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忠明沉沉睡了一覺,等到醒來,已是次日正午,卻錯過了當天的朝會。

幸好洪振基幫他告了假,只說昨夜商議公事之時,單樞首忽覺不適,昏睡過去。

這理由倒是充分,但單忠明沒事跑到洪振基家裡商議什麼公事?朝中臣子對此頗為好奇,單忠明也對此極為懊惱。

更為懊惱的是,昨夜的印象有些朦朧,好像沒和那鹿巧兒做過正經事。

什麼事情都沒做成,還誤了朝會,此番卻是吃了大虧。

吃虧卻好,對於韓笛來說,這是好訊息。

覺得自己吃了虧,單忠明肯定還會惦記著,日思夜想的惦記著。

第一次接觸,韓笛已經探明瞭重要資訊,從單忠明的種種表現來看,他修為並不高。

這一訊息也得到了徐志穹和楊武的認同。

“修德?修他奶奶的德!”

楊武嗤笑一聲道,“若是修德和修為有半點關係,這世上的壞人哪還能有修為?哪還能當星官,做星宿,成神成聖?”

徐志穹點頭道:“這是個不學無術之徒,他們神君給他個大官,倒也合乎情理,但宣稱他有一品修為,是不是有些太兒戲了?”

韓笛搖頭道:“我聽那老賊說了,千乘國的修為和咱們大宣不大一樣,咱們大宣修的都是體魄,修為也是按體魄劃分的.”

楊武道:“那千乘國的修為按什麼劃分?”

韓笛學著單忠明的模樣道:“修為高低,以德為先,德之大者,以忠為首!”

就聽這話,就能知道單忠明是個什麼種。

韓笛高效完成了第一項任務,徐志穹立刻兌現了獎勵,先給了一千兩的賞銀。

韓笛不想要銀子,她怕拜妹伶為師的事情落空,且又提醒了徐志穹一句:“師兄,小妹幫你,卻不是為了錢.”

徐志穹笑道:“師妹,這錢你只管收下,師兄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忘了.”

說是不會忘了,徐志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根本找不到妹伶,入道的事情更無從談起。

先給些銀子把韓笛穩住,萬一妹伶的事情沒能辦成,好歹也能讓韓笛吃到些甜頭。

……三日後,單忠明帶上厚禮,主動登門,答謝束王代為告假。

告假不算什麼要緊事情,單忠明此番前來的目的不言而喻。

洪振基心裡明白,單忠明是為美人來的,趕緊讓韓笛前來侍奉。

酒過三巡,單忠明推說身體不適,要去歇息,韓笛趕緊帶著單忠明去了客房。

韓笛這次有了經驗,到了客房,沒向單忠明討教術法,直接向他問起了袁成鋒:“樞首大人,當年咱們千乘國,有一位兩生玄道的高手,大人可曾聽說過?”

單忠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笑道:“在神機司,兩生玄道的高手數不勝數.”

韓笛又道:“我聽說有一位姓袁的前輩,卻把兩生玄道修到了人間巔峰.”

單忠明皺眉道:“為何問起此人?”

韓笛道:“我自鑽研陰陽術法,世人皆說陰陽道和兩生玄道相通.”

單忠明搖搖頭道:“陰陽道乃市井之術,兩生玄道是神君教誨之下的上乘修為,兩者不可一概而論,所謂上乘修為,在於修德,修德之根本,在於對神君之敬畏……”見他又要開始說修德的長篇大論,韓笛趕緊岔開了話題。

“樞首大人,我聽說那位姓袁的前輩一生罕有敵手,可是真的?”

單忠明放下茶杯,良久未語。

韓笛是殺道修者,從他身上,隱約聞到了些許殺氣。

兩下靜默片刻,單忠明抬起頭,面帶笑容道:“巧兒姑娘,你可知你所說的這位袁前輩,已經故去多年?”

韓笛點點頭道:“我聽王爺說過,袁前輩多年前病故了.”

單忠明又問了一句:“你家王爺是不是總提起這位袁前輩?”

韓笛一怔,她好像問到了一些不該問的隱情。

“王爺,他,也只是偶爾提起……”單忠明笑道:“王爺是不是對袁成鋒的死因耿耿於懷?”

說話間,單忠明湊得很近,語氣也越發陰森。

韓笛假裝沒有察覺,怯生生回答道:“王爺倒是說起過,總說那位袁前輩死的可惜.”

“只說可惜麼?巧兒姑娘,王爺還說什麼了,你一字一句告訴我!”

單忠明把手放在了韓笛的肩頭,手上還明顯加了力道。

他袖子裡有東西,好像是藏著一把兵刃。

韓笛故意喪著臉,帶著哭腔說道:“樞首大人,您力氣太大,卻傷了我了.”

單忠明笑道:“力氣大麼?之前那晚饒你一命,你卻不知悔改,你可知冒犯了一品修者的後果?”

韓笛心裡一慌,原來單忠明早就懷疑上了她。

難道他此前故意隱藏了修為?難道他真是一品?可若是一品,不可能看不出我的特殊之處。

韓笛保持鎮定,連連搖頭道:“大人,小女從未敢冒犯大人,這是王爺讓我……”“王爺讓你過來,從我嘴裡套話,看來他對袁成鋒的事情還念念不忘.”

韓笛心頭一凜,袁成鋒的死,原來和單忠明有關。

“王爺,此事小女一概不知,小女只是向王爺討教術法.”

“討教術法?”

單忠明冷笑一聲,“你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壞了,他知道我的特殊之處。

韓笛根本不是人,她是合魄之鬼,雖然用的還是自己的軀體,但和真正的人有本質上的區別。

單忠明喝道:“洪振基派你來,用這美人計,果真是為了算計我,他還惦記著袁成鋒的事情,也好,今天我且拿你性命,給束王一個告誡!”

