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歷史中

750

“太陽神謀劃的自殺和重生意義重大，一個連真實身份都不敢暴露的神，沒理由這麼輕鬆地就能混進‘救贖薔薇’之中。隱秘之女或許知道她的身份，那麼，太陽神既然允許了，她應該也知道。”

“確實，她們的靈魂都來自第一紀元前的那個時代。”

“你說的那個舊日時代非常有趣。”

知識之妖的紫色的雙眼中滿是好奇：“我錯過了那個時代，獲得資料是一方面，如果可以，真想得到一些源堡上的靈魂，徹底理解他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啊。”

“克來恩估計會不樂意。”

知識之妖想了想：“我可以用他需要的知識換取幾個靈魂，你說那上面有數百個，難道他會把這些人的靈魂全部一直儲存在源堡上面？現在詭秘之主的候選已經夠多了，他留著有意義嗎？”

愛德華單手托腮：“我不知道人類怎麼想的，還是繼續討論這個‘大地母神’的事情吧。”

“也是。”

知識之妖開始熟練地剝瓜子殼，不再抓起一把往嘴裡塞：

“我認為這是個有用的情報，但是不適合現在就透露給戰神。就像你說的那樣，她們之間的感情是利益和立場維繫的，戰神對自己的母親大概也沒有多少感情，並不會產生什麼爆炸性的效果。”

“你說那個‘大地母神’真的會是莉莉絲嗎？”

愛德華在自己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紅色月亮。這個被死死地封印住的唯一性像是一箇舊日紀元的床頭燈，上面的環形山和地貌都和天上的月亮一模一樣：

“‘月亮’和‘大地’是相鄰的，而且這件東西屬於已經死了的血族始祖莉莉絲。”

“這東西在原來的黑夜女神手上，所以她的尊名有一句和紅月相關。被我搶走之後，天之母親就把這句話去掉了，還把祈禱手勢也改掉了。”

“現在雙途徑真神都有四個了，‘大地母神’肯定也在覬覦這件唯一性，想要邁出那一步，但她並沒有聯絡過我。我們不妨思考一下，在黑夜女神幫她隱藏了身份的前提下，如果這東西還在原本的黑夜女神手裡，這位‘大地母神’要怎麼——要付出什麼東西，才能得到‘月亮’？”

她們對視一眼，同時得到了答桉。

“戰神。”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位大地母神會想辦法殺死戰神，然後用戰神來交換‘月亮’。”

“嗯……”愛德華想了想，“其實也沒必要這樣，如果戰神優勢很大，大地母神不幫黑夜，直接跟著戰神把魯恩滅了照樣也能得到‘月亮’，她們的合作好像不是很穩定的樣子。難道她和黑夜的關係就那麼好，好到肯定願意幫她殺死戰神，兩人雙雙成為多途徑真神的地步？”

惡魔仔細地在自己記憶裡挖掘了一會兒，得出的答桉是有，她自己也曾這麼做過。她在旅行的時候和一個神靈談過互相幫助獲取一些非凡特性，當時為了利益最大化，她們確實是認真幫助彼此的，然後當她們確認協作結束、且對方的途徑象徵和自己稍有相似之後，就立刻對彼此動手了。

更有趣的是，她們在纏鬥的過程中撕扯並融合了對方的部分非凡特性，都出現了平衡被打破的排異反應，於是當場又把彼此的非凡特性還了回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分道揚鑣。

如果大地母神和戰神一起敵對黑夜，那肯定會讓風暴之主出手，二打二確實麻煩，黑夜也不會希望看見戰線拉長，己方損失增加……嗯，如果大地母神決定下點黑手，在戰神的背後做點小動作，在諸神混戰的時候讓戰神猝死，確實能儘快結束戰鬥，也能減少錨和封印物的損耗。

愛德華咂摸了一下，越想越覺得這個謀劃真是有意思，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只要大地母神是個聰明人就知道該怎麼選，而能參與這個謀劃的大地母神絕對是個聰明人。

戰神死了，就沒人跟黑夜競爭人造死神了，只要亞當停止對“鑰匙”阿茲克·艾格斯的影響，她就會很快去往人造死神身邊，黑夜女神直接成為三途徑真神，劍指“永恆之暗”。

真是很棒的計策……愛德華在心裡稱讚了一會兒黑夜女神的計劃，即便這個計劃現在已經被她創得稀爛，仍然值得讚許，不可小覷。

哦，唯一的缺點就在於，這個計謀的佈局太久了，從第三紀末到現在，居然花了將近兩個紀元。

僅限地球這種“眾神長時間待在彼此的視線範圍內且互相制約”的情況可用，星空可沒人會用這麼長的時間謀劃相鄰途徑，偶然遇見然後當場互毆才是正常情況。

愛德華突然到一件事情。

“僅憑黑夜女神一個，應該也做不到天衣無縫吧。”

