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顫抖,強烈的痛楚和後怕在她胸口裡堆積成火焰,熊熊燃燒著。
"不,不是這樣的,娘……"鳳淺兮眼神慌亂,害怕她因此鬱結於心病情加重,"您沒有傷到我。
我會武功的,這只是外傷,很快就好了娘,您別擔心,我沒事,真的……"蘭羽只是默默的流淚,顫抖的伸出手,去撫摸她脖子上的傷痕。
她的動作那樣小心,生怕稍稍用力就會弄疼了女兒。
"疼麼?""不疼。
"鳳淺兮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深吸一口氣,將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憋了回去,努力扯出一抹笑容來。
"娘,我不疼,真的,只要您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蘭羽抿著唇,眼裡淚光閃爍,疼痛在無限蔓延。
"別再浪費精力了,沒用的。
你明明知道,我的病好不了了,永遠都好不了。
"她悽楚的搖頭,"這段時間來你和小華廢寢忘食的為我治病,我的情況也好了很多,我也以為自己而已好起來,可……""不。
"鳳淺兮握著她的手,用力搖頭,"娘,您會好的,您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您。
您看,這兩個月您不是很好麼?表哥說了,只要您堅持配合藥物治療,再加上他日日給您施針,總有一天您會好起來的。
今天,今天只是……"蘭羽無力的搖頭,"別再自欺欺人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她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的臉,眼神裡流淌著溫柔慈愛的光。
"娘……"鳳淺兮眼中有淚光閃爍,欲言又止。
"別哭。
"蘭羽輕輕給她擦乾眼淚,"我的淺淺是最堅強的,從來都不會輕易流淚。
"她說到這兒眼神又是一暗,"有時候,我不希望你那樣要強,不希望你無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自己藏在心裡,誰也不說。
以前我看著你那麼辛苦那麼痛苦,卻又咬著牙不肯哭出來……淺淺,娘心疼你啊。
咱們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慾,會哭會笑會痛會愛那才是真正的人生,娘希望你這一輩子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淺淺,聽我的話,別拿自己的終生幸福開玩笑。
珏兒和荀兒在九泉之下若是看見你如此勉強自己,也不會心安的。
""娘……"鳳淺兮鼻子一酸,淚水滑落眼眶,零落了一地悽楚悲涼。
"淺淺。
"蘭羽淚眼朦朧的看著她,"你只是一個女人,你不是強大到無所不能,你也會脆弱也會需要依靠也需要愛。
或許你說得對,幸福的定義不一定是天涯海角矢志不渝。
但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你口中的相敬如賓,到頭來只怕會成為相敬如冰。
"鳳淺兮微微一震。
"更何況……"蘭羽繼續說,"若你不愛他,對他又何其公平?"鳳淺兮閉了閉眼,手指微微的顫抖。
蘭羽鬆了手,臉上帶著笑容。
"去吧,去找小曄。
""娘……"鳳淺兮低低的喚,滿臉的無奈。
"我犯病和小曄沒關係。
"蘭羽說:"我知道你的脾氣,你肯定以為他對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刺激得我犯病,所以定然對他沒有好臉色。
"鳳淺兮不語。
蘭羽嘆息一聲,"淺淺,我們不畏懼承擔任何過錯,只願日後以此為鑑。
"鳳淺兮再次一震,沉默良久,然後抬頭微微一笑。
"好,我去。
"蘭羽笑著點頭。
"讓小華來照顧我就可以了,你放心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嗯。
"鳳淺兮又給她掖了掖被角,又自己找來金瘡藥草草的處理了脖子上的傷口,這才離開淬芳閣。
……按照宮廷規矩,別國使臣進宮拜謁應該暫住在昊瀾軒,其建築規模宏偉壯大,考慮到暫居者的隱私,每個偏殿還特意分隔了一段距離,各設一道大門,更有一人高的牆壁隔開,並且還設有機關。
一旦有人隨意闖入他人客居,就會引發機關而傷了自己。
這是她的建議,機關卻是二哥親自設計的。
鳳淺兮來到昊瀾軒,未曾驚動任何人,目標很明確,直直走向西側的逸楠苑。
驅散了宮人,沒讓人稟報,她來到了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她腳步頓了頓。
然後走上臺階,正準備敲門,忽聽得裡面傳來低低的咳嗽聲。
"咳咳……"那聲音低而壓抑,充滿了疲倦和淡淡悲涼,又似已經習慣,任由其蔓延發展。
鳳淺兮一把推開門。
裡面咳嗽聲一止,卻沒人說話。
鳳淺兮轉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看見斜斜靠在床榻上的楚曄,他面色很蒼白,眉宇間透著掩飾不了的疲倦,看到她來,似乎並不意外。
只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淡而有禮的微笑。
"原來是曦華……皇太女駕臨。
抱歉,曄身子不適,恭迎不周,還望太女莫怪。
"鳳淺兮怔了怔,只因他口中疏離的稱呼。
無形之中,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又拉長了好遠好遠,遠到好似沒有盡頭的海岸。
她心裡不知道是何滋味,想起今日在淬芳閣自己對他的遷怒,心中便浮現幾分愧疚。
"今天,對不起。
"楚曄沒說話,卻將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還有……"她抿了抿唇,"謝謝你。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鳳淺兮一直低著頭,沒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否會接受自己的道歉。
不過她猜想,依著楚曄的脾氣,應該會逮著機會好好諷刺她一番吧。
畢竟,今天的確是自己做得不對。
良久,楚曄才輕輕道:"多久了?"鳳淺兮一愣,抬頭對上他的眼。
他眼神溫和又深邃,像是沒有盡頭的枯井,又藏著那般深潛的流光雲霧,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彷彿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人給徹底席捲。
"她的病,多久了。
"他又重複了一句。
鳳淺兮呼吸一滯,眼底浮現冷光,隨即又慢慢散去。
"七年。
"楚曄眼睫垂下,喃喃道:"她……經常這樣麼?你……"他目光落在她脖子上已經處理過的傷口上,眼神複雜難言,暗藏著隱痛和憐惜。
鳳淺兮移開目光,咬了咬唇,沒說話。
楚曄也沒有多問,他不問她娘是怎麼瘋的,因為他知道,那必定是一個慘烈到驚心的故事。
所以他不問。
但凡讓她為難的事,他都不會做。
從前如此,現在依然。
兩個人都沉默著,空氣裡蔓延著讓人窒息的寂寥。
半晌,鳳淺兮才有些猶疑的問道:"你今天是不是用了靈力?"楚曄輕輕嗯了聲。
鳳淺兮又默了默,然後走上去。
"把手伸出來。
"楚曄這個樣子顯然是痼疾犯了,應該是之前她情急之下真氣爆開他全力抵抗又用了靈力導致的氣血虧空所致。
說到底,多少還是有幾分她的責任。
楚曄看她一眼,眼底似有笑意劃過。
"擔心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