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107貝克蘭德北區，聖賽繆爾教堂地底的一個房間內。

穿著黑色戴兜帽長袍，塗著藍色眼影和腮紅，顯出一種妖異冷豔美感的戴莉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拿起了桌上的檔案。

她一眼掃過，目光突然凝固，旋即眉頭緊皺，壓抑著什麼地問道：“蘭爾烏斯？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情？”

“為什麼昨晚的行動沒有通知我？”

坐於主位，重新將下巴和嘴唇藏入了豎直衣領的克雷斯泰·塞西瑪低沉開口道：“我擔心你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會給行動帶來不必要的隱患，所以沒讓人告訴你.”

“我很理解你的感情，廷根小隊有位值夜者正在聖堂接受指導和訓練，準備加入‘紅手套’，他的表現和你差不多，但作為行動的負責人，作為值夜者的高階執事，我必須把不穩定的因素排除在外.”

戴莉望了眼被召集過來的其他值夜者小隊隊長和執事，呵了一聲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很冷靜，我不會衝動的!”“我的憤怒只會在蘭爾烏斯被抓住之後才爆發！這是一位資深值夜者，一位執事的專業素養！”

“如果我抓住了蘭爾烏斯，我會讓他明白男人也很脆弱！我會讓他的屁股後面有一具冰冷腐爛但渾身僵硬的屍體，我會讓他的身體前方有一具充滿倒刺和惡臭的白骨，我會讓那些陰冷的小傢伙出入他身上每一個可以出入的地方!”“該死！你們就這樣讓他死掉了！”

克雷斯泰.塞西瑪平靜地望著戴莉，默默聽完了她的話語，然後才嘆了口氣道:“你忍耐多久了？”

戴莉怔了一下，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般沮喪低語:“很久了……”108“老師，我這次回來有事要向您報告.”

理查百折不撓地開口，見貓頭鷹把頭轉了回來，勉為其難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祂，祂趕緊接著說道，“是關於南大陸玫瑰學派的事情，還有我，不，您麾下的產業.”

貓頭鷹不言不語，或者說這隻鳥如果突然開始說話才更嚇人。

阿麗婭緊張萬分，她對於“非凡世界”的瞭解僅限於一些傳聞。

她被濟貧院的眾人寄予厚望，學會了閱讀和書寫，甚至順利地考上了大學。

她將有機會跨越自己的階級，從貧民窟裡的孤女成為女教師、女管家，她是黑夜女神的信徒，未來甚至能成為特定職業的政府僱員。

因此人人都希望她能夠擁有正常且美好的人生，不讓她有機會加入濟貧院背後的組織，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神秘教派。

但在她心裡一直有著這個願望，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強大力量，和院長太太一樣，去保護更多的人。

理查的靈感略有觸動，貓頭鷹終於願意正眼看祂幾秒，隨後撲扇翅膀，悄無聲息地遁入黑暗。

節制天使鬆了口氣：“祂同意了.”

理查轉過頭，臉上重新出現了笑容，“阿麗婭，走吧，去喬伍德區，看到了嗎？就是那個聳立著高高的風暴教堂尖頂所在的城區，今晚我們有地方去了，如果你以後勵志成為女管家的話，可以從現在開始熟悉貴族的房屋.”

“……您是怎麼和一隻貓頭鷹達成共識的？”

“如果他不想理我，會直接把我丟出去的.”

理查隨意解釋了一句，然後帶著阿麗婭在昏暗的煤氣路燈下行走。

他們快速穿過一條條街道，最後停在了理查非常熟悉的，帶著小花園的獨棟別墅門前。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鐵藝大門無聲地自動開啟。

阿麗婭被嚇了一跳，又往理查背後躲了一點。

理查走在前面，鎮定自若地走上臺階。

不等祂敲門，黑色的大門就開啟了一條縫，從裡面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這光芒似乎帶著些許魔力，原本有些害怕的阿麗婭悄然地變得放鬆起來，不復之前的警惕，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走進去拜訪這位親切的先生——她的肩膀被搖晃了一下，阿麗婭忽然醒過來，看見恩斯特先生面色嚴肅，隨後看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面，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

