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裡不斷流出鮮血,可門裡沒有絲毫動靜。

那鳥廝死了沒有?

開啟門看看?

想多了。

這有什麼好看?

他若沒死,開了門,我卻要遭殃。

他若死了,我也沒心情給他收屍。

氣機即將耗盡,門上的六把刀漸漸消失。

冢宰不是說具象出來的事物都能實體化麼?

難道只是暫時的實體化?

那門上的鐵鏈和鐵鎖又是什麼來頭?

難道這是師父的具象?

師父是予奪星宿,他的位格那麼高,具象存在的時間肯定比我長。

可即便再長,恐怕也有消失的一天。

這廝最好死透了。

若是還沒死透,我明天再來一趟,讓他再死一次。

徐志穹平緩落地,紮在床上,昏睡過去。

次日黃昏,徐志穹睡醒,又悄悄上了星宿廊,且在囚室門前蹲了半響,裡面沒半點動靜。

這廝當真死了麼?

“呼呀~”徐志穹嘆息一聲,裡邊還是沒動靜。

假設他沒死,昨天吃了那麼大的虧,今天肯定不會上當。

罷了,也不必在此浪費時間,且找個人看看,自己身上的悚息齧魂之技是否消失,便知這廝死透了沒有。

徐志穹回了小黑屋,提著燈籠去了師父的臥房。

師父靜靜躺在床上,睡得依舊安詳。

徐志穹拿起毛筆,一邊畫著梅花,一邊與師父訴說著心事。

左右臉蛋都畫過了,這次畫的是眉心。

“師父,你到底為什麼抓了獨斷冢宰?只是因為他修煉了檮杌道?

如果他罪孽深重,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他?

你的面具我暫時留下,弟子面臨的強敵太多,沒一件法寶,終究不好應對。

除了面具之外,你還有什麼好東西?你對弟子恁地疼愛,你的東西都是給弟子留的,我拿了你也不心疼的……”

徐志穹畫好了梅花,幫師父蓋上了被子,開始在“小黑屋”裡找寶貝。

徐志穹最先相中了那面銀鏡,那架九尺多高的孽鏡臺。

他抱住鏡臺,試著搬了一下,暫時放棄了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鏡臺貌似有幾十噸重,好像生根一般,牢牢長在地面上。

那張書案也不錯。

徐志穹試了一下,發現書案和鏡臺的重量差不多。

書案上有筆墨紙硯。

師父用的東西,肯定不尋常,隨便拿出一張紙,弄死個把尋常人,都不在話下!

但徐志穹最先發現的不是紙,是筆。

判官筆,明顯是頂級兵刃的象徵。

他準備先把幾支毛筆打包帶走,一支毛筆不慎掉在了地上,徐志穹把筆撿起來之後,對著微弱的燈光看了看,筆桿上有一行小字:林望元家紙筆。

林望元?

這是瓦市裡的一家紙筆鋪,徐志穹是那裡的主顧,買過不少紙筆。

林望元家紙筆,在京城都不算大鋪子。

就這……

徐志穹發現所有毛筆,全都是林望元家的。

他把大小毛筆重新放回了筆筒,摸了摸桌上的白紙,稍有些磨手的特殊觸感,讓徐志穹明白了這紙的來歷。

還是林望元家的,這種紙,比上等紙粗糙了些,比普通紙又精良不少,徐志穹每次去,都買一刀。

這紙和筆都沒有太大價值,徐志穹把視線投向了硯臺。

這枚硯臺的雕工不錯,石材也上等,徐志穹正打算收入懷中,突然覺得這雕花似曾相識。

他把硯臺反過來,看到底下刻著一行小字:“贈買紙筆三十吊!”

落款是林望元家。

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在林望元家買紙筆的錢,超過三十吊,就能獲贈一塊硯臺。

類似的硯臺,徐志穹好像也有一塊……

師父,就你這一桌子的廉價貨,配得上星宿廊的位格麼?

