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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在克來恩的眼前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克來恩戰術後仰,放慢了跑步的速度,緩緩地停步在了那個詭異的深坑外十多米處,緊抓著手上光芒陣陣的金色十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覺得“上帝”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鬧劇。

“……紅天使殿下?”

克來恩站在坑外,略微伸長脖子,不太確定地喊了一聲。

隨後,他聽到坑裡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應答,有些模湖,但確實是他熟悉的梅迪奇的聲音。

克來恩終於放下心來,長長地鬆了口氣,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浸透,此刻一直緊繃的精神忽然放鬆下來,差點就腳下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

表面上看他確實是把阿蒙逼得只能逃跑,但如果可以選擇,誰會真的以命換對方分身呢?

他把這一招當後備隱藏能源了,同歸於盡的重點不在克來恩本人,而在上帝。

本以為阿蒙們在發現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的蹤跡、發現自己不想傷害無辜好欺負的時候能夠直接圍上來一大群應該是不懼死亡的,卻沒想到他仍然不願意給一個序列3的聖者陪葬。

結果就被他一轉攻勢給逼退了。

他克來恩當然也畏懼上帝,不僅僅是畏懼上帝的力量,更是恐懼對方那可以教化一切、洗腦一切的能力。他在這個世界舉目四望,意識到信仰竟是如此恐怖的東西。

神靈把人類當做物品,人類也自認為確實是神靈的財產,就如同阿蒙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信徒就是屬於我的東西,改信了就可以懲罰”,就如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有必要信仰一個神,不這麼想的雖然不至於大逆不道,但也絕對是能讓人頻頻側目。這個世界的人類如此溫順,甚至信仰還不夠,還能自發地做到“虔誠”,主動去做神的物品,神的錨,神的資源,神的僕人,並且以此攀比。

克來恩沒有信仰,也不覺得自己會信仰任何東西,如果他也會在遇到上帝之後如對方所期待的一樣虔誠地敬畏、信仰對方,那那時的他還是他克來恩·莫雷蒂嗎?還是那個來自過去的周明瑞嗎?

肯定已經不是了,至少和死了沒區別。

就像埃姆林曾經說的那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決定改信大地母神,我希望那是我基於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決定,而不是心理暗示或者洗腦”……

不過仔細想想坐著也不是不行,站也站累了。克來恩左右看了看,抹了把頭上的汗,趕緊平移到幾米外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平復呼吸,等待神兵天降的梅迪奇重新出現。

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有快十天了,這段時間梅迪奇去了哪裡?

赫密斯怎麼沒有回來,是在後面,還是先去了別的城市?

阿蒙的事兒暫時告一段落,至少在東大陸這裡本體不可能立刻調來一個序列一層次的阿蒙來對付梅迪奇,如果序列一的阿蒙真來了,不遠處的白銀城的命運天使肯定也不會坐視不理。

如果命運天使都動了,那這事兒立刻就會拔高到神戰層次了,下一步就是上帝起來抓人,這位大神勐一個死者蘇生,搞不好連自己帶兩個天使帶白銀城月城帶阿蒙本體一個都跑不了。

所以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事情了,除非阿蒙希望自己今天就和上帝一起爆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克來恩已經完全看開了。

命運天使……

克來恩嘖了一聲,把疑惑壓在心裡,等著一會兒去問梅迪奇。

大概過了半分鐘,克來恩剛把氣喘勻,就看見那坑兩邊冒出兩隻手,兩隻手按在地面上,用力一撐,紅天使就很是矯健地從坑裡跳了上來,身上沾了些土灰。

她先在地上站穩,看著克來恩,還沒打招呼,忽然問道:

“這阿蒙有沒有用?”

克來恩立刻搖頭:“沒用,我正愁沒辦法幹掉他。”

梅迪奇瞭然,當即又以一個頗有力度的姿勢跳了下去,只聽一聲怪異的悶響傳來,坑裡跟火山噴發似的暴起一陣火光,再上來時,梅迪奇手裡已經捻了一條透明且有十二環節的時之蟲。

她把時之蟲往克來恩的手上一丟:“幹掉了。”

“太好了!”克來恩立刻說,“讚美紅天使!”

他站起來,正準備靠近,忽然看到梅迪奇眯了眯眼,示意他停在那裡,說了聲“別動”。

接著,克來恩感覺心口突然開始發燙,彷彿被塞進了一團火焰,自己的腦海中出現了某種事物被灼燒發出的“呲呲”聲響,克來恩當即感覺喉嚨發癢,他彎腰咳嗽,一條……兩條被燒焦的時之蟲被他咳嗽了出來!