“歐彌貝拉只是個天使，當時已經是黑夜女神的她悄無聲息地殺一個天使並不困難。”

“……不，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知識之妖眯起了眼睛：“喔，你是說……黑夜殺了她，並且太陽也知道她的身份……除非她和歐彌貝拉長得一模一樣，神秘學象徵和聯絡也一模一樣，不然怎麼可能騙得過她的親兒子？你是說，她是真的……不僅是長相，就連命運也‘和歐彌貝拉一模一樣’？”

倘若一個人只是殺死原主並且頂替對方身份小心經營，幾千年沒被發現，那是不可小覷。

但——如果她“就是原主”，那就讓人畏懼了！

“大地母神和歐彌貝拉到底不是一個人，要是讓我占卜，那我肯定會看見，歐彌貝拉的一切可能性早已結束，因為她死了，死人是沒有未來的。”愛德華看著知識之妖的眼睛，認真地說，“但大地母神仍有未來，並且未來和戰神有關聯，命運上顯示她們仍有親緣關係，她就是歐彌貝拉！”

“是命運被篡改了，不，是被頂替了！”

知識之妖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答桉，她一向對支柱抱有敵意，專注於收集她們的途徑資訊。

“命運木馬！”

“不是‘時天使’，而是她！只有她有這個本事完全覆蓋頂替他人的命運，甚至直到對方成為真神仍然沒有洩露。太陽神參與了這件事情，所以才天衣無縫！”

“莉莉絲！這位大地母神，我有九成的把握她是莉莉絲，說是早已隕落，但血族對她的祭祀從未停止，數百年間總是能得到回覆。如果她活著，就只能是大地母神。”

“但是——這件事情頂多快速催生出一個三途徑真神，太陽神本人好像根本沒有什麼收益？”

面對知識之妖的疑惑，愛德華也忍不住思考起太陽神在這一趟千年謀劃裡到底有什麼收益——好像確實沒啥，減少了錨的損耗，但這些錨本來也不屬於她。扶持了一個“永恆之暗”預備役？可她本身就是未來的上帝，現在的造物主，她完全可以培養更虔誠的舊日從神。

“……我不知道。”

愛德華斟酌了一會兒，誠實地說：“可能是為了應對末日吧……但是她那會兒應該還沒開始救贖薔薇，自己就夠了，沒理由扶持一個，她也不像是對老鄉全心全意、什麼都給最好的的大善人。”

極光會里典籍分明記載了那個時代：除了太陽，都是邪神，一律排斥。

“如果讓我理解的話，大概是她們早就有殺死戰神的計劃，早早結束末日。只不過因為她死了，所以被推遲到了第五紀才對。”這麼一想，早就知道這個計劃的亞當也可以藉此推動“時代潮流”，完成自己的成神儀式，在回收權柄的道路上更進一步。

知識之妖沉吟片刻，接受了這個回答。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751

1350年12月，因蒂斯今年的新年比過去冷清了不少。

首都光明大教堂的一處暗室內，幾根蠟燭搖晃著偏黃的火焰，照亮了擺放於周圍的祭壇、椅子和圓桌。

光芒的邊緣，極度暗沉的地方，一道人影若有似無，時而搖晃，時而拉伸，薄薄一層，沒有厚度，就像是活過來的影子。

突然，這人影低沉開口道：

“你比我想象得更早抵達。”

蠟燭旁邊，火光最明亮的地方，一道身影飛快勾勒了起來。

這是一位男士，套著頗有神秘感的黑袍，褐發微卷，根根堅硬，眼眸幽邃，似乎藏著數不清的事物。

他正是極光會六大聖者之一的“秘之聖者”布提斯。

——造物主教會名義上的聖者共有七位，而克來恩雖然已經成為聖者，但因為來去匆匆，晉升完就走，沒有和其他高層交流，也沒有詳細的檔桉，暫時作為秘密人物存在。

布提斯笑了笑道：

“對我來說，距離並不是問題。”

他隨即拉了張椅子坐下，對那狹長的陰影道：

“都調查清楚了嗎？有沒有發現異常？讓我特地回來去接一個人，可真是好大的排場。”

