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鼠死在這裡,徐志穹就沒辦法回魂了。

他想逃跑,可得想清楚往哪跑。

是往前衝向這個白衣人,還是掉頭衝向那片根鬚。

首先可以確定,唱歌的不是眼前這個白衣人,是那棵樹。

這個白衣人也不是鬼魂,鬼魂的輪廓沒有這麼清晰。

要真是鬼魂,徐志穹倒也不害怕,鬼魂他見得多了。

思路迅速理清,徐志穹要怕的不是這個白衣人,而是這棵樹,這個不明生物。

趁著根鬚還沒有爬到身上,老鼠一步躍起,衝向了白衣人,白衣人嚇了一跳,閃在了一旁,老鼠一頭衝進了地溝裡,眼看脫身成功,尾巴卻被根鬚給纏住了。

根鬚氣力極大,絞纏之間,就要把老鼠拖回去。

徐志穹猛地一回頭,把尾巴咬下來半截。

對不住了,兄弟,我就疼這麼一下,你可要好好疼上一陣子。

斷了尾巴的老鼠奮力衝出地溝,和徐志穹交換過眼神,一路慘叫衝出了院子。

徐志穹長出一口氣,正享受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哪成想,一片根鬚竟然從地溝裡鑽了出來。

得趕緊離開安淑院,這地方太邪性!

……

屈金山在門前研究了許久,沒找到氣息的來源,也沒聽見內院的動靜。

“罷了,你且把門開啟吧.”

牛玉賢道:“為什麼不跳牆進去?”

屈金山道:“開了門,可以看看裡面狀況,跳牆進去,你我可能都出不來!”

牛玉賢哼了一聲:“早知這般去處,又何必故弄玄虛?”

內院大門上了兩把鐵鎖,經年累月無人打理,鎖孔都鏽住了。

牛玉賢技藝精湛,輕鬆除去鏽跡,轉眼之間開啟兩道鐵鎖,開始往下扯鎖鏈。

屈燈守在旁暗自讚歎:這孩子雖然說話惹人厭,這技藝確是不可多得。

鎖鏈剛剛扯下來,門縫裡突然鑽出一片根鬚,撲向了牛玉賢。

牛玉賢毫無反應,遠處的屈金山鞭長莫及,眼看牛玉賢要被纏住,徐志穹突然竄出來,奮力把牛玉賢從根鬚中搶了出來。

牛玉賢驚魂未定,一片根鬚衝出大門撲向了眾人,徐志穹喝一聲道:“快走!”

徐志穹身手最好,一步跳上牆頭,俯身將屈金山也拉了上來。

兩人坐在牆頭上看了半響,卻沒找到牛玉賢。

這小子去哪了?

滿院子根鬚蔓延,可這些根鬚始終不敢觸碰外牆。

在牆角里,牛玉賢披上一身黑衣,竟然衝向了大門。

這小子瘋了怎地?

他那黑衣也是厲害,根鬚碰到黑衣,盡數折斷,牛玉賢蜷縮在黑衣裡,想把大門關上。

門口全是根鬚,任憑他拼盡力氣也關不上,徐志穹坐在牆頭上喊道:“快些回來!”

牛玉賢從腰間取下五條條繩索,一條掛在了鎖門的鐵鏈上,一條掛住兩個鐵鎖,兩條分別掛在兩扇大門上,剩下最後一條丟給了徐志穹。

徐志穹接過繩索,連拖帶拽,把牛玉賢拖到牆下,想把他拖到牆頭上,死活拖不動。

他怎麼這麼沉?

屈金山在旁幫忙,兩人費盡力氣把牛玉賢拖上了牆頭。

三人坐在牆頭上奮力喘息,徐志穹罵道:“你不要命是怎地?”

牛玉賢道:“不能留下手尾.”

手尾?

手尾卻比命還重要?

三人在城頭坐了片刻,根鬚在外院遊蕩片刻,慢慢縮排了內院。

牛玉賢從身後拿出一個長寬兩尺的木盒,這麼大的木盒帶在身上,竟然看不出痕跡。

他將四條繩索掛在木盒上,用力轉動木盒上的絞盤。

難怪他那麼沉,也不知他身上到底帶了多少器械。

絞盤轉動,繩索牽引,徐志穹驚呆了。

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機械手臂。

兩條繩索牽引之下,大門關上了。

一條繩索牽引之下,鐵鏈纏在了門上。

剩下一條繩索最為神奇,它把兩個門鎖掛在鐵鏈上,鎖住了。

牛玉賢收回四條繩索,從懷裡拿出一把彈弓,裝上一枚彈丸,砰的一聲打在了門鎖上。

彈丸碎裂,藥水湧出,眨眼之間,門鎖的鏽跡恢復如初。

徐志穹張著嘴,說不出話,牛玉賢嘿嘿一笑:“這樣就沒人知道我們來過了.”

徐志穹指著內院大門,問道:“你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麼?”

牛玉賢搖頭:“不知!”

“你知道這些根鬚從何而來麼?”

“不知!”

“你知道你剛才差點沒命了麼?”

牛玉賢一臉淡然道:“我們是來探路,不該留下痕跡.”

徐志穹咬了咬牙,他覺得這小子傻乎乎的模樣很是欠揍!

他該不是和我一樣,也是裝的吧!

屈金山倒是對牛玉賢讚賞有加:“這還真是墨家該有的樣子!”

牛玉賢道:“也請燈守大人讓我看看陰陽家該有的樣子,開條道路帶我們回去吧.”

屈金山一笑,帶著兩人翻下了牆頭,拿出木楔佈置好法陣,卻發現他的陰陽術失效了。

“沒道理!”