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了恐懼。

理查帶著她自然地走進了房屋，阿麗婭十分拘謹地站在這個寬闊的玄關裡——這個地方已經比濟貧院的教室還要大。

剛剛進門的時候還不覺得，大廳的水晶吊燈一開之後她的眼睛簡直都被晃瞎了。

手工編織、掛著寶石的閃閃發亮的掛毯，鍍金或者鍍銀的牆紙、隨處可見的金絲銀線，水晶、寶石鑲嵌和馬賽克拼接，數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華麗物品……阿麗婭心驚膽戰，覺得自己到了個不得了的地方，把她自己賣給人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買得起這裡的一把椅子。

“你又帶了客人來.”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帶著奇異的魔力，讓人不自覺地看向聲音的方向，阿麗婭注意到沙發上坐著一個人，背對著她，語氣聽不出喜怒。

“二樓從左起第三個房間是客房，客房現在向你開放，你可以使用裡面的所有設施.”

這間屋子的主人對她說，“去休息吧，不要讓我看到你.”

阿麗婭看向理查，後者又補充道：“去了就立刻睡下，不要因為好奇亂聽亂看，也不要亂摸東西.”

“這就當是我給你的一個任務吧.”

理查笑了笑，“晚安，阿麗婭，睡個好覺，明天見.”

109目送阿麗婭小心翼翼地跑上樓梯，消失在樓梯盡頭，理查終於鬆了口氣。

祂迅速調整了狀態，面不改色地走到沙發的對面，在愛德華對面坐下。

愛德華放下報紙：“開始你的報告吧.”

“是.”

理查瞟了一眼被放在一邊的《貝克蘭德日報》，稍微組織了幾秒語言，“南大陸的玫瑰學派最近又有奇怪的動向，他們的祭祀比以前頻繁了，而且很多跡象表明，他們似乎和拜血教有合作。

我懷疑他們在謀劃大事，但是還沒有頭緒.”

“嗯.”

“第二件事就是南大陸的大批次原住民失蹤事件，根據貝克蘭德負責人的報告，東區也出現了拐賣現象。

因為引進機器而失業的女工們奇怪地消失了一部分，據說是找到了工作，但是她還沒有安排.”

“嗯.”

愛德華好整以暇，“這件事情我也知道，是因為有人想要成為新的黑皇帝.”

“黑皇帝？”

理查微微一愣，祂經歷過黑皇帝的登臨和隕落，很快想通了關節，表情忽然變了，“原來如此……急切出臺的新法案，近二十年新出現的各種風格和房屋制式，魯恩王國取得拜朗皇帝的皇冠……失蹤的人們是被拐去當未來黑皇帝的錨了嗎？不，不，這樣人太少了，他們被抓去修建陵寢了嗎？”

“嗯.”

“七神……有羅塞爾大帝前車之鑑，七神不可能看不出來，七神是準備扶持一位聽話的黑皇帝？”

平心而論，哪位皇帝還是國王坐在寶座上對民眾來說意義不大，反正這個時代只要是普通人就不會活得輕鬆快樂。

但是王位變動往往意味著社會動盪和紛爭，如果皇帝死去，那戰爭毫無疑問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節制天使對喬治三世沒有惡感，甚至因為僱員考試法案而好感略微上升，而且七神似乎已經默許此事。

綜上所述，祂似乎沒有與之為敵的目標。

可是被拐賣的人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可以私下調查陵寢的位置，想辦法把人找回來。

理查試探著說：“黑皇帝只有一位，那麼羅塞爾大帝……？”

“黑皇帝是誰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

愛德華喝了口茶，“只要祂們死得壯觀一點就行了.”

“我很期待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駕崩，前提是喬治三世有本事成為黑皇帝.”

理查遺憾了幾秒，但這種情緒很快就從祂的心裡消失，祂正襟危坐，準備迎接批評。

“看來你做好準備了.”

深淵天使冷笑一聲，“今年有去找斯厄阿的麻煩嗎？”

“沒……沒有.”

