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在這九嶺鎮中經營著幾家成衣鋪子,比如眼前這家“瑞雲莊”。

這些成衣鋪子也做訂做的生意,只是朱影現在急需換洗衣裳,不想等那麼久,就打算買馬上能穿的成衣算了。

一個四十來歲的掌櫃看見陸雲舟帶著兩位姑娘來,立時眉開眼笑。

“雲舟公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掌櫃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打量他身邊的女子,“有什麼事,讓陸德過來說一聲就好了啊.”

“方掌櫃,”陸雲舟掃了一眼鋪子裡的陳設和新品,淡淡一笑道,“今日我要給這位朱小姐挑選幾身衣服.”

“放心,包在我身上.”

方掌櫃說著,就讓兩個夥計將朱影迎了進去,又拿出幾套不同款式的衫裙和大袖給她挑選。

朱影一時看得眼花繚亂,幾個夥計又圍著她嘰嘰喳喳,沒多久就有些頭暈。

再看身邊的青蓮和陸雲舟,似乎嘴角都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她輕甩了一下頭,清醒了點,就隨便指了一套衫裙,“就這件吧.”

“請姑娘到裡間一試.”

一個十五六歲的夥計,柔聲勸道。

這裡的夥計平日裡接觸的都是有些家財的貴人,因此和人說話的語氣都極恭順,讓人不忍拒絕。

朱影看了陸雲舟一眼。

“阿全,小心招呼朱小姐.”

陸雲舟對她微微一笑,又對著那小夥計囑咐了一句。

成衣鋪子內部設有幾間試衣間。

朱影走進去後才發現,這試衣間比起現代的試衣間可要寬敞多了,約有十平米大小,裡面還放置了銅鏡、置衣架,胡床和小几。

“小的就在門外,小姐慢慢試衣,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再喚小的.”

阿全說著,就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木門“吱吖”一關,她才注意到這試衣間沒有窗戶,十分昏暗。

一盞孤燈懸在高處,照著她孤身一人。

她鎖了門,緩緩走到銅鏡前,第一次仔細端詳起她這一世的樣貌來。

肌如凝脂,眼若點漆,長髮半披半挽,盈盈細腰不堪一握,全身上下雖沒有多餘的裝飾,卻彷彿是古畫中美人款款而來。

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難怪那陸雲舟才見了一面就要以身相許。

她搖了搖頭,就趕緊將那件衫裙換上。

唐朝的衫裙穿法有些麻煩,幸好原主給她留下的記憶還夠用。

待穿好以後,她又一次走到銅鏡前,轉著圈兒檢視自己的樣子。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她剛輕聲吟了一句,就聽見“啪”一聲輕響。

接著就發現鏡子裡,自己的臉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會反光。

用手一摸,是一大滴粘稠的血跡。

緊接著又有幾滴血滴了下來,掉落在銅鏡上。

燈火忽明忽暗,她愣怔片刻,鼓起勇氣抬頭一看,什麼也沒看到。

可是手上的血腥觸感是如此真實。

“阿全!”

朱影大叫起來。

沒有人應。

“雲舟!阿全!”

她又大叫了幾聲,飛快地跑去拍門。

“小姐放心,我在外面,您把門開啟.”

終於聽到了回應。

門是從裡面反鎖的,這會兒又不知怎的,木栓一直打不開。

“開門!”

她急得大喊。

忽然一陣風來,燈火忽滅。

黑暗中一股血腥味飄了過來,朱影只覺得死亡在逼近似的。

“砰!”

試衣間的門被踢開了。

陸雲舟沉著臉看了眼漆黑的屋內,扶起她道,“沒事吧?出了什麼事?”

緊接著青蓮也跟了過來,又轉頭對著阿全罵道,“若是朱小姐有個閃失,你們店也別想開了!”

“是!是!青蓮姑娘罵得對,小的只是走開一會兒······”阿全連忙點起燈火,又跪在地上賠罪。

不一會兒,方掌櫃也趕了過來。

“血!”

朱影指了指屋內,那銅鏡上的血跡。

陸雲舟走近一看,銅鏡上果然有好幾滴硃紅色的血跡,深深一蹙眉,喝道:“方掌櫃!”

“唉呀,雲舟公子,你看我這記性······這間屋子剛刷過房梁,那不是血跡,是紅漆啊!”

方掌櫃懊悔地指指頭頂暗紅色的房梁,果然像是剛剛漆過的樣子,“都怪我,沒跟小姐說清楚.”

阿全也連忙幫腔道,“正是!雲舟公子,我們這鋪子乾乾淨淨的,哪兒會有血跡?”

