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啥意思?玩欲抑先揚先揚這套是吧?歸培安的話令魏長天一時間不明白這個老頭到底想說什麼。

不過他也沒問,只是輕笑道:“歸首輔,小子本就僅是一個紈絝子弟,坊間傳聞可信不得.”

“不少百姓還都說我是殺人不眨眼、十惡不赦的混蛋呢.”

“哦?”

似乎有點驚訝於魏長天的反應,歸培安輕輕捋了捋長鬚,有些意味深長的問道:“那不知魏公子可是這種人?”

“哪種人?殺人不眨眼?”

魏長天抖了抖衣袖,很是自然的點點頭:“這倒是沒錯,我確實殺過很多人.”

“呵呵......”歸培安表情微變,稍作停頓後慢慢感嘆:“殺罪有應得之人,算不得十惡不赦.”

“老夫相信魏公子並非是那種濫殺無辜之輩.”

“無辜?”

魏長天撇了撇嘴:“我不知道我殺的人無不無辜,殺人只是我為達目的的手段而已......我相信您能懂我的意思.”

“哦,歸首輔,我們還是坐下說話吧.”

“......”撂下一句話,魏長天便轉身在寧玉珂右手邊的首位坐下,而歸培安也在沈然的攙扶下重新坐回了座位。

短短几十息功夫,十幾句對話。

魏長天和歸培安這位二品大儒的第一次見面就在這略顯怪異的氛圍中拉開了帷幕。

......天邊一點點褪去晚霞的金色,薄薄的暮靄浮了上來。

鳳鳴殿點起了百盞明燈,宮女給眾人換過了新茶。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兩邊雖然一直在聊天,但都沒說什麼太過有實際意義的話。

大黎使臣遞上了國書,內容是大黎皇帝對寧玉珂稱王之事的祝賀。

作為大寧的藩屬國,卻向宗主國的反王道賀。

大黎的這個操作無疑在表明一種態度,那就是——老子也要反!當然了,雖說態度是這個態度,但大黎何時會有具體的行動卻說不太好。

最起碼從如今的情況來看這更多隻是一種“精神支援”,否則大黎使臣也不會偷偷摸摸的來了。

寧玉珂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對這種“書面應援”的方式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熱情,只是隨口客氣了幾句,頂多再寫一封回信就算完事。

但不管怎麼說,至此大黎使臣便已算是完成了任務。

而接下來就是歸培安和沈然的重頭戲了。

“歸首輔.”

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魏長天找準一個機會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聽陛下說您有事要與小子講,但不知是何事?”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之事.”

抿了一口熱茶,歸培安微笑著回答:“此前在蜀州的春龍詩會上沈然曾險些釀下大錯,幸而有魏公子出手他才得以走脫.”

“老朽此次便是特意帶他來向公子道聲謝的.”

嗯?道謝?魏長天聞言不由得一愣。

是,上次確實是有個內衛的人想要殺沈然,結果被自己給攔住了,從而也給了沈然逃脫的機會。

但是春龍詩會上自己也確確實實掠奪了沈然的天道氣運啊。

沈然可是眼睜睜的看著“氣運雲雁”被自己搶走了一部分的,怎麼如今卻好像一點也不記恨自己?這麼大度的嗎?魏長天心裡飛快盤算著,臉上卻是露出一絲苦笑。

“歸首輔言重了,沈兄之才有目共睹,當時是我大寧有人心生妒意才會做出那等心胸狹隘之事.”

“我也只不過是看不慣這種事才會出手相助,算不得什麼的.”

“公子此言差矣.”

歸培安輕嘆一口氣,搖了搖頭:“唉,沈然他獨自一人跑來蜀州想要敗蘇先生以證文心,這本就是他做得不對.”

“當然了,也怪老朽管教不嚴.”

“當時他已引得眾怒,能全身而退更是皆仰仗公子仗義相救.”

“因此,這聲謝不論如何也要說......”“......”如果說大部分人遇到問題時都喜歡把錯怪罪到別人頭上,那歸培安就完全相反,一直都在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說完話後也不等魏長天回答,旋即便慢悠悠的站起身來,然後與身邊同樣起身的沈然一起向著魏長天躬身作揖。

“歸首輔,沈公子,萬萬使不得!”

不管咋說人家也是一位二品大儒,剛才說話又那麼客氣,因此魏長天如今肯定不能受這一拜。

他趕忙起身避開,彎腰還禮的同時心中也對歸培安的印象有所改觀。

雖然剛見面時有點怪,但後者這次的言行倒確實配得上“聖人”之名......你來我往,兩邊少不了又是一頓客氣。

足足幾十息後三人這才再次落座,而這次也終於輪到沈然說話了。

“魏公子,實不相瞞.”

“我與老師此次來蜀州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當面向你討教.”

“......”果然!魏長天心裡嘆了口氣,心說果然還是沒躲過。

自打他在春龍詩會上“一戰成名”之後,走到哪裡都要被這些文壇大家追著屁股問問題。

比如說佛蓮寺的方丈慧安,比如說大奉的內閣大學士葉光義。

這些人好像覺得自己既然能寫出“春江花月夜”,那就勢必會對世間萬物有著十分透徹的感悟,從而迫切的想從自己這裡得到某些“形而上”問題的答案。

而魏長天又哪裡懂得他們問的那些哲學問題,甚至連這些人到底在問什麼都不一定能搞懂。

因此,他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就十分頭疼。

但是有時候又逃不過,便只能是硬著頭皮生拉硬扯的敷衍幾句作罷。

“呃......不知歸首輔和沈公子想問什麼?”

強行露出一絲笑容,魏長天深吸了一口氣:“只要我知道的,定會如實相告.”

“謝魏公子解惑.”

沈然跟歸培安對視一眼,表情慢慢變得嚴肅。

然後,他身子前傾,雙手端正的擺在膝蓋上,完全以一副等待老師答疑解惑的學生的模樣正色問道:“魏公子,你於春江花月夜中以一句‘江畔何人初見月’來嘆人生之短暫,卻又以一句‘人生代代無窮已’來嘆人生之無窮.”

“所以,人於這天地究竟是短暫還是無窮,人之道究竟又是什麼?”

“我與老師曾反覆想過這兩嘆,卻未能從詩中悟出真諦.”

“道家所求的乃是參悟道心,羽化登仙.”

“佛門所求的是眾生離苦得樂,跳出六界輪迴.”

“我文道所求的是順應天命,以己之能求得天下大統.”

“天下有大道三千,但卻各有各的說法.”

“老師覺得“道”與“理”不該如此繁複,因此便想請教魏公子,不知這天底下可有那真正的人之道?”

“......”大殿內的燭火輕輕搖曳,明亮柔和的光線中一片寂靜。

沈然發問之後便不再說話,而所有人也都將視線集中到了表情淡定的魏長天身上。

“嗯,這個問題......”在或緊張或期待的目光中,只見後者微微點頭,然後嘴裡吐出六個字。

“到底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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