這是王府,他敢下手麼?他敢!他真想殺了鹿巧兒,神機司樞首,在親王家裡殺了個下人,這並不會引起太大風波,洪振基拿他也沒什麼辦法。

而且這下人略懂奇門異術,真要把事情抖出來,單忠明殺的合情合理,洪振基也無話可說。

單忠明手上力道越來越大,袖子裡的兵刃已經亮出了寒光。

怎麼辦?難不成真要死在這?韓笛雖說死過一次,但她可不想灰飛煙滅。

“大人,莫要傷我,我真不知這其中內情.”

韓笛哭的梨花帶雨。

單忠明笑道:“這話留到陰司之中說去吧.”

……徐志穹跌跌撞撞從思過房裡走了出來。

苦戰一個時辰,他守住了營盤,但消耗也極其慘痛,除了營盤還硬著,渾身上下似乎都被折磨軟了。

回到侯爵府,徐志穹還想碰碰運氣,今晚運氣還真就不錯,徐志穹見到了妹伶。

妹伶正在臥房中梳妝,徐志穹大致講了事情經過,當然,和星宿廊有關的事情不能多做透露,徐志穹只提起他被一名手段奇異的女子纏上了。

妹伶思索片刻道:“你說這女子的修為,已經到了凡塵之上,這應該不是我道門弟子,我道門弟子之中,修到凡塵之上的只有一個,他不是女子,是個男人.”

是男人?如此說來,那舞姬就不是妹伶的弟子。

徐志穹道:“敢問前輩,您到底是哪一道的祖師?”

妹伶倒也沒有隱瞞,直接回答道:“有人稱之為巫道,有人稱之為魅道,有人稱之為幻道,也難說哪個稱呼更確切些.”

巫道?巫術?眼前這個女子,是巫術的祖師?徐志穹正覺詫異,忽覺胸前的拍畫一陣顫抖。

他把拍畫拿了出來,畫上所有的娃娃都在咧嘴哭泣。

這是遇到大事了。

徐志穹辭別了妹伶,趕緊去了束王府。

到了府邸客房一看,楊武神色凝重,洪振基哭的滿臉是淚。

“寡人就說,這辦法不行!”

洪振基連聲抽泣道。

徐志穹看著一具屍體和滿地血跡,問韓笛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笛哭道:“這姓單的說我知道的太多,要殺我滅口,我以為他真有修為,就和他撕打了起來,這廝懂些武功,出手相當狠辣,我也是一時慌亂,下了死手,把他給……”韓笛不止下了死手,還把徐志穹和楊武給她保命的傢伙都用上了。

她把對方當做一品修者來對付,不成想,對方什麼修為也沒有,直接死在了韓笛手上。

徐志穹思索片刻,先上前摘了單忠明的罪業。

這廝罪業不輕,有一尺多長,徐志穹收了罪業,回身對洪振基道:“趕緊叫人,打掃血跡,把屍體處置了.”

處置這些好說,可處置了又有什麼用?洪振基哭道:“單忠明有十幾名隨從,還在正廳等著,現在人沒了,可怎麼交代?神君若是知道他死在我府上,弄不好得殺我滿門!”

徐志穹搖頭道:“單樞首沒死,你等且到門外等候,不準讓任何人進來.”

徐志穹脫剝了單忠明的衣衫,拿出些藥粉,擦掉了衣衫上的血跡,穿在了自己身上。

他對著單忠明的屍首仔細測量了一番,細節部分暫且不作考量,肩、腰、腿,這些外人看得到的地方不能含糊。

最重要的是臉,好在單忠明這人鬍鬚茂盛,一張臉被蓋去了將盡一半。

徐志穹用易容術,變成了單忠明的模樣,又到星宿廊正殿的孽鏡臺前,復現了單忠明臨死前的場景。

藉著孽鏡臺,徐志穹聽到了單忠明的聲音,回到束王府,把韓笛叫來,不斷用術法改變自己的聲音,直到韓笛聽不出分別。

一切妥當,徐志穹走出了客房,來到了洪振基面前:“束王,單某回府去了.”

洪振基一驚,單從外表上看,徐志穹的易容術沒有破綻,聲音也和單忠明一模一樣。

可他覺得還是有不對的地方。

猶豫片刻,洪振基低聲道:“運侯,是你吧?”

徐志穹一驚:“你怎麼認得出來?”

洪振基道:“侯爺,單忠明從不叫寡人束王,他一直叫寡人王爺.”

徐志穹一皺眉,細節上的問題太多了,他和夜郎人的思維差距很大,想學像了還真不容易。

“單忠明平時和隨從之間怎麼說話?”

洪振基臉上犯難,單忠明如何與下人相處,他並不知曉。

韓笛也不知曉!正廳的侍者前來稟報,單忠明的隨從已經準備好要回府了,叫人來催促樞首大人。

這是單忠明的叮囑,無論出了什麼狀況,亥時之前必須回府,不能再誤了明天的朝會。

沒時間再做準備,徐志穹直接去了正廳,和洪振基裝模作樣,彼此話別,而後徑直上了轎子。

韓笛也一併上了轎子,這是洪振基的叮囑。

單忠明奔著佳人來的,好事也做成了,讓韓笛跟著“單忠明”一併回府,這事情也顯得更真一些。

其實這裡有洪振基的私心,把韓笛送走,這樣他能和這件事暫且脫離干係。

看到韓笛上了轎子,管家單永平以為單忠明會另選外宅安置,且特地問了一句:“老爺,咱們回府麼?”

“回府!”

徐志穹就說了兩個字。

兩個字肯定不會露出破綻。

以後會不會露出破綻,且看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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