能惦記的,只剩下只青玉梅花筆洗了。

這隻筆洗就算不是法寶,單看工藝和用料,也是值錢的東西。

花瓣中央,那團清水還在,似乎永遠不會蒸乾。

徐志穹端起筆洗,正打算帶去凡間,可看著花瓣中心的清水搖晃,徐志穹突然覺得自己的意念也在搖晃。

搖晃之間,徐志穹手不穩,筆洗搖晃的更加厲害,徐志穹的意念,也隨之搖晃的更加劇烈。

如此一來,卻形成了惡性迴圈,徐志穹隨時可能摔倒,筆洗裡的水也可能灑在地上。

這些水灑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徐志穹也無法想象。

罷了,這隻筆洗先不要了。

徐志穹把筆洗放回了書案,意念隨即平穩下來。

他在前廳又仔細搜尋了一番。

看著有價值的東西拿不動,能拿動的東西都沒什麼價值,徐志穹轉身又回了臥室。

仔細看看,師父的日子其實挺清貧的,臥室裡就更沒什麼像樣的東西了。

要不把師父的被子拿走?

又或者把衣服扒下來?

師父對我那麼好,我連件衣裳都不給他留,是不是有些不妥?

徐志穹又找了片刻,終於在床底下找到一件好東西。

那是一隻黃銅茶壺,壺嘴短粗,壺肚很大,如此特別的造型,應該是一件法器。

摩挲古樸黃銅色的壺身,徐志穹感受到了獨有的滄桑感和厚重感,可徐志穹放在手裡把玩許久,發現這壺有一個特點。

它沒有壺蓋。

沒有壺蓋,壺嘴還這麼粗,還放在了床底下……

難不成這不是茶壺?

難不成這是個夜壺?

徐志穹抱著夜壺又思索了片刻。

既然是星宿的夜壺,想必也是有一定靈性的,帶到凡間去吧!

可若是師父醒了過來,發現夜壺沒有了,會不會很生氣?

罷了,夜壺還是給師父留下,徐志穹最終只帶走了師父的面具,至於那隻筆洗,等研究明白,再拿不遲。

徐志穹回到凡間,好好洗漱一番,吃了些東西,去了陰陽司。

他想讓太卜幫忙看看,魂魄上的悚息還在不在。

太卜盯著徐志穹上下打量一番,搖搖頭道:“我這眼睛許是昏花了,卻是看不出來.”

徐志穹笑道:“看不出來,便是沒有了?”

太卜道:“悚息齧魂之技,與施術者同根一脈,施術者體魄康健,則悚息氣勢也強,施術者若遭遇重創,則悚息也嚴重受損,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半點悚息的痕跡,以此推測,那施術者已經不在人世了.”

死了,果真是死了!

徐志穹甚是歡喜,太卜眨了眨滿是血絲的雙眼,擺擺手道:“我另有要事,就不多留你了.”

徐志穹施禮告退,且到陶花媛的屋子裡少坐。

陶花媛一臉急切道:“我聽師尊說了,你中了檮杌四品技,卻要丟了魂,而今怎樣了?”

徐志穹笑道:“太卜給我看過了,說那悚息已經看不見了,那個檮杌修者,應該是死了.”

陶花媛將信將疑:“一個四品修者,怎會說死就死了?賊小子,師尊近兩日眼睛不濟,昨日卻把弦月看成童青秋了.”

“不能吧!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把男女給看錯了!”

若真是這種情況,那太卜的結論還真不一定可信。

陶花媛道:“穩妥些起見,你還是去李畫師那裡再看看.”

徐志穹點點頭道:“也好,我再去趟茶坊,叫上芳華公主一併去.”

徐志穹和陶花媛親了一會,隨即去了平章軍國重事府,何芳聽到了訊息,甚是歡喜:“我還正愁著該怎麼說動母后,沒想到這悚息已經消散了.”

徐志穹笑道:“也難說太卜是不是看錯了,還是讓李畫師再看看的好.”

何芳當即用法陣和徐志穹去了李七茶坊,李沙白盯著徐志穹看了半響,點點頭道:“的確看不出悚息的痕跡了.”

何芳笑道:“既如此,塞聽之技也可以解去了!”

徐志穹早就想把塞聽之技解除,這幾日耳朵裡卻像塞了棉花。

但李沙白有一絲隱憂。

這位檮杌四品修者死的太突然了。

徐志穹不能說出實情,況且他也不確定獨斷冢宰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從懷裡掏出六個銅錢,道:“且占上一卦,看看是吉是兇,六面純陽,便是大吉,五個陽便是中吉,四個陽面也是小吉,到時候再做決斷.”

