坊就建在陛下賜的爵田中,那不是良田是什麼?”

“臣聽聞,臣聽聞,陳尚書都是自民間聽聞而來,未親眼見到,更未調查過便直接下定論,”工部尚書不甘示弱的懟回去道:“難道陳大人處理政務也都是靠‘聽聞’來處理的嗎?”

陳尚書對他怒目而視,卻沒有理他的質問,而是轉頭對皇帝道:“陛下,如今蘇州皆是趕去買紙的商販,這麼多紙可以想見林郡主建了多大的紙坊,其所佔的可都是良田,更別說造紙還需要材料,其所進的竹紙便是要以竹子為材,這麼多竹子可都得用地種出來.”

“好了,”皇帝抬手打斷他的話道:“今日累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你要是想告郡主佔用良田他用,那就先拿出證據來,不要僅靠臆測便給人妄加定罪.”

陳尚書在馬上躬身應了一聲“是”,但他臉上並不見著急,反而還嘴角輕挑的瞥了一眼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氣得咬牙,恭送皇帝進了宮門後,打轉馬頭就走。

跟他最要好的戶部尚書連忙追上,“老任,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工部尚書怒目道:“要是不跑快點,我怕被你們氣死,都是一群紅眼病.”

說罷瞪著戶部尚書道:“崔尚書剛才為何一言不發?”

戶部尚書苦笑道:“老任,這次那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你沒見其他人也沒插嘴,任由陳尚書上稟嗎?”

“那你這次是要見死不救了?”

“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崔尚書笑道:“林家就是她的保護符,最多不過吃些虧罷了,陛下念著舊情,不會把她怎麼樣的,朝中的大臣多少也得看在林家的面上網開一面.”

工部尚書的臉色依然很難看,“牆倒眾人推,樹倒彌孫散,連你們都如此,更何況別人?”

他沉沉的看著他道:“這世上從不缺少落井下石之人,你現在覺得此事不大,可她姑侄二人真要因此而有損傷,我看你怎麼去見子厚.”

崔尚書張了張嘴,沉默不語。

他們二人與林智是至交好友,林智去世時林江已經很能幹,能幹到皇帝奪情用他,所以用不到他們二人照顧。

所以在林江死後,倆人便私底下說過要好好照看林清婉的,畢竟她是林智唯一的女兒。

且林江生前也託付過他們,此時聽工部尚書這麼一問,崔尚書不由有些心虛。

可林清婉這次惹的人真的很多,不像上次只是趙家和陳家,僅憑他和老任就能擋住。

這一次,她連出兩張紙,張張切中命脈。

一開始大家都把目光放在精美絕倫,質同宣紙的竹紙上,所以對便宜粗糙的草紙沒看在眼裡。

可竹紙的利益雖然很高,但能用得起的人有限,除了跟此利益相關的幾家,大家都覺得還不錯。

畢竟多了一個選擇不是,而且竹紙的質量也很不錯,所以一開始任尚書和崔尚書都是樂呵呵的,覺得林清婉不愧是林智的女兒,這賺錢的能力是一脈相承啊。

而質量相差不多的上等紙張都掌握在有限的幾個人家手裡,他們雖關注,但還不至於急躁起來。

畢竟比起竹紙,他們經營多年,不論是銷量和口碑都是竹紙不能比的。

竹紙能不能擠掉他們不一定,但竹紙開發市場卻是肯定的了。

所以從一開始除了宣城那邊拖延過林家訂單的那家外,其他家都不急。

而另一種紙——雜質多,還透墨嚴重的草紙更不被他們放在眼裡了。

可他們沒想到草紙的影響力竟然這麼大,林家把價格定得這麼低,不過短短兩個月,京城便滿是草紙,他們鋪子裡的其他便宜紙張根本沒賣出多少。

這些紙雖然便宜,但耐不住銷量大啊,其利益比宣紙等上等紙還要高。

偏他們的成本高,就算降價也降不到草紙那個價,大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量的錢朝林氏書局流去。

京城尚且如此,更不要江南一帶了,據說還有林氏的子弟將紙坊開到了杭州,本來草紙在蘇州是八文錢一刀,商販去和林氏書局大量進貨則只需七文,他們賣到外地可賣十文到十五文。

這種價格下他們的紙還能掙扎求生,可隨著林氏子弟大量外流,以後連這個價格都沒有了。

比如杭州,聽說那邊的草紙便只賣十文,且還有往下降的意思。

其他地方若也如此,還有誰會買他們的這些麻紙?不說寒門子弟,就是他們家族的子弟,在一開始練筆時肯定也是選便宜的草紙。

林清婉這一次觸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了,崔尚書憂心道:“老任,給那孩子去一封信吧,讓她收斂一下,能把紙坊處理便處理了。

浩宇不在,她拿著這東西太危險了.”

要是林江在,其他家便是心中不滿也不敢在朝中這樣明目張膽的攻擊的,最多私下找他解決。

崔尚書嘆氣,說到底還是子厚子嗣單薄,林家嫡支若有個男孩就好了。

任尚書緊抿著嘴角,雖然沒說話,但也認同了,一回到家,顧不得洗漱便進書房寫信。

他將信封好後交給長隨,“找兩個人,快馬加鞭送去蘇州,儘快交給林郡主.”

長隨應下,接了信立即出去。

然而信再快也比不上朝中大臣的動作快,第二天朝會上便有御史彈劾林清婉佔良田他用,還彈劾她與民爭利……甚至連褻瀆皇權的罪名都出來了。

有人認為,林清婉用皇帝賜下的爵田養牲畜,那可不就是在褻瀆皇權,對皇帝不滿嗎?叫囂的人很多,但站在前排的人除了陳尚書出來聲討了兩句外,其餘人盡皆沉默。

既不為林清婉辯解,也不聲討。

工部尚書運了一口氣,出列懇求皇帝著令大理寺和御史臺去調查,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定林清婉的罪。

這樣一來就給了林清婉反應的時間,而且既有彈劾就有辯折,皇帝也得先聽聽林清婉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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