“兩條?”

克來恩眼睛睜大,心靈連結似乎讓他的戰術和陰謀能力暫時上升了,看著這兩條蟲子,克來恩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這個阿蒙分身是打算做什麼:

他一開始就被阿蒙直接控制住身體和喉嚨,認為這肯定是深層次寄生,沒覺得會有兩條;

而深層次寄生只是為了不讓克來恩注意到另一條時之蟲!

就算克來恩真的有本事接觸這次深層次寄生,也肯定會耗費巨大的力氣,那麼當他認為自己脫困的時候,阿蒙只要一個想法,就能再一次寄生他,讓已經暴露了底牌的他毫無還手之力。

我有辦法擺脫寄生嗎?嗯……辦法大概還是有的,藉助“戰爭之紅”和心靈連結,想要驅逐阿蒙的分身不是不可能,或者我向赫密斯祈禱,赫密斯回應我,藉助她的力量驅逐序列3寄生也不困難……

辦法總比困難多,只要自己一心求生,肯定能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但克來恩依然忍不住想,我脫身失敗,再次被阿蒙寄生,阿蒙會準備做什麼?

這麼一想,曾經那個分身說過的“發現了你的弱點,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你玩到崩潰”便浮上心頭,克來恩不自覺攥緊了手,想到了那白銀城和月城中尚未被寄生的無辜者們。

梅迪奇噠噠噠地走過來,一拍克來恩的肩膀,把克來恩心裡的那些憤慨給拍散了:

“怎麼是你追著那小子跑?”

“我還以為前面被攆著的那個是你,還好看了一眼,好懸沒踹錯人。”

克來恩笑了笑,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我用招來上帝威脅他同歸於盡,他看上去挺愛惜性命的,不肯跟我同歸於盡,想藏起來幕後控制我,最後就變成了我把他追著跑。”

“怎麼聽起來跟這小子想扮演‘秘偶大師’似的?嗯,現在那小子佔了源堡,你們三條途徑的毛病和能力她都沾點,倒也不奇怪。”

梅迪奇想起了當初彷彿被“詭法師”恐嚇的一幕,倒是沒怎麼意外。接著,她的聲音就變得有些低沉了:

“他對那些倖存者做了什麼,氣得你都想跟他同歸於盡?”

克來恩的表情頓時沉了下來,心情很不好:“我拜訪了月城,他看到我去,又寄生了很多人,並且不斷地讓這些人在我的面前出現,似乎想要讓我產生道德上的痛苦,把這些居民的不幸歸咎於我的能力不足,但我沒給阿蒙說這句話的機會。”

他沒必要覺得這是自己的錯,就算自己不來,難道阿蒙就會放過這些改信了其他神的信徒了嗎?

顯然不可能。

神棄之地無數的改信後毀滅的城邦都訴說著他們悲慘的結局。

——這麼想是很容易的,但克來恩發現自己做不到全無感覺。即便神性早就開始侵蝕他的自我和三觀,他現在還是會難受,會悲傷,會惋惜自己的到來提前了他們的死亡。

梅迪奇沒有評價阿蒙的行為,只是問道:

“總共有多少人被寄生?”

“我不清楚,我參與了一次月城的祭典,隨後就被阿蒙脅迫離開,在祭典上,我發現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被阿蒙寄生,這段時間會不會有增加,我就不知道了。”

“全都是……”

“全都是。”

梅迪奇不再說話,拉著克來恩往白銀城的方向走,默默地又掏出一根菸。

也是,阿蒙從來就沒把“人”這種東西放在眼裡,如果她明知一個“詭秘之主”的競爭者要來,卻對那些信徒不下狠手,那些在一瞬之間被偷走了所有燈火的城邦就要喊冤了。絕大部分“人”與他而言大概沒有路邊的小石子有意思,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抹殺無數人的人格,然後披著他們的皮去恐嚇、殺死更多的人,而這些絕望和痛苦與她而言——也算不上什麼有趣之事。

誠然,“時天使”並不殘暴,不會向之前放縱派和天體教派的非凡者一樣以折磨他人取樂,“時天使”就算一口氣寄生數萬人,一口氣讓黑暗埋葬數萬人,大概也不會獲得什麼樂趣。

那“時天使”的行為是否證明她討厭人類?克來恩覺得這倒是可以打個問號。

她大概也不是覺得好玩或是殺人解氣,只是想這麼做,然後就真的付諸行動了而已。

“阿蒙還是太年輕了。”

梅迪奇給自己點上煙,澹澹地吐槽道:

“她之前把命運留給你,自己開著源堡走了,現在又擔心有了命運的你先她一步,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一想到主曾經讓我教導過她,我就覺得丟臉,還好她從來沒把我教育過她說出去。”

……這什麼吐槽……為師不求你別的,只要你若是日後惹出禍事來,別把為師說出去就行了……克來恩心情複雜地從腦子裡翻出這句話來,很快就把對應的片段給貼上了梅迪奇和阿蒙的臉,他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感覺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也沒剛才那麼難受了。

克來恩隨口問了一句:

“那如果是你,你要怎麼做?”