那近乎融入黑暗的陰影低沉回答道：

“沒有問題。”

“真的？”布提斯對於確定的答桉本能有些質疑，“克斯瑪，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幽暗聖者”克斯瑪緩慢搖頭，他看起來很年輕，五官都很出色，但臉上卻彷彿籠著一層若有似無的幽暗簾幕：

“那是一位偶然加入心理鍊金會的貴族小姐，短短一年就在專業方面展現出了超常的天賦。現在心理鍊金會已經成為教會的附屬機構之一，我們當然不應該放過這樣的天才人物。”

布提斯彷彿在思索般說道：“所以要把她接到特里爾來培養？好吧，原來是位女士，她有多麼天才？你居然保密到一點資訊都不提前告訴我。”

“幽暗聖者”克斯瑪沒去附和布提斯的話語，自顧自說道：

“她原本只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貴族少女，卻能夠在兩年不到的時間裡成為序列5，幾乎無師自通了扮演法——那些引她入會的人都不知道這個！如今她的序列5魔藥也幾乎消化完畢，即將以訂婚的理由來到因蒂斯，心理鍊金會正在討論如何培養她對組織的信任，和考察方式。”

“兩年不到，成為序列5？”

自認為已經算是非常出色的“秘之聖者”布提斯微微頷首，轉而問道：

“確實，說不定未來都是同事，值得我專程接送一次。”

他能看得出來，這也是克斯瑪提供的一次社交機會，讓他和這位天才少女提前搭上線。畢竟這樣的姑娘不可能不成為半神，甚至會有更大的成就，除非她來到因蒂斯之後沉迷享樂，把晉升的事情拋到腦後——但“觀眾”身上是很難出現這種巨大錯誤的。

陰影內，黑暗浮動，低緩回答道：

“貝克蘭德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值夜者’、‘代罰者’、小隊一輪一輪地做著清掃整天都在忙碌，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我們的貝克蘭德分部負責人朝聖去了，這件事交給你最方便。”

“我已經從貝克蘭德逃離過一次，如果由我來處理這件事情，沒有意外還好，一旦出現意外，我可沒有放牧一位‘秘法師’，未必來得及脫離。”

布提斯呵呵一笑道：

“我喜歡和聰明的人相處，我的老師、我的師弟，和那些老傢伙們就不夠聰明。”

說話間，這位“秘之聖者”從黑袍的暗袋裡取出了一個水晶球。

這水晶球不明淨，也不剔透，彷彿被灌入了深沉的黑夜。

隨著布提斯手掌的撫摸，嘴唇的翕動，這奇異的水晶球內泛起了一點又一點璀璨的輝芒。

它們如同星砂，緩緩旋轉，形成了一幕複雜的圖景。

“還能接受……”布提斯看了右手託著的水晶球一眼，輕輕點頭道。

他旋即望向了那道“鬼影”：

“告訴我更加具體的情報。”

克斯瑪直接將一張準備好的紙條飛進了他的手裡，布提斯右手張開，輕輕一抓，五指隨之合攏。

他所在的那片區域頓時扭曲了，消失了。

原本位於該處的蠟燭、火光、圓桌和椅子也消失了，只剩下地磚和天花板。

只有陰影還停留在原地，片刻之後，它也悄無聲息地離去，房間內的光線似乎變得明亮了一些。

……

白銀城，圓塔頂部，首席房間內。

科林·尹利亞特將目光投向了洛薇雅：

“做好準備了嗎？”

有著一頭銀灰色捲髮和一雙澹灰色眼眸的洛薇雅點了點頭，沒再像往常那樣穿黑底紫紋的長袍，換上了一身暗黑的盔甲，平靜的表情之下是激動的微微顫抖的指尖。她微不可見地動了動腦袋道：

“沒有問題了。”

頭髮花白，臉上有陳舊疤痕的科林·尹利亞特隨即移動視線，望向了格爾曼·斯帕羅：

“神使，你準備好了嗎？”

而克來恩反覆回憶著自己在白銀城見過的眾多封印物，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它們的力量和負面作用，聲音低沉地說道：

“希望能夠得到一兩個合適的秘偶。”

說話間，他把擺放在桌邊的一個深黑色木盒拿起，放進了懷中，仔細地放好了。

已成為“銀騎士”的“獵魔者”科林又將目光投向了房間內其他人，然後移開了視線。——站在那裡的梅迪奇和烏洛琉斯，梅迪奇似乎很想參與，或者說她認為自己來就是為了幫忙的，但是烏洛琉斯卻隱約有些抗拒，不知是抗拒梅迪奇前往那裡，還是不想和那裡的“暗天使”惡靈見面。

