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推開籬笆門,衝裡頭喊了聲“陳大爺”,裡面瞬間傳來碗筷砸在地上的聲音,林清婉還聽到幾聲小小的驚呼聲。

她停下腳步,也阻止了白梅繼續向前,而是站在院子裡問,“陳大爺在家嗎?”

裡面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半響才有道怯怯的女聲道:“我爺爺去地裡了.”

林清婉放柔聲音問,“那你三嬸呢?”

“也去地裡了.”

林清婉默了默,不確定屋裡是什麼狀況,但裡面的人沒請她進去,她也不好進門。

林清婉揮揮手,示意白梅等人離開,白梅便衝裡面道:“那等你爺爺回來告訴他一聲,就說我們家的姑奶奶想找他說說話.”

屋裡的三個孩子面面相覷,都有些驚慌起來,他們這是把東家趕出去了?林清婉已經牽著林玉濱出門,打算往下一家去看看,結果才走了兩步就看到了扛著鋤頭小跑過來的陳大爺。

林清婉停下腳步,臉上揚起笑容,“陳大爺回來了?”

陳大爺滿頭是汗,心顫了顫道:“東家怎麼來了,快裡面請.”

說罷側身把人往裡讓,“小的去地裡放水了,順便看看豆子啥時候能收……東家來前應該派人和小的說一聲,那小的就能在家裡候著了.”

林清婉安撫他道:“我就是隨便走走,因聽人說陳大爺種地很有一手,是村子裡最能幹的莊稼把式,這才過來看看。

也不知道打攪你們沒有.”

“東家也太客氣了,您要見小的叫人來吩咐一聲就行,”陳大爺推開門,正要把人往裡引,突然看到坐在木板床上的三個孩子,頓時身子一僵,轉身就要掩上門。

但林清婉已經看到床上的三個孩子了,見他們大熱的夏天竟然還蓋著被子,不由面露驚詫。

陳大爺窘迫的搓著手,漲紅了臉又重新將門掩上,磕磕巴巴的道:“東,東家,屋裡髒亂,不如在院子裡坐吧.”

白梅等人跟在林清婉身後,沒看到屋裡的情景,不由蹙眉,誰家招待客人連堂屋都不給進?林清婉卻面色不變的點頭,“也好,林管家說今年最好的稻子就是您種的那幾畝,我想問問您情況.”

陳大爺大舒一口氣,去搬了幾張凳子來,他別的不會,種地卻是好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所以凡是林清婉問的他都細細的說了。

林清婉一邊聽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陳家,發現靠西一邊的房屋塌了一半,三間泥房只有堂屋和東邊那間房子還完好,想到陳家把床按在堂屋,心中便了然。

“……今年勉強算得上豐收,雖然雨水多,但也只淹了一點田,要是勤,多排排水還能救,最要緊的是今年蟲少,所以雖收穫得要晚一些,卻算得上豐收.”

陳大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這種地就得勤,把草除盡,勤捉蟲,多施肥,這老天爺再賞臉,那想不豐收都難.”

林清婉頷首,“我們江南多雨,不缺水,不像北方時常旱澇交替,要水時旱,要收時則澇.”

“誰說不是啊,”陳大爺嘆氣,“所以能落戶江南已是我們的福氣了,滄州往上的地方才苦呢,老天爺不賞臉,人禍也不斷啊.”

“陳大爺是滄州人?”

陳大爺點頭,他們要租林家的地,這祖宗三代是必須說清楚的,他是滄州來的並不是什麼秘密,“小的是八年前搬來的,雖然在這裡沒地,但日子過得比滄州那邊還好些.”

說著話,陳大爺的三兒媳回來了,看到家裡這麼多人,她嚇得手腳無措,手上的鐮刀都沒處放了。

陳大爺就低聲吩咐道:“老三家的,去給東家泡壺茶.”

陳三家的就“哎”了一聲,丟下鐮刀就奔去廚房。

林清婉見她手腳麻利,便讚道:“陳大爺好福氣,有一個能幹的兒媳婦啊.”

陳大爺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笑眯眯的道:“都是家裡的活兒,誰都會做的,也就是比旁人勤勉些.”

廚房裡燒水的陳三家的聽到,本來就被太陽曬紅的臉更紅了。

林清婉見了心中點頭,陳大爺的確厲害,這不動聲色說好話的本事她還有的學。

陳三家的很快端了茶壺上來倒茶,農家沒有好茶葉,都是自家摘了嫩葉子曬乾的,跟炒制的茶葉不一樣,不僅苦澀,還有一股青腥味兒。

林玉濱抿了一口就苦了臉,不動聲色的放下茶碗,不敢再喝了。

林清婉也喝了一口,點了點頭道:“倒是清熱解毒的好東西,這是穿心蓮的葉子?”

“是,就在東家別院的後山上,那兒有一片野生的穿心蓮,我們村子裡的人都愛摘了些曬乾,夏天時拿出來泡水喝,就是曬上一天的太陽也不怕.”