理查鎮定自若，“但是我找了很多次玫瑰學派的麻煩，搶了不少奴隸和活祭，還從斯厄阿的手上順利逃脫，並且透過釣魚執法成功地收集到了放縱派的非凡特性，可以培養新人.”

“有找到最後一份囚犯途徑序列一特性嗎？”

“也……也沒有.”

理查還能堅持，“但是我運氣很好地找到了節制派另一位天使！當然，那位已經不能說是倖存了，已經死了並且成為靈界生物。

祂偶爾還能接收現實世界的資訊，雖然祂依舊覺得我改信之後已經不再是同伴，再加上我是邪教徒，所以不待見我。

不願意和我合作，進一步擴大節制派規模，不過我也不缺祂一個.”

“要多一個天使有什麼用？你吃兩份序列2能晉升序列1嗎？快二百年了你儀式都還沒完成！”

“好的好的.”

“那今年你的組織的收益是正數嗎？”

“是……是負一千七百二十鎊五蘇勒三便士.”

理查額頭上開始出汗，“我已經在內部頒發了新的整改條例，一切從簡節約經費，還用自己的錢投資了新興的銀行和鋼鐵產業，預計十年後可以開始盈利，現在還是手頭拮据。

當然，如果老師您願意稍微給我一些活動經費，不需要多，大概這張茶几就夠，我們明年就可以去多找幾次玫瑰學派的麻煩……”“斯厄阿活蹦亂跳，玫瑰學派蒸蒸日上，你被斯厄阿和七神攆得到處跑，抽空送個小姑娘去大學報道，你還敢跟我要錢？”

愛德華怒極反笑，嘴角有向後腦勺裂開的徵兆，“需不需要我告訴你你的本職工作是什麼？你今天來是讓我給你安排死期的嗎？”

“我錯……”“但是活動經費也不是不可以.”

愛德華忽然話鋒一轉，“我可以給你一萬鎊，今年剩下幾個月你不用去找麻煩沖年末業績.”

理查心裡頓時警鈴大作，身體卻很誠實地前傾，做出願聞其詳的動作。

“去幫我收集羅塞爾的日記，尤其是被教會禁止傳播的那些，是時候動用你的人脈資源了.”

愛德華神定氣閒地說，理查這才注意到祂的手邊放著一個陳舊的磨毛筆記本，“還有，幫我尋找深淵的蹤跡。

我有預感，有人要找我的麻煩，不知道是誰.”

尋找羅塞爾大帝的日記？看來您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想救羅塞爾陛下的嘛……至於深淵，您的途徑才能更準確地感知那些和現實的交界處，為什麼要讓我去？理查委婉地開口：“日記我會盡力，但讓我尋找深淵，結果或許會不盡人意。

您為何……”“我懶得去.”

“哦.”

節制天使只得乖乖聽話，“我聽說有在海上某處偶然看到惡魔和深淵的倖存者，新年前我確實有打算去海上一趟，去拜亞姆看看發展情況.”

“你自己決定.”

惡魔說，“做不好就沒錢.”

“我必然全力以赴.”

理查當即改口。

安靜了幾秒，愛德華思考了片刻，違背常理地主動丟擲一個話題：“你帶來的小姑娘很有意思.”

“願聞其詳.”

“她有成為非凡者的可能性.”

愛德華看著窗外，“但不會獲得神性，而且她會死.”

理查十分平靜：“人總是會死的，我無法阻止她走上非凡之路，但我會高興她能作為人類死去.”

“她還和特雷納有交集，真是奇怪.”

理查臉色微變。

理查坐立不安，理查開始思考。

“我早就覺得特雷納閣下行事風格太過開放了，一個月換一個交往物件什麼的恕我節制派思想古板不能贊同.”

理查十分嚴肅，“希望您能允許我給他一些小小的無關痛癢的勸告！”

“她是大學生，短期內不可能去特里爾.”

愛德華自言自語，祂的語氣有些疑惑，“所以特雷納為什麼會來到貝克蘭德？誰讓他過來的？”

“難道是戰爭？因為黑皇帝？有趣……”tbc——————特雷納：開著宴會撩著妹，理查忽然衝進來對我念唸叨叨兩小時，臨走還順了我兩副純銀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