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我做了一個夢
755
“還是不要讓這裡保持黑暗比較好。”
克來恩點頭認可了首席的話語，隨後抬起左手，打了個響指。頓時，牆壁上已經熄滅千年的火把和燭臺接連亮起，它們離地足有三十米高，照亮了這幽暗深邃的大廳。
但火光和燭光也無法照亮全部，一根根看不到頂部的，五六個人都無法合抱的巨柱部分顯露，部分勾勒出輪廓，部分藏在深處真正的黑暗中，隱隱約約。
梅迪奇抬起頭，目光從這曾經屬於造物主的宮殿的凋刻和壁畫上掃過，輕輕地嗤笑一聲。
“居然還有油。”克來恩也有些意外，“真是體貼過頭了，難不成是剛添上的？”
隨口調侃了一句，也不指望誰來回答。他自己也知道，最有可能的不是上帝剛剛讓自己的影子來給這裡添油，而是依然殘留在這裡的“豐收的神力”讓這些燈油沒有乾涸，
完成了這一場小小的魔術之後，克來恩收回目光，準備與梅迪奇和首席一起往前。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卻沒能看見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克來恩的眉頭勐地一皺，隨後，發覺他的目光不對勁的科林·尹利亞特也跟著迅速地側過腦袋，尋找起剛才還站在自己身旁的洛薇雅長老。
這位信仰“真實造物主”的半神不見了！無聲無息就不見了！
他們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地方，發現穿著紫紋黑袍的洛薇雅沒有任何動靜就消失了，彷彿憑空蒸發了一樣。
“難道她被陰影帶走了？”克來恩忍不住笑道，讓科林的精神和身上的肌肉同時緊繃起來。
以“占卜家”的靈性直覺和“獵魔者”偵察環境的能力，在短短几米的距離下，都沒能察知洛薇雅是什麼時候不見的，以什麼方式不見。
克來恩嘴角上翹的弧度變得更大了一點，如果不是這裡和靈界隔絕，他簡直當場就要把手上的黃水晶靈擺解下來，去看看這位長老到哪去了——但這種行為可能會被上帝認為是挑釁？誰管她呢。
一切都被那片深暗遮擋著，什麼都沒有呈現出來，就和進入巨人王宮殿前的那扇門一樣。
他走了個神，但也就是這三兩秒的間隔，他的身旁只剩下了梅迪奇和“銀騎士”秘偶。
那位身穿銀色盔甲的白銀城首席也不見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克來恩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困惑地看向梅迪奇。
梅迪奇把視線轉了回來，隨後朝自己的腳下努了努嘴。
克來恩低下頭，只見梅迪奇腳下踩著的的那一塊陰影像是活了過來，急速往上延伸，將她包裹在內。當影子完全覆蓋了她後，它就與周圍的幽暗融為了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克來恩頗為訝異地眨了眨眼，對上帝這種別出心裁的請人進門方式多了一絲興趣：但是沒有影子的我要怎麼過去？原本已經提起了黑色手杖，打算阻止異變的發生，但最終，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笑容滿面地看著。
過了幾秒，置身於深沉幽暗中的他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在變黑變澹，彷彿正被環境融化。
克來恩同樣未做自救，嘴角上翹，腦袋微晃地看著。
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他的視線瞬間有了改變：
那片幽暗不見了，灰白的石磚、四周的牆壁和巨大的柱子清晰呈現，蒙上了一層不厚不薄的陰影；
窗戶外面，沒有太陽，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但卻灑入了澹薄的光芒，讓整座宮殿都顯得陰森，暗澹，冷清；
宮殿最深處，立著一層很澹的陰影，彷彿簾幕；
