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貝克蘭德的黃昏總是會被黯淡的雲層和淅淅瀝瀝的小雨代替,身體和精神都頗為疲憊的克萊恩手按半高絲綢禮帽,微埋身體,腳步飛快地穿過溼漉漉的街道,在煤氣路燈的照耀下回到了明斯克街15號。

稍做休整,趁著昏暗的環境,他逆走四步,進入灰霧之上。

晉升序列6“無麵人”後,他就一直想要檢查下那片神秘空間有無變化,但礙於昨晚太累,半夜沒能醒來,而白天都在外面“忙碌”,只能等到現在。

另外,克萊恩還要排除干擾,占卜一件事情。

那就是這次晉升後,靈性未穩時,他沒再聽到“霍納奇斯……弗雷格拉……霍納奇斯……弗雷格拉”這段虛幻的囈語!他想弄清楚這是提升到序列6以後,本身自然地改變,還是有別的原因。

雄偉宏大的宮殿內,斑駁的青銅長桌和背有不同符號的二十二張高背椅安靜屹立,似乎亙古未變。

它們之下的灰霧,以及周圍看不到盡頭的空蕩,同樣如此。

但克萊恩剛一進入這裡,靈性直覺就敏銳地發現神秘空間與以往有了些許不同。

他沒急於探索和嘗試,平復好情緒,坐到最上首,具現出紙筆,寫下了一段占卜語句:“我晉升後未聽到囈語的原因.”

手握紙張,低念語句,克萊恩靠著椅背,藉助冥想,迅速進入了夢境。

灰濛濛的天空與大地內,一幅幅畫面閃爍,最終定格在了一幕場景上。

那是臉部和身體還長滿淡色肉芽時的克萊恩,他的四周瀰漫著一層虛幻,稀薄,別人無法察覺的灰白霧氣。

夢境破碎,克萊恩睜開眼睛,大致明白了緣由:“灰霧與現實交織,幫我遮蔽掉了不知來自哪裡的囈語……“晉升序列6後,我與灰霧之上這片神秘空間的聯絡更加緊密了,於是帶來了一定的變化,並可以自然地藉助少許力量了?“目前來看,應該是這樣.”

“嗯,嘗試著探索周圍,看具體有什麼變化.”

克萊恩緩緩起身,循著靈感,往古老宮殿之外的某個方向行去,腳下是海水般鋪陳開來的灰霧。

走了不知多久,走到他想要停止,放棄探索時,前方盡頭忽有光芒閃爍。

克萊恩心中一喜,加快步伐,靠攏過去。

七八秒後,他看見了一座階梯,通往天國般的階梯!那階梯由純粹的光芒凝成,神聖,通透,明淨,能震撼每一個人的心靈。

階梯往上方虛空延伸著,只有四層,每一層都相當高,像是為比巨人更加龐大的生物準備的。

克萊恩順著它的方向抬頭望去,看見了一層灰白色的霧氣,它們凝於半空,似乎在託著什麼,而光之階梯和那裡還有一定的距離。

四層臺階,代表我已經喝完了序列9,序列8,序列7和序列6的魔藥?那一層霧氣之上,究竟有什麼?克萊恩謹慎前行,來到光之階梯前,踩上了臺階。

臺階沒有古怪,堅實地彷彿石制。

克萊恩順著階梯,連翻帶爬地向上抵達了第四層,然後嘗試著眺望那灰白色霧氣的上方,可惜的是,他的視線根本穿透不過去。

他想了想,往前兩步,努力地往上跳躍。

然而,他剛一離開光之階梯,就失去了往上的衝力和靈體飛行的本能,直直下墜,踩到了作為底層的灰霧。

看來還得提升兩到三個序列才行,如果序列4確實是質變,那我半神半人後,應該就可以了……克萊恩望著上方,有所判斷。

……聖塞繆爾教堂中。

戴莉不緊不慢地進入了值夜者們的基地,索斯特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大主教找我來,有什麼事?”