林清婉點頭,不動聲色的用舌尖舔了舔上顎,就是太苦了些,穿心蓮啊~~林清婉又請教了一些種地的知識,正想起身離開,就見堂屋的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小腦袋伸出來,一下就對上了她的目光。

小孩嚇了一跳,一個不穩“啪嘰”一聲就摔在了地上,門一下就被撞開了。

林玉濱看過來,忍不住“啊”了一聲,伸手就捂住眼睛,白梅等人好些,只是扭過頭去,卻還是紅了臉。

林清婉看了默然無語,不就是光屁股嗎,那男孩也就四五歲,有什麼羞的?陳大爺已經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將孫子抱在懷裡,便給林清婉請罪,邊把孩子塞進屋裡去。

林清婉看了好笑,搖手道:“不過是個小孩,怕什麼?陳大爺別嚇到了孩子.”

陳大爺見她臉上笑盈盈的,一點兒也不見怪,便不由鬆了一口氣,把孩子往屋裡一塞,把門關上,這才走回來坐下,“孩子不懂事,見家裡來了客人,便好奇的來湊熱鬧.”

想到屋裡坐在床上的三個女孩,林清婉心中一動,本來的懷疑確定了八分。

做歷史研究時,衡量當時的經濟發展水平時百姓的生活水準是一個重要的標準,然而歷史上關於這方面的記載非常的少。

達官貴人們的生活水準還能透過各種史料及古物進行推測及研究,但普通百姓,甚至更貧苦的卻少有記載。

但少有,不代表沒有,歷史文獻中也有隻言片語會描寫到這類情況。

而更近的則來源於祖父的親身見聞,在建國前,有的人家窮得需倆人共用一條褲子,一人外出,另一人就要留在家裡。

顯然陳家的情況可能還要嚴重。

如果是別人,這件事或許見了就當不知,免得讓主人家不好意思,林清婉猶豫了一下,還是攤開了問。

她是他們的東家,如果不去了解問題,又怎麼解決問題呢?別人能避開,她卻是不能的。

所以她問道:“您還有三個孫女,她們怎麼不出來呢?”

陳大爺漲紅了臉,但還是坦白道:“請東家恕罪,她們沒有褲子,不好出來給東家見禮.”

林玉濱驚詫的張大了嘴巴,瞪著眼想,怎麼會沒有褲子呢?白梅和白楓等也瞪大了眼睛,顯然也沒料到是這個理由。

“村裡這種情況的人很多嗎?”

見林清婉面無異色,陳大爺臉上的熱度消了些,他頷首道:“家家戶戶都有,只不過我家更困難些,三個姑娘沒一條褲子,其他家還能倆人共用一條.”

林清婉蹙眉,“是其他村莊也這樣,還是單我們長福村如此?”

江南已經算是富庶了,如果連江南都這樣,那其他地方呢?陳大爺就嘆氣道:“在江南,這樣的人家不多,北邊那一帶才窮呢。

我們長福村是例外.”

長福村的村民都是原先官府的佃戶,什麼樣的人會租官田?就是租不到地主家地,家裡又沒有田地的人才會來租官田,租種官田不僅稅賦不會減少,每年衙門發徭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這群人,有時候還會額外徵調他們去給衙門幹活兒,免費的,自帶口糧的那種。

所以租種官田就等於被官府盯上了,但他們沒辦法,除了官田,他們租不到其他田地。

像陳大爺家,他家只能租官田是因為他家沒有壯勞力,他有三個兒子,頭一個兒子在滄州時因為遼人南下打草谷時被打死了。

所以他才變賣了家產,舉家南下。

第二個兒子則是到了這裡被徵兵役,死在了戰場上。

四年前朝廷再度徵兵役,陳家有兩個成丁,所以也被徵了,陳大爺本想自己去的,但陳季生覺得他爹去了肯定就回不來了,他去了還能拼一拼,所以自己扛著包袱去當兵了。

大兒媳,二兒媳都改嫁出去了,留下三個孩子給他,加上陳季生的兒子,他和三兒媳要四個孩子,一般地主是不會把地租給這樣的人的。

你以為佃戶只要種好自個租的地就行了?大部分地主是把佃戶當自家的長工使喚的,不僅農忙時會讓他們先收割自家的糧食,秋收時還會額外收取麻線和蠶絲,陳家勞力少,那地主們租地給他們就不划算。

和陳家一樣情況的人家不少,總之被地主們拒絕的理由多種多樣,但歸根結底只有一個,他們不能給地主帶來足夠的利益。

陳大爺道:“頭兩年,老三還在家時日子過得還行,但他一走,家裡就開始不行了。

每年夏秋兩季的賦稅,去年又額外增了軍稅,家底早掏空了.”

陳大爺說到這裡感激的看向林清婉道:“多虧了去年東家放糧救濟,我們家也領回來六十斤糧食,這才熬過了五月,不然我們家也得賣兩個孩子了.”

林玉濱弱弱的問,“你們不是自己種桑養蠶和植麻嗎,怎麼不自己紡線織布?”

陳大爺還未說話,林清婉就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道:“真是傻孩子,布料及生絲都在徵收的賦中,勞力不足,只怕每年的布料及生絲也不夠吧?”

陳大爺點頭,“可不是嗎,我家還欠了好幾尺布呢,周大人還算不錯,我們交不上去就讓我們欠著,好歹沒逼著我們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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