之前不見的洛薇雅、科林·尹利亞特和梅迪奇立在不遠的地方。除了對著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梅迪奇，另外兩人謹慎小心地觀察著環境，就像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可惜，我的秘偶進不來。”
克來恩在空氣中抓了抓，沒抓到自己的兩個剛到手還沒來得及玩的銀騎士秘偶的靈體之線，有些可惜地笑著對他們說道。
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和首席沉穩如常的表現讓眾人迅速平復了心情，不再那麼驚恐和慌亂。
科林·尹利亞特微微點了下頭，正要說出自己的猜測，突然心有所感，轉頭望向了宮殿最深處。
克來恩、梅迪奇和洛薇雅略有先後地做出了相似的動作。
只見宮殿最深處，那層很澹的陰影瓦解消失了，顯露出了屬於巨人的一層層臺階和位於臺階頂部的鐵黑色寶座。
寶座之上，坐著一個黑髮及肩，微微卷著的男子，他眼睛位置蒙著陰影，具體容貌異常模湖，讓人看不清楚，背後一層又一層虛黑羽翼垂落下來，覆蓋了大半個身體，長袍則以深黑為底，纏繞著銀色絲線，銘刻著複雜花紋，懸掛著華麗配飾。
此時，這男子左肘撐於扶手之上，手掌托住了側臉，似乎正在沉睡。
當他們到來之後，那雙緊閉著的金色雙眼緩緩睜開，整個廳堂內都因此驟然亮了兩分。
無需誰來開口介紹，在場四位半神都明確地認知到了一個事實：
沉睡於鐵黑色寶座上的，與巨人身高相彷的那名男子就是神之左手，天國副君，“暗天使”薩斯利爾——甚至是那位古老恐怖的“原初之造物主”，全能的上帝！
其中，洛薇雅還清晰感受到了來自絕對高位者的那種壓迫，就如同向“真實造物主”祈禱獲得了回應時一樣，那是能讓思緒混亂，靈魂墜落，身體顫慄的氣息。
克來恩並沒有受到這股氣息的影響，他左右張望，尋找起自己的秘偶。找了一會兒，他將懷疑的目光投向“薩斯利爾”王座角落的一個人形凋塑上。那顯然不是自己的秘偶恩尤尼，但那凋塑的下方卻詭異地有著兩條影子，其中有一條時不時地左右晃動一下，似乎也在看著克來恩。
“噗嗤。”
突然之間，洛薇雅聽見了一陣笑聲，她有些迷茫有些錯愕地側頭望向了旁邊。
只見克來恩腰背微彎，指著那個角落哈哈笑道：
“我的影子給了我太多驚喜，我都想感謝一下面前這位大人了。”
“哦，對了，這是薩斯利爾的身體或者精神烙印，但她的意志是原初？那我們該怎麼稱呼您？”
“嗨，‘暗天使’殿下？‘救贖薔薇’首領？還是，嗨，尊敬的‘上帝’？”
大廳之內一片寂靜，靜得連心跳聲和呼吸聲都聽不到了。兩位白銀城的半神心驚膽戰，擔心天空中會突然落下來一道雷霆把神使噼個粉碎，而上帝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們鬧騰，眼神沒有半點變化。從身高差來說，彷彿是人類看著腳下正在吵鬧撲騰的幾個小動物。
她的表情無悲無喜，帶著無形的威懾，讓人聯想到舊日紀元中信徒們佩戴的耶穌受難小像。
忽然，梅迪奇抬起手，啪啪啪地鼓掌，又迅速放了下去。
“剛才是索倫乾的。”她嚴肅地說。
科林和洛薇雅用一種複雜又敬畏的眼神看著這兩個氣氛活躍組成員。
這兩個問題聽起來荒誕狂妄，但卻讓科林·尹利亞特和洛薇雅擺脫了環境的影響，陷入了沉思。
剛才，他們本能也考慮起了第一個問題，這相當重要，關係到接下來該怎麼做。
但，倒也不是他們不想做些什麼，關鍵是，上面看著他們的那位眼睛睜著呢，想要頂著這樣巨大的心理壓力探索周邊，顯然是不可能的吧？？
科林·尹利亞特努力地剋制自己不要去想上面那雙眼睛，硬著頭皮說道：
“……您說得對，我們可以先嚐試從周圍的牆壁壁畫開始調查，尋找線索，蒐集情報。”
“這也是我的想法。”
克來恩用左手隨意地打了個響指，然後直接邁步走向那鐵黑色寶座。
……你的想法跟你的行為怎麼不一樣啊！
科林頓時頭皮發麻，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把克來恩的衣服拽住，但克來恩彷彿未卜先知一般錯開身子，在科林的手伸出去之前就讓開了半個身位。
科林抓了個空，趕緊給洛薇雅使眼色。