朱影壯著膽子走近銅鏡,摸了摸那已經幹了的紅漆,心中大亂。

這是紅漆沒錯。

可是剛才自己臉上的,的確是血跡。

不要說她從醫十年,不可能認錯,就說那陣血腥味,也騙不了人。

血腥味?“不對,雲舟,你聞這血腥味!”

她拉著陸雲舟的衣袖,認真看著他的眼眸。

“血腥味?”

陸雲舟動了動英挺的鼻子,仔細嗅了一陣,“花心,你是不是這段日子太累了,這哪兒有什麼血腥味,倒是有點兒……檀香味.”

檀香味是有的,那是瑞雲莊用來薰衣服用的,可是這血腥味……她轉頭看著眾人,竟全是一臉無辜還略帶同情地看著她。

她一個精神科醫生,居然被人當成了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吧?“哦,的確是……檀香味,大概是我這幾日太緊張了吧.”

朱影微微一笑,抽出一張錦帕,擦擦手指又輕輕擦了擦臉,才轉身對著方掌櫃道,“就這件衫裙吧,我穿著挺合適的。

再給我包一件同樣尺寸的胡裝.”

“是,是.”

方掌櫃連忙答應。

走出瑞雲莊,外面還是日光耀耀的大好晴天,剛才的驚魂也煙消雲散了。

馬車搖搖晃晃,朱影和陸雲舟並排而坐。

“花心,我總覺得……你這次回來以後好像變了.”

陸雲舟一手牽著她,一手輕輕托腮,眼含秋水打量著她。

“什麼變了?”

朱影擠出一個笑容,“我好著呢.”

“你看……對我也不像從前那般親近了,”陸雲舟微微嗔怒,揚眉問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楚少卿?”

當初的朱花心對自己芳心已許、死心塌地,他覺得有些無趣,如今她若即若離的樣子,陸雲舟反倒有些在意。

“呸!我會看上他?!”

她正在想事情,懶得理會他的調侃。

“青蓮說,今晨還看見你跟他在一塊兒呢.”

陸雲舟歪著頭,嘴角仍舊掛著春風般的笑意。

“碰巧罷了.”

“花心,咱們明年就成婚吧,不要再拖了.”

陸雲舟的眼中雲封霧繞,彷彿一灣深情的幽潭。

腦海中幾縷記憶又浮了上來。

滄州的蒼翠山色中,一個上山採藥的白衣醫女,遇上了一位奄奄一息的英俊公子······“姑娘貴姓?”

一個磁性的男子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叫朱花心,家住滄州清池縣.”

白衣女子回答道。

入夜後的幽蘭居,冷風吹在臉上有些凍人。

桌案上燈火搖曳,幾乎要被吹滅了。

楚莫起身關上了窗戶,房中燈火稍微平穩了些,話語聲也變得更加清晰。

“你這麼晚還過來幹什麼?”

一個沉冷的男子嗓音響起,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嫌棄。

“楚大哥……”“咳咳!”

他猛咳了一陣,端起桌上的茶盞,飲了一口壓驚,“你叫我什麼?!”

“不是你讓我這麼叫的嗎?”

朱影窘迫地問道。

“楚亦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楚莫後傾身子,警惕地看著她。

“楚亦?”

“楚亦是我哥哥。

你聽著,不管他說什麼,你都不用理!”

楚莫困擾地揉了揉眉心。

“你哥哥?”

朱影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人不是雙相情感障礙,這人是……多重人格症啊!即使在現代也極為少見的多重人格症,居然讓她在古代逮到了一個。

她像看活標本一樣盯著楚莫看了半晌,“你和你哥哥……用同一個身體?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可是他卻知道你做了什麼?”

楚莫無奈地點了點頭。

好傢伙!先出現的人格對後出現的人格一無所知,後出現的人格卻對先出現的人格瞭如指掌。

非常好,我要治好你。

朱影暗暗下定了決心。

“你哥哥死了?”

朱影好奇地問道。

雙重人格的發生總有原因,一般是有什麼事對病人造成了無法抹平的心理創傷。

“跟你沒關係!快說,你來這兒幹什麼?”

楚莫看著她,催促道,“說完了早點回去!男女有別!”

“那!”

朱影從袖中抽出一塊錦帕遞給他。

“你什麼意思?”

楚莫臉上泛起微紅,挑了挑眉。

“沒什麼意思。

你聞聞,上面有沒有血腥味?”

朱影把錦帕塞到他手裡。

楚莫將信將疑地拿起來聞了聞。

“有.”

和朱影一樣,他辦案多年,對血腥味有一種特殊的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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