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的確嗅覺靈敏,不多時便找到了窮奇蹤跡。

司月神君根尋神識追尋而去,便看見梵音已被窮奇纏上,顯然這廝不好對付,以梵音千年修行在它面前竟然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他目中金光散開,化作一束光瞬間飄落,一隻手輕飄飄的抓住梵音的肩將她扔出結界之外,然後不急不忙的與窮奇惡鬥。

窮奇身形龐大,腳一踩整個山都在震動,嘶吼聲也彷彿震破天際。

梵音捂著雙耳,感覺整個耳膜都要被震聾了。

她努力抬眸去看,卻發現以自己的功力竟已經無法窺視戰況如何,不由得心中焦急。

有心想要上前幫忙,又想起這異獸著實難纏,若自己貿然上去說不定反倒成為司月神君的拖累,只好站在原地徘徊。

忽然神識一凜。

她本是狐妖,休得仙身之前也是異獸,同類之間某些異法總是有感應的。

就如同此刻。

她感應道窮奇以大無邊法力將整個圭山封鎖,黑暗中白光沖天而起,誅仙劍,可誅一切邪魔。

白光中司月神君冷然回眸,誅仙劍向前一遞就直取窮奇脖子。

先取其首級亂其心智再斬四肢,毀元神。

然而就在那一刻,梵音卻感應到窮奇赤紅長尾詭異紅光一閃,閃電般向後挖過去,竟直取司月神君後心。

她心神大亂,慌忙一聲驚叫。

“小心.”

身形閃動如鬼魅,一個‘小’字剛開口她便已化身為狐剎那躍過千里,擋在了司月神君身後。

撲—鮮血濺開。

她身子飄零如落葉,無數鮮血自口中胸口溢位,漫開在霍然轉身的他臉上,染紅了他驚怒的雙眸。

他一把撈她入懷,再回眸時眸光殺氣大盛。

白光如柱,赤紅長尾斷裂,窮奇嘶吼,地動山搖。

司月神君冷笑著,誅仙劍快如閃電,神光大震,剎那間直取窮奇頸首,再斬其雙翼,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生生將其挫骨揚灰只為取其內丹。

赤紅泛白光的內丹落入掌心,他轉手就給早已暈迷的梵音服下。

窮奇那赤尾有毒,只有它的內丹才能解。

只是梵音傷及心脈元神,必須找個地方替她療傷,否則千年修行毀於一旦不說,性命照樣不保。

他抱著梵音就要離開圭山,忽然瞥見被他斬斷的赤尾幻化成一株花,看似蓮花狀,頗有些妖冶靈性。

想了想,他伸手一點,那花便落入手心華為虛無。

他沒將梵音送回天宮,就在圭山找了一處風景清幽之地替她療傷。

那地方清淨且風景美妙,可謂人間仙境。

梵音傷得不輕,他日夜替她以神光修補真元,才堪堪保住了她的命。

司月神君坐在床頭,看著她蒼白的容顏,眼神微微複雜。

“真是個傻丫頭,明知我不待見你幹嘛還以身相救?我天生神光護體,那妖孽根本傷不了我,你還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什麼人都救?”

口中喃喃自語著,他眼神卻微微柔和,起身走了出去。

夜色遼源,空中圓月如盤,光輝聖潔。

他有些恍惚。

在神山呆久了,從未發現,原來人間月色竟這般美。

有點像……她的眼睛。

心中劃過這樣一個想法,他自己先怔了怔,隨即失笑。

“當真是魔怔了,看什麼都覺得是她……”可是……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他微微閉上眼,想著那天她不顧一切的奔過來,窮奇赤尾毒針扎入她心口,瞬間血流如注,竟燙得他手一抖,誅仙劍險些掉落。

唉~一聲嘆息出口,他再次怔了怔。

他生來便是神,從不知煩惱為何物,更不懂凡人七情六慾為何,怎會無緣無故的嘆息?又搖搖頭,在人間呆久了果然不好,紅塵濁氣散亂,對他心緒頗有影響,看來回去後得好生閉關靜靜心了。

忽然聽到一聲低低呻吟。

他一怔,立即轉身飄了進去,眼中焦灼欣喜之色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

“梵音?”

梵音還沒醒,睡夢中猶自皺著眉頭,喃喃的說著什麼。

司月湊過去,聽見她氣若游絲的說:“神君小心……危險……”他微微一震,轉頭看著她,眼神再次閃過深深嘆息以及莫名情緒。

他沒再走出去,而是斜靠在竹床邊,一回首便能看見天上月,皎潔若她靜水般的眸子。

他看著看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梵音醒來已是七天後。

她慢悠悠睜開眼睛,還未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然後記憶慢慢回籠,腦海裡最後的畫面是一片血色……司月神君。

她猛然坐起來,胸口撕裂般的痛。

她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慘白。

“你真元受損,別亂動.”

有散漫的聲音響起,平靜又參雜著一些別的什麼情緒。

梵音抬頭望過去,有些不適應強烈的光線,下意識的抬手阻擋,與指縫間看見悉悉索索的晨光為背景,那男子立在門口,輕袍緩帶飄然如仙,眉目朦朧煙水淼淼,美至分辨不清五官,卻因那樣驚豔的美而窒息。

梵音便滯了滯。

她怔怔的坐在床上,一時竟忘乎所以,只看著那立於晨光的絕世男子發呆。

她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的跳起來,那樣的跳動中又撕扯著疼痛,比窮奇那赤尾扎入心口時痛千萬倍。

那樣的痛帶著深入骨髓的悲涼,抑或者提前預支命運冷漠的讖言,而痛徹心扉。

她按著自己的胸口,慢慢移開眼睛,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莫名其妙的疼痛。

司月卻早已將她的神情窺探得一清二楚,他沒走進去,眼神卻不再平靜,而是與他的容顏般煙水淼淼不知其真章。

哪裡來的風吹進來,吹散心湖裡凍結的冰,化為冰冷的水,一寸寸涼了肌骨血肉。

梵音蒼白的笑了笑。

“多謝神君救命之恩,梵音定當銘記於心,至死不忘.”

“你不會死.”

他突兀的開口,語氣看似平靜實則有幾分迫切的急躁。

話一出口他便頓住。

梵音也微怔,詫異抬頭。

司月神君已經恢復冷靜,淡淡笑了笑。

“你現在已經是仙,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好好休息吧,過幾天我帶你迴天宮.”

他轉身離去,眉頭卻微微皺起。

想起方才她那一句‘至死不忘’,心中莫名的不快。

那個‘字’,他不希望從她口中說出來。

腦海裡再次劃過那天的場景,她滿身鮮血倒在他懷裡,臉色蒼白如紙彷彿下一刻就要魂飛魄散……死,那一刻他腦海裡劃過這個字眼,心中陡然升起濃濃排斥以及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牽扯著他向來平靜如水的心,絞痛得厲害。

他是神,不生不死不痛不老的神,從不知疼痛是什麼感覺。

然而那一剎,他幾乎沒了呼吸。

明明知道她傷情已經穩定就該帶她迴天宮,她是天宮仙女,自有神醫為她診治。

卻為何,要與她一起留在凡間?他茫然不解,抬頭看四周,卻是紅楓深處。

這般美景從前未曾少見,此時卻覺得,那般美麗,以至於讓他流連忘返,再也不想離去。

或者……是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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