先前她在黑夜教會管理的墓園中散步,感受靈的共鳴與交流的時候,倫納德居然急匆匆地跑來找她。

說是聖安東尼大主教要他們一起去找索斯特,但是又不等自己,也不說明白是什麼事情就先一步離開了。

他這一看就有心事的樣子讓戴莉分外好奇。

她進入房間之後,教堂剛好奏響了十一聲鐘鳴。

在索斯特開口之前,戴莉注意到了擺放在辦公桌上的一個小玻璃瓶。

經常與靈體打交道的死靈導師眼睛一亮,立刻走了上去,靠近桌子仔細端詳這件東西:“這麼方便的靈體儲存容器是最新做出來的封印道具嗎?”

“像是玻璃的物質應該是某種規則的限制吧?隔絕觀察,我的小寶貝們也無法窺探,但是又不會對周圍的事物產生影響,甚至可以極大程度地隔絕非凡特性對周邊物品的影響,這真是個天才的設計,是蒸汽教會的新品還是我們聖堂的天才開發出來的?”

索斯特面色古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索斯特,我能拿起來看嗎?”

“……當然可以,我們已經確認過它是安全的,以及,這就是我們讓你來的目的.”

見獵心喜的戴莉立刻把瓶子拿起來仔細端詳,精通靈視的死靈導師很快發現裡面確實關押著一個靈魂,她嘗試讓自己的一點點靈性滲透進去,卻意外地感受到瓶中的靈魂現在是“無契約物件”狀態。

“真是不錯……真是很不錯.”

戴莉由衷地讚歎道,愛不釋手。

她沒有嘗試去和裡面的靈體進一步溝通,也沒有打算將他喚醒:“這個技術能夠更加輕鬆地捕獲和放置靈體,我早就對教會的夢魘們把靈封印在牙齒上的行為感到不適了,戰鬥的時候還要齜牙咧嘴,難怪塞西瑪閣下總喜歡穿著高領,沒想到倫納德居然也開始向他學習……而且我敢打賭,他們肯定不會把這種事情告訴自己的接吻物件.”

索斯特又是一輪欲言又止,並且抿起了嘴。

“你今天也很奇怪,倫納德也很奇怪,你們肯定都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戴莉笑了幾聲,戀戀不捨地把手中的瓶子放回了桌上,一手按著桌子,上身前傾:“索斯特,現在可以說了嗎,找我來到底是有什麼事?”

安魂師咳嗽了兩聲,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節奏,他伸手把瓶子拿了過來,舉到兩人的視野中,一本正經地說:“這其中的靈體是一個在很危險的非凡事件中意外倖存的人,在各方面的記錄中,他都已經死去了,可是就在前天,這個瓶子被人匿名塞進了我們的信箱裡.”

“他?”

戴莉饒有興致地說道,“沒想到居然是一位幸運的男士.”

索斯特的表情愈發古怪,但他還是繃住了:“希望你能理解。

大主教閣下和紅手套們花了一天的時間來研究這個瓶子,並且嘗試和其中的靈體對話。

但是他們能夠得到的資訊有限,所以在確認他不會造成危險之後,大主教閣下決定通知你來和瓶中的靈體繼續交流.”

戴莉點了點頭,對這個要求並不感到意外。

但她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點:“希望我能理解?希望我理解什麼?”

“咳……”索斯特快要繃不住了:“這個瓶子裡的靈體是一位值夜者.”

“所以?”

“他的名字是鄧恩·史密斯.”

362“12月20日,和查拉圖打牌.”

“12月21日,和查拉圖打牌,並將鬥邪惡與舊日時代桌遊進行有機融合,開創全新玩法.”

“12月22日,和查拉圖打牌.”

“12月23日,愛德華啊愛德華,牌就有這麼好玩嗎?你已經進來三天了,該考慮考慮出去的事情了!”

“12月24日,和查拉圖打牌.”

“12月25日,不想打牌了,和查拉圖聊歷史打發時間.”