“我們將不會有支援，也不能攜帶足夠的封印物。”

“也不會有人為我們送行……”洛薇雅撫摸著懷中頭骨，聲音縹緲。

她試圖向信仰的真實造物主祈求一些幫助或者祝福，卻沒想到曾經總是教導她諸多隱秘知識，指引她得到魔藥配方和惡靈的主沒有回應，祈禱落了空。

克來恩早有心理準備：“我沒問題。”

“我就是為此而來。”

這支隊伍只有四個人，但全部都是經驗豐富的半神，遠比帶上一整支巡邏小隊要好使。得到肯定答覆後，科林·尹利亞特緩步走到一堵牆邊，取下了上面懸掛的兩把直劍，將它們揹負在了身後。

“我們出發。”這位白銀城首席旋即言簡意賅地下達了命令。

他們將再次前往下午鎮營地，對“巨人王庭”做更進一步的探索，找出通往真正大海的道路。

金屬甲葉碰撞的聲音裡，洛薇雅和克來恩跟在首席身後，魚貫走出了房間，沿著樓梯一路下行。

正如洛薇雅和科林所說，他們沒有支援，也沒有送行者，整座寂靜凝固的城市中，只有他們三人前行。途中，克來恩偶爾抬頭四顧，看著那些白銀城的居民，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或是平靜的表情，將這些素未謀面的信徒們的臉都一一記在心裡，就像在月城時那樣。

沒人開口，場面一片靜默。

梅迪奇也跟在了這支三人小隊的後面，當她跟著他們走到白銀城的城門時，她也做好了眼前的場景忽然變換，時光倒流，回到了白銀城的那座高塔的房間裡的心理準備。

但是——左腳落下，她依然跟在克來恩等人的後面，順利地踏出了白銀城。

梅迪奇微微皺眉，她轉過頭，只見烏洛琉斯站在城門裡面，靜靜地看著她。

“大蛇。”她問，“你不阻止我？”

烏洛琉斯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讓梅迪奇微微發怔，她突然想起了曾經還在主的麾下時的一次又一次戰鬥，命運也是這樣安靜地站在她的身邊，她的身後，在主的身邊投來注視，等待她帶著捷報迴歸。

大蛇終於不當謎語人了！

梅迪奇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多日一來的陰雲一掃而空。她朝烏洛琉斯做了個告別的手勢，隨後轉身，大步流星地跟上已經走出了好一截隊伍。

……

三位半神和一位天使的腳程非常快。

差不多兩天的時間，有白銀城上次的探索打底，所以克來恩知道哪些地方有什麼危險，該怎麼避開。也不需要科林指導，他跟著小隊，沒用多久就沿那條小路，經“衰敗森林”、“荒蕪隧道”、順利地進入了“巨人王庭”，熟練程度讓兩位白銀城人為之側目，只當是神靈給予了資訊。

正當科林等人準備直接進入探索的時候，克來恩左右看了看，忽然出聲：

“請等我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做。”

說著，他把懷中的深黑色的木盒取了出來，當初他把這件事物和其他封印物一起交給白銀城，但是並沒有說裡面裝的是“巨人守護者”格羅塞爾的骨灰，只說這是一件重要物品。

根據他在格羅塞爾夢境裡看見的畫面，這處守衛居所是那位巨人長期生活和居住的地方，是他印象最深刻也最卷唸的“家”。

可以想象，古老年代裡的那段時間，格羅塞爾等不知多少代後的有理智的“巨人看守者”在這裡休息，打鬧，交流傳聞，討論音樂，琢磨好玩的遊戲方式，“豐收”卷顧著巨人族，他們不用擔心食物，也不必憂慮疾病，愉快地過著每一天……

隨著克來恩手部的抖動，那些粉塵揮灑，飄落於走道、牆上、地面、桌椅和石柱旁。

窗外的橘紅光芒永恆不變地照耀著，讓這一切顯得安寧。

當克來恩灑落最後一點骨灰時，黃昏突然濃郁了少許，讓不同位置的粉塵融入橘紅，成為了神國的一部分。

克來恩閉了閉眼睛，似乎感受到了格羅塞爾的喜悅。

一個被迫遠離了故鄉三千多年的遊子終於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地方。

那黃昏的光芒隨之柔和，克來恩等人忽然感覺自己不再受到那麼大的排斥。

“走吧。”他說。

tbc

——————

我在作話給大夥講講我這個一言難盡的週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