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身份
732
“你終於見到克來恩了？”
愛德華放下手裡的雞肉三明治和報紙，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居然還記得這件事情？”
“你怎麼這樣說。”她的半身倒是已經習慣了被指責，並以此為榮，“我確實會被其他的事物吸引走，但也不會忘記我該做的事情，對了，我在神棄之地對古代信仰不死鳥的城邦文明進行了一些考古發掘和研究工作，方不方便把我剛寫的這幾本書和考古記錄傳送給知識之妖？”
“……”
考慮到自己不方便也不想前往神棄之地，愛德華選擇隱忍：“把資料和資訊給我吧。告訴我，既然你已經見到了克來恩，那麼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我正在和他聊天呢。”
腦海中，半身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雖然她們現在在用靈性思維傳遞資訊，但對方仍然十分恪盡職守地模擬出了“被打斷思路”的樣子——“說起來，有件事情要麻煩你去問知識之妖。我從她那裡看，就在兩天之前的夜晚，分割歐亞大陸的封印有沒有出現什麼變化？”
愛德華正在走神，她看到遠處的河邊有兩個鬼鬼祟祟的獵人走了過來，選了一個陰影處的隱蔽位置放下板凳和水桶，然後整理釣魚用具，開始熟練地打窩，似乎是打算在橋洞底下荒廢一個上午的時間。因此聽到這句話她反應了一小會兒才問道：
“克來恩讓封印產生變化了？”
“產生了一點，從我當時的位置看過去，有開啟的跡象。”
半身同時應付著自己和克來恩，遊刃有餘，似乎是早就已經習慣了多執行緒工作：“但到底還是沒有開啟，問一問知識之妖比較保險，不過我估計她那邊應該也什麼都看不到吧。看來即便是小詭秘，也不可能跨越力量的鴻溝直接給封印下令。”
“你好像在說廢話。”
“我不說出來你怎麼知道是廢話？”
愛德華深呼吸，深呼吸，再一次選擇隱忍，畢竟被自己氣到這件事情說出去實在很丟人。
“除此之外就是那個能跑會跳的詭秘侍者的事兒了。”半身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交流上的小小細枝末節，“我就不該用這麼一個孱弱的容器來，跑兩步就要散架子了，我還必須為了維持人類的基本形狀不能用非凡生物的素材修補。我根本追不上那個詭秘侍者，只能先隱藏起來，到她未來可能出現的地方來，結果就在這裡碰到了克來恩·莫雷蒂。”
“原來你是湊巧發現克來恩的。”
愛德華的心情已經沒有半點波動了。
“是這樣沒錯。我本來沒覺得他會在這裡，不過，考慮到這麼大個神棄之地只有這幾個詭秘三途徑的高序列，那頭狼會出現在月城附近我一點都不驚訝。”
“但我覺得比較有意思的是——一般聚合定律都會表現為低序列向更高的序列聚集，而克來恩現在只是序列3，就算是晉升，應該也不夠格把那個距離晉升序列一就差一步的傢伙吸引過來。”
“所以，或許……把她吸引過來的，其實是阿蒙？”
“阿蒙……也不奇怪。”
愛德華思忖了片刻，然後又走了個神。眼看著那兩個偷偷摸摸的獵人已經放下了魚餌架起了魚竿，她乾脆很好心地幫忙檢視了一下面前這條河的魚群動向，得出結論是這條河現在差不多連線著一個很深的地下湖，裡面的大魚都對他們倆的小蚯引魚餌不感興趣，兩個獵人註定空軍。
“阿蒙得到源堡都半個月了，好像也沒做什麼的樣子。”
愛德華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咬了一口手上的雞肉三明治：“你現在在月城，那白銀城你去過了嗎？”
“還沒有，有事？”
“白銀城有個很有意思的詛咒，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原理，直覺告訴我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愛德華慢慢悠悠地嚼著三明治，有些含湖地說道，“你眼中這兩座城市的命運是什麼樣的？”
“你這不是白問嗎？”
