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得自保,只喝了一口,正加上體內有封印的靈力,知道自己死不了,再不濟,還有血玉可以救她性命。

她的目的,不過就是激怒鳳暝。

如她所料,鳳暝終於怒了,可礙於高麗,無法對趙馨桐施以懲罰。

但最起碼鳳暝表明了立場,決不允許她再次對母親膝下的幾個兒女下手。

她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後來……"蘭羽繼續說著,"珏兒自請遠赴邊關歷練。

他說,身為男兒,怎能讓妹妹犧牲自己保護哥哥?所以他要讓自己強大,要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妹妹……"晶瑩般的淚珠從她眼眶滾落而下,她哽咽著,悽楚的說道:"都怪我軟弱無能,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珏兒那麼小,他那時才十歲……邊關苦寒,他怎能吃那般的苦?"她顫抖著哭泣,將自己的臉埋在鳳淺兮的頸窩之中,淚水濡溼了衣衫,灼痛了肌膚。

鳳淺兮仰頭,任淚水滑落臉龐,沙啞著說:"娘,這不怪您,您沒有錯……"娘生性善良仁慈,從不與人為敵,也不懂得後宮那些骯髒血腥和算計,她也沒辦法逼自己去學那些她血液靈魂之中所排斥的一切骯髒手段。

那不是怯懦,是人性之中,最難能可貴的堅持。

婆娑族的人,都有自己堅守的底線,永不退縮和改變。

蘭羽哭夠了,抽泣聲漸漸低了下去,抬頭的時候眼神又覆上了一層茫然之色,隱約帶幾分急切緊張以及絕望。

"我沒有詛咒過任何人,我沒有……我沒有害她的孩子,即便我恨她心狠手辣殘害無辜,卻也從未想過要報復,我也沒傷過任何人……他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相信我?"她的記憶紛紛亂亂再次回到了十年前最絕望的那一刻,"還有荀兒,荀兒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從未有過謀逆之心,他們為什麼還要步步緊逼不肯放過?為什麼都不相信我?為什麼……淺淺,我的淺淺,淺淺那麼小,她才七歲,為什麼要把她送去幽冥山讓她過生死地獄的生活?為什麼……"她神智崩潰面色瘋癲,逐漸陷入了心魔之中,身體又開始劇烈的顫抖,"走開,別碰我,不要碰我……魔鬼,不要靠近我,不要……"在她情緒失控的一剎那,鳳淺兮就猛然撲了上去,緊緊的抱著她,急聲說:"娘,別怕,我是淺淺,我是您的淺淺,我是您的女兒啊,他不在這裡,沒人可以再傷害你了,別怕……"蘭羽卻更加激動,記憶深處那人深夜而來,不顧她的哭吼嘶喊強行撕碎了她的衣衫,一遍一遍的佔有她的身體……她絕望喑啞的嘶喊,窗外的冷風吹動束賬金鉤鈴琅作響,空蕩蕩的房間裡迴盪著她悽惶無助的叫聲,然而她叫破了嗓子,也無人來救她……就那樣日日夜夜的,承受著那人霸道的佔有,一次又一次……她想死,可不能。

她的女兒還在他手上,她若死了,女兒也活不了。

所以她得活著,哪怕只是苟延殘喘,哪怕只是作為禁臠一樣的活著……只為了一年能見女兒兩次……此刻多年沉積在心裡陰暗的記憶再次在腦海裡翻騰,她控制不住的顫抖害怕,以為又是那人闖進來,不顧她的意願要向她索歡……她拼命的掙扎,張口就咬。

她咬的力道很重,很快就有血腥味衝入鼻端。

鳳淺兮咬牙忍著肩上的疼痛,每年都會有這麼一次,她早已習慣。

她只希望娘不要傷害自己……哐當—大門被人從外面踹開,蘭華走了進來。

鳳淺兮豁然回頭,目光大熾。

"不是讓你別進來嗎?快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蘭羽見到生人出現,身體已經做出最快的反應,她尖叫一聲又開始往角落裡縮,一邊縮一邊顫抖著說:"走開,別過來,你別過來,不許碰我,不許……走開,走開……"鳳淺兮撲過去抱住她,死死的按住她的雙手雙腳,"娘,娘,我是淺淺,是您的淺淺啊,您看看我,沒有別人,沒有其他人,您看看我,看看我啊……"她不敢傷了她,只得用身體壓著她的四肢,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輕柔安撫,"您看看我,我是您的女兒,您的淺淺,我不會害您,不會有人傷害您的,您看看我,看看我……"蘭華站在原地沒有動,有些發怔的看著在角落裡狼狽不堪的母女倆。

最初開啟門看見的那一幕就讓他有些恍惚,鳳淺兮關上門不許他進來他也沒擅自闖入,在外面聽著屋內的動靜。

最開始還好,蘭羽的情緒還算穩定,直到後面她突然發狂,他聽見尖銳的嘶喊,心急之下便闖了進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幾乎難以想象那個披頭散髮赤裸雙足的女人是他那風華絕代美麗無雙的姑姑。

姑姑生性貪玩活潑開朗,臉上總是常常掛著純真的笑容。

十八年光陰流轉,十八年宮闈生活,竟讓她變成了如今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若是父親泉下有知,該是如何心痛自責?蘭華怔怔的看著鳳淺兮溫柔安撫蘭羽的鳳淺兮。

那女子從最初相見便一臉冷清,即便是失憶的時候也不會對陌生人假以辭色,後面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她總是冷著一張臉,對誰都冷冰冰的模樣。

可此時此刻,她對著自己的母親,一個顯然已經瘋癲多年的母親那樣小心呵護細心安撫,寧願被髮瘋的母親抓得滿身傷痕依舊小心的不讓她觸碰到任何尖銳的物體,那樣熟練至深入骨髓的動作和言語,彷彿已經在夢中排練過無數次……胸口忽然氾濫著淡淡疼痛。

突然有些明白這塵世間所謂的'情'之一字。

怪不得她能那樣毅然決然的斷情,怪不得她能對自己那般殘忍,怪不得她能在面對成千上萬的屍體而面不改色,怪不得她能無情的弒師,怪不得她能對仇人卑躬屈膝轉眼又拔劍殺人……一路踏著親人屍體鋪就的道路走過來,一路走向那王權巔峰的中心……她早已揹負了太多太多,她的命已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命,那是屬於那些年那些無悔而包含希望的犧牲。

她要守護的何止是這一片江山?還有她那瘋癲的母親,一個隨時都會發病可能永遠都不會好的母親。

在這亂世之中,若不站在權利之巔,她拿什麼來保護為她犧牲良多的母親?所以她欺騙算計楚曄,不惜給自己種下鎖心忘情。

兩個月前東丘的決裂,所有人都只看到這女子的冷血絕情,又有多少人看到她內心的隱忍和無奈?誰能捨棄給了自己生命為自己屈辱艱難活著的母親?不能。

所以她只有舍,捨棄那些原本不該貪戀的,這輩子遙不可及的東西,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那冰冷的權柄。

這是她十年來活著的唯一堅持。

婆娑族的後代,永不退縮和改變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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