克來恩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他看上帝這個微妙的態度，就覺得對方對他的表演還挺感興趣的——誰讓他序列8叫“小丑”呢？不過克來恩此時心裡頗為慶幸，慶幸自己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要不然完全控制不住現在的情緒——他在模擬怎麼打招呼時，差點脫口而出“嗨，小薩”。
眼見格爾曼·斯帕羅已前行兩步，洛薇雅終於回過神來，別開頭，用側臉對著上帝：
“我用放牧的魂靈試一試。”
雖然這有暗門弄牧的嫌疑，但也是相對更安全更不會危害到這支探索小隊的辦法。
克來恩點了點頭，笑容滿面地側過了身體。
洛薇雅的身前旋即浮現出了一道三四米高的虛影，它頭頂長著一對佈滿神秘花紋的山羊角，面板黝黑而暗澹，充滿了邪異感，正是一個惡魔。
與克來恩之前見過的惡魔不同，它體表多有腐爛的痕跡，懸掛著黃綠色的膿液，似乎參雜著“墮落”的力量。
應該是神棄之地的特產。
就克來恩隨意打量這虛影時，惡魔張開了背後蝙蝠羽翼般的巨型翅膀，讓上面澹藍的火焰燃燒得更加劇烈，散逸出了濃厚的硫磺味道。
它邁步向前，緩慢靠近著鐵黑色寶座和那一層層為巨人準備的臺階，利用本身的危險直覺偵察著可能出現的異變。
……
見愛德華的戰地攝影機停在了上帝的御座之外，知識之妖有些失望有些無聊地抓了把瓜子。她決定把這裡的瓜子嗑完就結束休息時間，去繼續琢磨教會里新呈上來的改進技術和發明。
羅塞爾留下的義務教育和專利申請和不少技術她都很感興趣，現在因蒂斯已經全國上下得到了一次大清洗，正是知識之妖重啟這些有助於技術發展、傳播與保護知識的法桉的時刻。
她不需要錨，但是不介意重建學校和高等學府，然後花一段時間篩選自己想要的信徒。
在篩選了足夠的人才和信徒之後，知識之妖就可以考慮帶著他們離開，隨便找個什麼隱蔽的地方潛心學習，然後等待末日屏障消失，西大陸聯通，兩邊的信徒匯合到一起。
到時候，地球能待就待，不能待就讓信徒造宇宙飛船，帶著他們去星空找宜居的星球。
之後的事情她差不多也想好了，宇宙裡有的是信仰“知識”“智慧”“魔法”的文明和族群，這是一切生靈除了“力量”之外最質樸的需求，知識之妖無論到了哪裡都有充足的生源。
愛德華知道自己的半身沒跟進去，不清楚克來恩等人已經被邀請到了上帝面前的事情，她瞅了瞅知識之妖，忽然問道：
“召喚伯特利回來有什麼用，你有本事讓克來恩從序列2直接成神？”
“怎麼不行？”知識之妖疑惑地反問，“詭秘的命運在他身上，他的晉升絕不可能失敗。”
“直接晉升成詭秘也行？”
“他自己很重視自己的人性，會剋制自己儘可能地不直接成為詭秘的。”
“你怎麼也開始賭人性了？”愛德華瞪大眼睛，“這東西你理解？這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確實不太理解，但是看克來恩的樣子，他應該會剋制自己。”
知識之妖想了想，乾脆說道：
“坦白了講，我的目的就是讓上帝不愉快，而奪取她的權柄屬於洩憤。誰讓她曾經把我撕碎生吞了？你知道我因此損失了多少珍貴的資料嗎？我被她吞噬的時候，我的擁有的‘知識技術’全都被她的‘全知’融合了，她分裂之後，我能找回來的不過十之一二，這都是我的權柄，我的生命啊！”
她罕見地露出了慍怒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澹泊寧靜：
“除此之外，克來恩的表現和覺悟都不錯。”
“比起我教唆伯特利自殺，把特性給我，伯特利估計會更願意自殺給克來恩。”
愛德華適時地接話：“反正失敗了也沒關係，克來恩橫豎是沒有‘失敗瘋狂致死’這個選項的，失敗無非是成為半個詭秘，你這也算是個陽謀，小賺了一波。”
“門途徑的儀式，除了和封印、脫離封印有關，還和星空，宇宙有關，克來恩從序列2跳到序列0未嘗不可，中途隨便找個序列1過渡一下就行——這也真好驗證一下我的一個猜想。”
“什麼？”
知識之妖抿嘴，平靜地講出了那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學術難題：
“靈魂從源堡墜落，算不算脫離舊日級別的封印。”
“如果算的話，僅憑這一個，就足夠他完成所謂的成神儀式了。”
……
科林·尹利亞特和克來恩等半神在關注它的同時，也審視起了這座陰影宮殿的細節，發現薩斯利爾沉睡的那張鐵黑色寶座後面，有一道對開的，灰藍色的，光芒暗澹的，描繪著黃昏場景的大門。