李沙白搖搖頭道:“你這占卜之法,也未免太草率了.”

徐志穹隨手把銅錢一擲,六個銅錢,一線排開,清一色,全是陰面。

一個陽面都沒有。

按照徐志穹自己制定的規則,這是大凶之兆。

李沙白眨眨眼睛,看著徐志穹道:“你是認真占卜,還是隨手亂扔?”

何芳抿抿嘴唇道:“李畫師說得對,時才太草率了,志穹哥,你再佔一卦吧!”

“難說草率就不準……”徐志穹神情恍惚。

上次用銅錢占卜,也是隨手一扔,陶花媛看出卦象是有災禍,浮州果真遭了大災。

隨手占卜的結果似乎更靈驗些。

徐志穹斟酌許久道:“塞聽之術先留著,過幾日再說.”

入夜時分,徐志穹離開李七茶坊,獨自走在街邊,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從卦象上看,獨斷冢宰應該還沒死,但我那卦象真管用麼?

太卜和李沙白都看過了,悚息依然沒有了,我是不是太慎重了?

這事情得想辦法驗證一下,縱使暫時不解除塞聽之技,如果悚息沒有消散,也在時時刻刻蠶食魂靈……

那邊好像有吵鬧聲。

好像還有不少人看著。

這耳朵不靈,什麼也聽不見。

……

“疼麼?”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對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扇耳光。

“我問你,疼麼?”

又是一記耳光。

女孩含著眼淚,不敢哭,低著頭道:“疼.”

“說大聲點,疼麼?”

那少年又扇了一記耳光。

女孩稍微放大了一點聲音:“疼!”

“你眼瞎了,踩我袍子作甚?”

少年又打了女孩一個耳光。

女孩忍不住哭了出來,少年喝道:“你嚎,你嚎一聲,我扇你一巴掌,自己給我數著!”

女孩的母親趴在地上哀嚎,她想衝下去救她女兒,卻被兩個家丁摁在地上:“鮑公子,你打我吧,是我眼瞎了,你別打我閨女,我求你.”

“你嚎,再特麼嚎!”

少年瞪著婦人道,“你們娘倆既然都瞎了,留著眼睛作甚?你再特麼嚎一聲,我再打她十巴掌.”

少年言罷,回手又抽了女孩一記耳光:“我問你疼麼?我讓你數著你聽不見?”

女孩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少年揮起手掌道:“你特麼聾了,我讓你數著.”

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少年回過頭道:“誰呀,你特麼也眼瞎……”

梆!

身後飛來一拳,正打在少年的右臉頰上,少年脖子一歪,趔趔趄趄後退好幾步。

“誰,誰敢,你是誰……”

徐志穹上前又是一拳,還打在右臉頰上。

少年脖子一歪倒地不起。

徐志穹一腳踩在少年臉上,問道:“疼麼?”

少年含糊不清喊道:“你特麼想死,你知道我是誰?都給我上,給我往死裡打!”

幾名家丁衝上前來,徐志穹一腳一個,全都放倒。

一名家丁拔出佩刀,徐志穹上前一腳,踩斷了他手腕。

家丁嘶聲哀嚎,徐志穹指著家丁道:“你嚎,你嚎,你嚎我便多踢你主子十腳.”

徐志穹對著少年的臉上踢了十腳:“疼麼?”

“疼.”

“大聲點!”

“疼!”

“我讓你數著,你特麼聾了?聽不見麼?”

徐志穹一直控制著力道,否則他一腳就能把這少年踢死。

這少年頭上的罪業還不到兩寸,徐志穹想留他一條性命。

踢過了十腳,少年滿臉是血,哭喊道:“你打我,我告我爹爹去,你且等著刑部來收拾你.”

徐志穹訝然道:“你爹爹是刑部的?”

一名家丁喊道:“你知道怕了?怕也晚了!這是鮑敬忠,鮑侍郎的公子.”

“原來是鮑侍郎的公子!”

徐志穹上前又是一腳,“就衝著鮑侍郎的情分,我得多送你十腳,疼麼?數著!大聲點!叫人把你爹爹給我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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