半身笑了一聲：“我的視角最高不會超過我自己的力量，同時，當存在最壓倒性的力量的時候，所有的其他可能性都會被吞噬。現在阿蒙的分身都一窩一窩地混進這兩個地方了，我能看到的未來除了成為上帝的羊，就是成為她的分身啊。”
“不過我們橫豎不是她的目標，不用太擔心。就算她想做什麼，肯定也是優先對雷霆之神，和那個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動手。她有被抓的一天，但還不是現在，也不是這個月之內。”半身忽然又停頓了一下，隨後說道，“克來恩要去給詭秘傳教，我去聽聽。”
“……哦。”愛德華隨意地應下。
緊接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前方，和一位緩步走到街道對面的長椅上坐下的老者四目相對。
愛德華沒說話，但她眼尖地注意到這位面容瘦削的老者嘴角微微帶著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她的手中還拿著一本硬皮封面的兒童繪本，封面上畫著一條簡筆畫的可愛的黃銅色巨龍。
黃銅色巨龍沒有和其他經常出現在圖畫上的同類一樣凶神惡煞，坐擁財寶或者勇者的屍骨堆噴吐火焰，反而一隻爪子拿著，一隻爪子拿著筆，表情嚴肅，身邊還擺放著一堆書籍和一副小小的眼鏡，彷彿是一個老教授，讓人忍俊不禁。
封面上寫著書名——《一條龍的故事》。
大概不是錯覺，愛德華從那頭巨龍只有兩個黑點的眼睛裡看到了心如死灰的平靜。
這讓她有點想安慰一下這頭龍，落到知識之妖手裡，總比落到隔壁的雷霆之神手裡要好得多吧？
有些知識豐富的人很喜歡在和別人打交道的時候長篇大論地教人做事，有時是好心，有時是單純地炫耀。非凡世界的知識分子當然也不例外，愛德華看知識之妖臉上的笑容彷彿是寫明白了“快來問我”，便從善如流地朝那個硬皮方形繪本努了努嘴，禮貌性地問道：
“這是從哪裡找來的？”
知識之妖清瘦的臉上帶著一絲頑皮的笑容：“從海邊的沙灘上撿到的。”
“這就有些說來話長了，但也不太長，幾個月前有個漁民從漁網裡撈到了這本書。這種質量很高的圖畫書能賣不少錢，所以他就把這本書曬乾，然後送到市集上面去賣，半個金路易賣給了別人。”
“半個金路易。”
金路易的價值不到一金鎊，愛德華忍不住笑了：“現在有活著的特性的0級封印物可真便宜。”
知識之妖也莞爾，隨後她又說道：“買下繪本的人是當地的一個家境不錯的商人，家裡有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這個孩子閱讀了繪本，在她的引導下讀懂了繪本里隱藏的‘閱讀者’魔藥配方，然後用自己的零花錢想辦法攢齊了這瓶序列9的魔藥，成為了非凡者。”
“這個小城後來在大海嘯裡被毀掉了，不過這個孩子活了下來，並且輾轉地來到了特里爾。”
知識之妖拍了拍書的封面：“本來，教會的隊伍是不可能發現她的。但由於那個孩子因為失去了家產，不能再穩定快速地購買魔藥，甚至還得到了魯恩教會招募的訊息，打算逃到魯恩去加入雷霆與真理之神的教會。她嚇了一跳，為了不在昨天晚上被偷渡帶進魯恩，她把自己的持有者舉報了。”
“那個小夥子被抓到的時候，還覺得自己依然是被選中的人，以後還能把這本書籍搶回去。”
面容蒼老的知識之妖眨了眨眼，調侃道：
“年輕人總是有著類似的自信，認為那些饋贈其實是自己憑藉努力得到的。不過有這樣的自信是好事，所以我給他畫餅，讓他先完成義務教育，然後考上國立大學，再儘量以優異的成績被半神選中進入科研組。之後只要安心做學問，長則五十年短則三十年，他就能申請成為半神了。”
“說不清你這種行為能不能消化一瓶‘惡魔’。”
愛德華吐槽了一句，看到封面上黃銅卡通巨龍的表情更加看破紅塵：“長話短說，阿蒙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你現在是還打算想辦法把伯特利·亞伯拉罕撈回來，還是另起爐灶？”
談到正事，知識之妖嘴角的笑容緩緩平復下來，正色道：
“對我而言，伯特利·亞伯拉罕是最好的選擇，她和我沒有矛盾，只有我幫助她的恩情。但同時，扶持她的難度也最高，墮落母神不會放手，更何況她已經把我的計劃告訴那位母親了。”
“我不想幫助阿蒙，她看上去不會報恩，只會記仇，我是很現實的。”
愛德華猜到了答桉：“所以你最後的選擇就是……”