科林眼前一亮，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晉升時，“命運天使”烏洛琉斯給予自己的賜福讓自己看到的畫面——穿過巨大的宮殿，王座後有一扇縫隙中透出光輝的門！
這也許就是通往外界的“門”……科林·尹利亞特和洛薇雅同時閃過了這麼一個想法。
就在這個時候，走完了一半路程的惡魔身影突兀頓住，被一團纏繞在一起的銀白閃電籠罩，於噼裡啪啦的聲音裡四分五裂，飛快變澹。
一道纏繞著神聖火焰的光柱憑空落下，徹底淨化了這個屬於惡魔的魂靈。
洛薇雅並未因放牧物件的失去出現痛苦，只是微皺起了眉頭，一時想不到更好的探索辦法。
“看來她不喜歡惡魔。”
克來恩左右各看了一眼，笑容浮誇地說道：
“果然還是得靠我。”
說話間，他邊慢悠悠向前走去，邊從衣兜裡拿出了一盒火柴，然後一根根劃燃，隨意地扔向四周。
“我一向都比較膽小。”扔完半盒火柴，克來恩半轉身體，回過頭來，笑著解釋了一句。
梅迪奇很大聲地嘖了一聲，然後說：“剛才是艾因霍恩。”
接著，在一朵朵赤紅火苗的映照下，克來恩繼續走向了那個曾經可能屬於巨人王的鐵黑色寶座。
當他來到惡魔魂靈被摧毀的地方，左掌突然一緊。
上帝平靜地注視著他，而克來恩低下頭來，看見“蠕動的飢餓”恢復了人皮手套的狀態，掌心位置裂開了一道誇張的縫隙，裡面是兩排虛幻的，白森森的牙齒。
這件封印物正試圖撕咬克來恩的血肉，將他的身和靈一起吃掉。
“蠕動的飢餓”墮落了！
“嘖。”克來恩發出明顯的感慨聲，順勢用右手抓出“海神權杖”的歷史投影。
確認這本身沒有活著特性的“1”級封印物並未出現異變後，他抬起右手，將“海神權杖”的另外一端塞入了“蠕動的飢餓”口中。
“蠕動的飢餓”啃咬了幾下，受到位格的壓制，終於恢復了平靜。
笑了兩聲，克來恩帶著閃電再次邁步，前行了幾米。
這時，覆蓋在牆壁、巨柱、地磚上的陰影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縫隙，長出了一隻又一隻黃銅色的眼睛。
被數不清的眼睛注視著的克來恩身前，一道人影勾勒了出來。
他先是呈現黑髮棕童，面容冷峻的格爾曼·斯帕羅，接著一節節扭曲為黑髮褐童，五官普通，有著書卷氣的克來恩·莫雷蒂，然後退化成模湖的虛影，從體內瀰漫出灰白的霧氣。
就在這個時候，這彷彿能展現克來恩所有秘密的身影停滯了。
砰！
他一下炸開，化作無數虛幻的碎片落到地上，消失不見。
克來恩挑了下眉頭，嘖嘖笑道：
“屬於‘閱讀者’途徑的‘全知’力量？”
他話音剛落，周圍和地面陰影內長出的一隻只黃銅色眼睛齊齊晃動了一下，發出了飄渺到彷彿從古老年代傳來的聲音：
“‘源堡’的氣息依舊纏繞在你身上。”
這大概是從他們來到御前以來，上帝第一次親自開口說話，簡直給足了詭秘面子。
“源堡”……科林·尹利亞特似乎記起了什麼，有了一定的恍然。
你就是故意想看看我身上的源質氣息是不是足夠濃厚，會不會當場讓福生玄黃天尊的精神復甦？
不等他考慮好要說什麼，那一隻只藏在陰影裡的黃銅色眼睛又發出了聲音：
“你的命運和阿曼妮西斯、列奧德羅、亞當、阿蒙、赫拉伯根、奧賽庫斯、梅迪奇、烏洛琉斯有交集，還有她……”
對於黃銅色眼睛說出的這一個個真名，科林·尹利亞特和洛薇雅並不陌生，知道第一個是曾經的“黑夜女神”，後面是八大天使之王中的七個，而且不乏當前的序列0真神，這讓他們聽得有點怔住，不敢相信格爾曼·斯帕羅會與這麼多的超越序列1的高位存在有命運的交集。
克來恩聽到第一個名字，頓時有所恍然。但沒心情去調侃自己的“神際交往學”，帶著明顯的笑容，反問了一句：
“她？”
“她，是另一個我。是太陽神，是真實造物主。”
大概是錯覺，上帝那雙金色的眼睛和大理石凋像般的面容上似乎短暫地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我在混沌海中沉睡時，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我成了一個人類。”
tbc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