……隱秘教堂靜悄悄。

天之母親的雕像背後是一塊只有兩塊大地磚左右的狹小地方,擠進兩個身材正常成年人已經很困難了,擠進兩個帶著牌桌和幾十個桌遊棋子的天使就更困難了。

查拉圖把腳挪了個方向,收了收腿,膝蓋頂歪了堆在一邊的大富翁盒子。

手寫的地契和塗了色充當人物棋子的小石頭嘩啦嘩啦地倒向一邊。

占卜家伸手把它們撥回原位,然後抱著胳膊往後放鬆倚在天之母親的雕像上,兜帽的帽簷遮住眼睛,鼻子下面的鬍鬚被微弱的氣流吹得一動一動。

愛德華坐在另一側,仰著臉,跟上面的秘偶對視。

秘偶們無風自動,晃晃悠悠,之前混戰裡破損的秘偶依然保持著破損的樣子,缺胳膊少腿,或半塊頭蓋骨不翼而飛。

活像玩具店櫥窗裡壞掉的殘次品,格格不入地混在其中。

神志不清的安提哥努斯就好像一個戀舊的人類,只要玩具還沒有破損到完全無法使用的地步,就絕對不丟棄。

在長達數天的坐牢生活中,除了打牌,睡覺,發呆,和查拉圖插科打諢之外,就是盯著屋頂上的秘偶打發時間。

愛德華已經把有多少秘偶、男女各有多少都數清楚了。

期間祂還和查拉圖討論了一下夜之國的歷史,深入研究了一下安提哥努斯與天之母親這兩位天生的神話生物獲得人性的成因及治療。

研討會氣氛融洽,雙方參與度都很高,共同完善了相關研究。

在最後,查拉圖用一條不算太重要的情報和一份龍蝦意麵換取了愛德華破譯的夜之國語言,準備未來嘗試點亮這片被隱秘之地的歷史迷霧碎片。

於是愛德華藉此確認了查拉圖未來確實有出去的機會,這可比那條教會之間的黑歷史重要的多。

被關6天就逃跑,感覺有點試探黑夜的底線,但我畢竟已經意思意思掉了一份序列一,6天時間足夠我養好傷然後離開,更何況這裡還有查拉圖……差不過該走了。

這麼想著,愛德華動了。

祂站起身,長腿一邁,從查拉圖的面前跨了過去。

查拉圖微微把頭側了過來,像是張不開嘴那樣含糊地說:“您要走了?”

“對.”

查拉圖嘀咕了幾句什麼,彷彿在自言自語,最後祂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躺了回去。

愛德華斜著眼看祂當謎語人,頗有種回到當初合作時的感覺。

平心而論祂倒是不怎麼討厭查拉圖,雖然羅塞爾一看到這傢伙故作高深就氣打不到一出來。

不過命運確實是值得敬畏的東西,在東方的寓言裡,知道的太多也是會遭天譴的,何況還要把這些“天機”說出來呢?祂沿著牆根走了幾圈,視線鎖定了石像後方不遠處的牆壁。

牆上的燭臺沒有拉住,但教堂的穹頂上剛好有一塊鏤空的天窗,紅色的月光斜斜地投射進來,擦過天之母親雕像低垂的頭頂,恰好照射在這面牆上,給這裡平添了更多的恐怖片氣氛。

那裡繪刻著一個又一個短促古拙的符號,但中間卻空了一塊,沒能連線成形。

那空白的區域有兩個巴掌大小,明顯往內凹陷,似乎被人挖走了表面的石磚。

“那塊對應的黑曜石就在教堂裡,現在還沒有人把它取走,將它安放於這裡,就能讓這面牆壁初步擺脫‘隱秘’的狀態,呈現虛幻的色彩.”

查拉圖換了個姿勢,用側臉對著愛德華所在的方向:“不過,開門的鑰匙很特殊,你要畫黑夜女神的相關符號才行.”

愛德華摸了摸下巴:“和我想的差不多。

我還以為你會在這時候再坑我一次,”“畢竟,如果順利地把我困死在這裡,黑夜女神大機率會願意把你放出去吧。

你都已經和那傢伙合作過一次了,再來一次也沒問題.”