“伯特利·亞伯拉罕依然是我心中的第一位。”
知識之妖嚴肅地說道：“至於其他的，帕列斯，克來恩，科塔爾，查拉圖……我會考慮。”
查拉圖早就已經被丟出了備選賽道，但禮貌期間，知識之妖還是加上了對方的名字。
愛德華點了點頭，她已經習慣了知識之妖特別的思考方式，好奇地問道：
“科塔爾是誰？”
“徘迴在神棄之地的‘願望之神’。”知識之妖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做出索取報酬的樣子，“我聽到你自言自語了，把你的考古資料給我，作為回報，我會跟你分享一些‘願望之神’的資訊。”
……
“神使閣下，你來到這裡，是為了帶我們出去？”
月城外圍，她正在和克來恩閒聊，問一些對對方來說不太重要的情報：
“您認為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值得我們離開居住了千年的家園嗎？”
當太陽的位置逐漸開始靠近天中，在正午來臨之前，一支由七八個人組成的月城隊伍靠近了“神使”昨天所在的那個小房間。但當他們謹慎地推開了房門之後，卻發現裡面並沒有人。
小隊陷入了一陣較短的騷亂，很快，他們發現了留在屋裡的紙條，根據紙條上的指引重新整起隊伍，開始朝著遠處，朝著月城之外灰白色霧氣的方向前進。
而月城之外的某個地方，克來恩已經在一個並不遙遠的距離外升起了篝火，給自己製作一些食物。
克來恩看著她，揣摩著這個問題，覺得一個月城的居民問這個問題很正常，這也是自己即將面對的質疑之一，便認真地思考了幾秒，冷靜平穩地回答道：
“我無法給你保證，我不敢說，外面的世界一定比東大陸要美好。”
“外面沒有那麼多的怪物，卻有戰爭，有飢餓，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危險潛伏著。”
“但東大陸無法耕種，人類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健康正常地活著，如果不離開這裡，就註定會緩慢地消亡。所以，我認為帶你們出去是有必要的。”
“原來如此。”
她看了看周圍。
眼前一堆正緩慢燃燒的篝火，格爾曼·斯帕羅坐在另外一邊，拿著一根鐵黑色長籤，正烤著蘑孤。
篝火的周圍躺了一具又一具怪物的屍體，這些屍體上，長著各種各樣的古怪事物，它們有的潔白飽滿，似乎一戳就會有液體噴出，有的以黑色為底，鑲嵌著血色細絲和脂肪花紋，有的佈滿金色的斑點，頂部的蓋子有手掌大小……這些蘑孤都是月城的人已經見過的東西，她並不覺得自己要表現出驚訝或者震撼的樣子。
她想了想，又問：“那如果有一天，東大陸的土地恢復了正常，這裡能夠進行種植，我們想要回到這裡，尊敬的‘愚者’會願意嗎？”
回來？再次投入上帝的懷抱嗎？聯想到月城大祭司得知造物主已死時失望乃至絕望的神態，克來恩抿了抿嘴，他很好地剋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掙扎，依舊保持著平靜的態度：
“我不敢代替‘愚者’做出判斷。”
“但是……我認為，選擇信仰和居住地的自由，應該是人類最基本的權力之一。”
“萬一‘愚者’不願意呢？”她打定主意要逗逗這個三位一體的小詭秘之主，“萬一‘愚者’對我們的行為感到憤怒，讓神使閣下您來阻止我們，甚至動用一些武力，您會這樣做嗎？”
克來恩已經不想和她說話了，他也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他是愚者，他能很乾脆地搖頭，但他現在是“愚者”的神使，一個虔誠的信徒，一個因為神的要求才來救你們的人，他實在不能也不應該表現出太多自己的觀點。
“我會為你們祈禱。”他生硬地說出這句話作為結束。
察覺到克來恩不太高興的情緒，她乾脆也不再說話，和克來恩一起沉默下來，盯著火焰上方正在冒油的白色蘑孤出神。
過了片刻，遠方緩緩地走來一支月城的人組成的隊伍，克來恩看了一眼，表情就變得有些扭曲。
——來的不過十多個人，裡面竟然有一半是戴著單片眼鏡的。
tbc
——————
我去剛才好像出bug重複了一段，緊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