屈金山連連搖頭,“我來時,卻靠法陣開出道路,一直進了院牆,怎麼現在卻用不出手段了?”

徐志穹不覺得意外,他在牆外用不出技能,到了牆裡技能恢復了。

這地方邪性,邪性的毫無規律可言。

玄學不靈,只能依靠科學。

徐志穹把手套給了屈金山,讓他跟著自己爬樹,有了此前的經驗,徐志穹就算不借助手套,也能在樹冠上騰躍。

屈金山一路跌跌撞撞跟的辛苦,牛玉賢披著黑衣在密林之中穿梭。

走出一百多步,屈金山感覺陰陽術回來了,跳下樹冠,重新佈置法陣。

徐志穹站在樹冠上,回望著安淑院。

一陣寒風吹過,徐志穹又聽到了淒厲的歌聲:

吾仇,誰人知?

吾冤,誰人解?

吾恨,無絕期!

吾血,猶未乾!

我殺!

徐志穹打了哆嗦,低頭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屈金山抬頭道:“哪來的什麼曲子?”

牛玉賢也一臉費解,看來只有徐志穹能聽到這首歌。

屈金山的法陣成功了,開闢了道路,帶著二人走出了森林,一路疾行,回了衙門。

到了明燈軒,講述了事情始末,武栩緊鎖雙眉道:“內院之中全是根鬚?這根鬚從何而來?”

屈金山和牛玉賢紛紛搖頭,表示不知,徐志穹默而不語。

武栩又問:“除了根鬚,你們看到些什麼?”

屈金山對牛玉賢道:“你去關門時,可曾看到院子裡的情形?”

牛玉賢搖頭:“院子裡一片霧氣,什麼都看不到.”

徐志穹還是不說話。

武栩支走了屈金山和牛玉賢,單獨留下了徐志穹:“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徐志穹道:“我偷偷翻進了內院,看見了裡面的情形,內院裡沒有房子,只有一棵樹,那些根鬚是從樹上長出來的.”

“是棵什麼樹?”

“榕樹.”

“除了樹之外,還看到什麼?”

“看到一個白衣人.”

“是什麼模樣?”

徐志穹努力回憶著那人的模樣:“高有七尺五六,蓬頭垢面,鼻樑很高,眼窩很深,眼睛很大,瞳仁是紅的.”

武栩沉默良久,猛地一捶桌子,咬牙道:“老匹夫,焉敢戲耍我!”

哪個匹夫敢戲耍你?

到底什麼情況?

武栩起身道:“走,跟我去陰陽司!”

去陰陽司?

難道戲耍他的是太卜?

武栩怕惹人懷疑,沒有騎馬,穿著一身便裝,從後門離開衙門,帶著徐志穹去了陰陽司。

進了閣樓,還在原來的地方,找到了太卜。

太卜坐在青燈下,似乎算準了武栩會來,見面第一句話:“千戶,息怒.”

武栩怒目相視:“為何要我去安淑院?”

太卜眨眨眼睛,給武栩倒了杯茶:“那裡確實是養蠱的好地方.”

武栩把茶杯丟了:“還在胡扯,梁玉明怎敢在那裡養蠱?”

太卜又給武栩倒了一杯茶,“老朽從未說過懷王世子會在那裡養蠱,只是說那裡是養蠱的上上之選.”

武栩又把茶杯丟了:“你還狡賴!你分明是想探查安淑院的內情!”

太卜笑道:“安淑院怨氣極深,千戶就不想去看看麼?”

“我看了又能怎地?那事情我管不了!”

太卜嘆口氣:“千戶能管什麼事?”

武栩道:“我只管大宣蒼生,你要去查安淑院的事情為何不自己去查?”

太卜搖頭:“我若離開陰陽司,勢必惹人懷疑.”

“你手下有能人無數,派幾個去就是了.”

太卜還是搖頭:“我部下若是在安淑院出了閃失,終究還是會牽累到陰陽司.”

“無恥老賊!”

武栩咬牙道,“你卻不怕我部下折在了安淑院,你卻不怕牽累我掌燈衙門!”

徐志穹聽明白了。

梁玉明合適的養蠱地點,只有一處,就是龍腳鬼市。

太卜之所以多說了一個安淑院,是因為他想調查安淑院,可又不想自己出手,便藉機利用了武栩。

“瑣屑之事,且容日後計較,”太卜看向了徐志穹,“徐燈郎,是你去了安淑院?”

徐志穹點點頭。

“你在安淑院看到了什麼?”

徐志穹不作聲。

太卜轉臉看向了武栩:“卻不願相告麼?”

武栩捏著下巴:“憑甚告訴你?”

太卜又給武栩倒了一杯茶:“你既說要管京城一方蒼生,只要你告訴我實情,我幫你破了梁玉明的蠱術.”

武栩歪著頭道:“我憑什麼信你?”

太卜笑道:“我若食言,且憑你拆了我這把老骨頭,老夫絕無怨言.”

拆了你?

你是三品!

武栩有這個實力麼?

徐志穹看了看武栩,沒想到武栩端起茶杯,把茶喝了。

“告訴他吧.”

武栩還真有這個實力!

徐志穹道:“我在安淑院,看到一棵大榕樹,榕樹的根鬚能生長,還能纏人!除了榕樹,內院裡還有一個白衣人.”

太卜一愣,手裡的茶壺抖了一下。

“你知道那白衣人是誰麼?”

徐志穹搖搖頭。

太卜看向了武栩:“千戶知道麼?”

武栩點頭道:“我知道,那人是當朝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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