查拉圖低聲笑了笑:“如果符號畫錯,您也最多隻是見到那位失控的半個‘愚者’.”

“但安提哥努斯到底沒有成為真神,而您說自己已經是序列一,那直視祂只能給您帶來一些麻煩。

然後您一不高興,回來把我這柔弱無力的投影殺了,我可就虧大了啊.”

“正確的決定.”

惡魔笑道,“而且這裡本來就不可能困住我.”

愛德華還打算繼續激情上演一番慾望母樹的虔誠眷者戲碼,轉而又覺得毫無必要,演多了反而虛假。

祂便不再說話,很快就從座椅下面找到了牆上缺少的那塊黑曜石。

接著,祂上前幾步,將黑曜石石板放入了那個凹陷處。

兩者嚴絲合縫,沒有一點多餘。

那扇牆壁迅速發出光亮,漸漸變得透明,能看見外面鋪著的石板、有破洞的牆壁和半空漂浮的雲氣。

再確認安全之後,愛德華抬起手,描繪出了和黑夜女神的聖徽略有不同的、黑夜途徑的標誌。

霍然之間,透明大門後的景象水波般搖晃,發生了改變。

大門之後,是看不見底部的崖壁,是嶙峋的石塊,是漂浮於半空的雲氣,以及在貝克蘭德根本看不到的燦爛陽光,就像某個山頂的一部分!極其遙遠的地方有破舊神秘的宮殿,隱約可見的教堂。

藝高人膽大。

愛德華伸出手,按在虛幻的大門上,將其推開。

祂的身影瞬間從隱秘小鎮中消失了。

就在這時,查拉圖也動彈了一下。

祂坐直了身子,雖然看不清臉,但是肢體動作表現出了糾結猶豫的情緒。

一秒,兩秒……數十秒過後,祂緩緩地躺了回去,用手臂把周圍的雜物撥到空地上。

“還不是時候……”占卜家嘆息道:“不是現在……”而在外界,愛德華後腳剛剛離開隱秘小鎮的範圍,前腳就立刻邁入了靈界。

祂在靈界中快速地漫遊,然後注意到腳下的世界是一片明豔混亂的藍色。

聯想到剛才過於燦爛的陽光,愛德華心裡突然一動。

又漫遊了一段距離之後,祂離開靈界,腳踏實地的瞬間,祂到達了一個吵吵鬧鬧的地方。

帶著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叫賣聲和叫嚷聲混在一起,剛從安靜至極的隱秘小鎮出來,愛德華立刻就覺得自己的聽覺受到了一點挑戰。

考慮到自己現在不太方便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剛一落地,祂就立刻轉移到了相對陰暗不起眼的巷子裡。

就在祂準備好好觀察一下週圍的情況並且確認自己現在的所在地時,黑暗的巷子裡忽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架在了祂的脖子上,微微陷進面板。

?愛德華疑惑地轉過頭,意外地發現這小巷子里人居然還挺多,有拿著刀的,有凶神惡煞的,還有被綁起來好像即將要被滅口的。

這些人警惕地看著祂,待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跡時警惕就變成了輕蔑。

仔細一看全都是黑漆漆的靈魂,其罪孽程度至少也是黑巧克力級別的。

匕首加上了些力度,普通人的話或許已經被劃開了頸動脈,但愛德華伸手輕輕一彈,這柄匕首就瞬間脫手而出,倒飛出去直接將拿著匕首的海盜的眉毛以上部分全部削去。

血漿四濺,像是劃開了一個紅色的椰子。

那海盜保持著猙獰的笑容,緩緩倒了下去。

寂靜了兩秒過後,有三個人連著砰砰炸開,恐懼和慌亂撕碎了他們的身體,只剩下心臟落在一堆碎肉中。

愛德華摘下眼鏡,彎下腰用屍體的衣角擦乾淨上面被濺上的血跡,然後重新一絲不苟地戴好。

“謝謝,我正好餓了.”

祂笑著說。

tbc——————出獄,其實也就是把門推開然後走出去。

雙更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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