“我?我當然是要對你好好表現一番,最好表現的悲天憫人,大徹大悟,你不是喜歡和人類待在一起嘛,我就使勁給月城和白銀城送好處,反正外界也沒有別的信仰資源,你只能守著這裡。”

梅迪奇想都沒想,認認真真地回答,並且用手指撣了一下菸灰:

“你有家人,我就給你的家人祝福,詭秘之主當然有命運方面的能力,到時候我給你的哥哥妹妹和周圍的親朋好友全都加上好運,讓他們生活幸福,開開心心,就算你以後沒了人性,難道看到了就會無動於衷?就算你情感上無動於衷,理智上也會知道,這是欠了我一個人情。”

“總之,我要是需要你幫我擋著詭秘之主,我就必須讓你念著我的好才行,這樣你才會主動努力活著。而殺人和囚禁永遠是最下乘的做法,更何況,呵呵呵呵——”

梅迪奇勐吸一口煙,冷笑:

“她還沒那個膽子殺你。”

戰爭天使三言兩語就將利害關係分得明明白白,克來恩微微點頭,並不意外。

這就是他的軟肋,這沒有錯,只不過有的人知道要怎麼雙贏,有的人只會拿軟肋威脅。

克來恩也並非全然沒有脾氣的軟柿子,但凡真的把他逼急了,就會發生之前的那一幕追逐戰。

“阿蒙這小子就這不好,她小時候也不算怎麼叛逆,頂多是喜歡惡作劇,但那時候,誰會真的把一個沒經歷過主討伐眾神的亂世的小天使的惡作劇放在心上?”

梅迪奇也覺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但還是忍不住憤憤不平地說道:

“主自己也偏心,她希望成為詭秘之主的是那時候的一個小傢伙,後來的伯特利·亞伯拉罕,從來沒準備把阿蒙往前推,雖然沒有真正的血緣,但那也是自己的造物,自己的孩子。”

“之後沒了主管她,她就越來越過分,越來越無法無天,她第四紀和眾神作對投圖鐸,圖鐸倒了之後直接跑回神棄之地,她的腦子特別簡單,只知道自己高高在上,從來都沒有審時度勢這個想法,沒辦法,畢竟鳥類為了飛行腦子都不太大,更何況這隻被主寵得不分東南西北的小烏鴉。”

整個神棄之地的阿蒙都在這一刻或鼻子發癢,或左右觀察,彷彿有誰在說自己壞話。

克來恩頗為崇拜地看著紅天使,這樣生動形象的陰陽怪氣他第一次見,以後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不說那小子了,晦氣得很!”

梅迪奇也沒說赫密斯,直接跳到了赫密斯之前拖延時間講的各地風土人情上,跟克來恩東拉西扯,談著走著,白銀城的輪廓在前方的地平線上越來越大。

忽然,兩人同時看向一個方位,只見那裡是一出小小的營地,篝火明亮,懸掛著獸皮燈籠。白銀城的非凡者圍坐在篝火旁談笑著,武器就擺在手邊,好像隨時都可以拿起,應對突發情況。

只是——他們定格在了這個時刻,就連火光也是一樣,宛如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凋塑。

克來恩皺眉:“他們怎麼一動不動?”

梅迪奇皺眉:“沒有做飯,點亮火光,他們是在晚上被定格的。”

克來恩眉頭一挑,當即想起了烏洛琉斯的事情。

憑藉他的靈體之線也能將白銀城的人定格在某一個時刻,但心跳和呼吸做不了假,這些人都還活著,但秘偶只會是一個個死物而已。

但他還沒說,梅迪奇就看向其他地方,似乎是在尋找誰的身影:“正好!大蛇就在白銀城,她這次不知道又做了什麼事情,神神叨叨的把我都騙到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向前方。

只見那原本空無一人的荒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銀白色的頭髮垂到肩膀,藍色的眸子看著他們。他赤著腳,穿著最簡單的布袍,像是個小小的苦修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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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迪奇:大蛇你怎麼變成小孩了但是和我說話用成年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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