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人性？

622“閣下，外圍城鎮的緊急電報！”

一名紅手套抓著幾分報告火急火燎地敲著臨時作戰指揮部的門。

收到這份電報後，紅手套一時間從電報局跑了出來，沿途繞過了三四個自發在廣場上聚集祈禱的人群。

這座圍繞著黑夜教會總部而建立起的城市對黑夜女神有著絕對的忠誠，也正是這樣的虔誠讓他們在戰爭來臨時絕大部分人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撤離，只讓孩子和老人離開，自己則選擇留在城內給教會的成員提供幫助，發誓要共同戰鬥到最後一刻。

他們主動將前線撤下的傷員接到醫院甚至自己的家裡救治，給作戰計程車兵和非凡者們提供乾淨的食物和衣物，激烈的戰爭把非凡者和人民緊緊地聯絡在了一起，比往日更加緊密。

砰砰砰！被紅手套用力敲了好幾下的門終於開啟，他趕緊走了進去。

“閣下，最新的電報！繁星鎮已經淪陷，居民無一倖免，弗薩克的第二軍團在馳援第一軍團的路上派出了先鋒部隊對繁星鎮進行清掃，疑似有一位半神帶隊！”

“在發出這份電報時，月亮教堂的大主教加里安閣下已經動身前往調查……”裡面剛好有另一個人正在彙報，噼裡啪啦的打字機和電報機聲音不絕於耳，這棟因住戶全部撤離而被臨時徵用的小樓裡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紅手套攥緊了手中新的電報，等到那位同僚彙報結束後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閣下，月亮鎮的人員撤離了！教堂的紅手套稱他們得到了軍隊的撤退命令，已經在凌晨3點12分乘坐蒸汽列車從車站出發，但是他們的電報機出了問題，電報現在才和最新的一起發過來！”

他拿出另一張紙，看了看電報的時間，又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手指緊緊地捏住了手中的電報。

“月亮鎮的居民已經在今天六點左右全部安全撤離到了東切斯特郡的首府斯托恩，但是，動身前往的大主教加里安閣下和隨同的紅手套成員，依然沒有下文……”天都亮了……還沒有訊息傳來。

在戰況激烈的現在，超過三個小時的神秘學和現實雙重失聯基本可以被判死刑了。

“我們該怎麼辦？閣下？如果派出人手調查，該由誰去……”就在臨時指揮部裡討論得熱火朝天時，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路過了這裡，祂仰頭看了看這棟樓的窗戶，隨後繼續向城市的西南方前進。

……“差不多就是這裡了吧？”

愛德華出了城，停留在城外的懸崖峭壁處，俯瞰著眼前飄雪的山脈和山間的深淵。

山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使得灑落在山脈上的陽光都看起來冷冰冰的。

“本來還打算找個身份越過隱秘混進去，現在看來只能硬找了.”

愛德華伸手摩挲了一下手杖上鑲嵌的紅寶石，惡魔途徑的唯一性被祂改變成了這樣，手裡不拿著個什麼總還有些不習慣。

當年看日出的時候應該留一個標記……把我從山上趕走的是黑夜的哪位天使來著，什麼安娜？愛德華一邊皺著眉頭回憶記憶裡那個頭上頂著“隱秘之僕”稱號的火柴人，一邊舉起了手杖。

剎那間，血色的光芒籠罩了眼前的一切。

彷彿是經過了紅寶石的折射，多少還帶著點金色的陽光在剎那間被穿換成腥紅的血色，世界一瞬間被翻到了反面，漫天的白雪化作漆黑的灰燼，大地上瀰漫著象徵罪惡的深黑。

此刻，發生在安曼達山脈的一切罪惡都擁有了實體，它們的名字是戰爭，怯懦，屠殺，背叛和混亂，那些因罪而死的魂靈與怨恨在地獄降臨的投影中被喚醒，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嘶鳴，在下一刻便又被粉碎，分解成最原始的靈性，構築起這片不斷蔓延，吞噬所有的深淵。

“有什麼必要把神國儲存著呢？”

愛德華無所謂地呼了口氣，看著那白色的霧氣變成幽藍色的火焰：“反正神國的材料滿地都是，直接按需重鑄不就行了.”

說完這句話，祂摸著下巴咂摸了一下，既然祂真正的神國還沉在海溝裡，載體又是一個真正的島嶼，那打神戰的時候直接掄起來往別神的領土上砸……看起來傷害很高！只是在瞬間，血色的天空便以極快的速度繼續向安曼達山脈的西南方鋪開，將沿途的一切全部吞噬。

“……啊、在那裡.”

惡魔看向山間的某處。

神國的降臨在那裡受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阻礙，就如同鋪平桌布是碰到一個微小的凸起，稍有不注意，也會將其忽略過去。

山間的暴風選陡然呼嘯了起來，在蒼白的太陽的映襯下，那些隨著狂風飄散在空氣中的漂浮物逐漸變得清晰，緊接它們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粘稠猩紅的斑點。

紅色的雪，象徵恐懼與死亡的雪。

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拿著畫筆，在山脈中隨手一甩，這些猩紅的斑點在遠處的山脈上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了一個透明的輪廓。

暗紅色的血跡順著那逐漸被塗抹出形體的大教堂的牆壁和門扉緩緩滑落，高高的拼貼彩繪玻璃窗上勾勒的聖者與天使的畫像們或渾身浴血，或流下血淚。

愛德華眯著眼睛，審視著那個輪廓，隨即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向著懸崖邁開一步，墜入黑暗。

轟隆！沸騰的黑暗與逐步上升的血海中，一隻猙獰的漆黑利爪如山峰般砸落在匿去形體的教堂附近！山脈震撼，山峰塌陷，教堂瞬間朝著側方歪斜，雕塑和石磚開裂，空氣中乍現出靈性的黑色紗霧。

黑色的紗霧剛一出現就迅速隱去，彷彿要重新和空氣融為一體，而就在這時，惡魔的利爪輕輕一勾，鉤住了這薄如蟬翼的輕紗，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將它撕裂。

“我很榮幸，能夠見到傳說中的寧靜教堂的真身.”

當祂開口時，整個世界就突然安靜了下來，血雨逐漸恢復了正常，只剩下風聲伴隨著惡魔的話語，從窗戶，門縫，靈性，從每一個角落，每一條路徑中到達大教堂中的人耳中。

“……我很尊敬各位依然著堅守崗位，並且還能忍住不向我投降的值夜者、各位自身難保卻還要堅持戰鬥的聖者、以及幾位在認清了實力的差距後，已經在協助教堂內人員撤離的天使們.”

利爪輕而易舉地撕開了隱秘。

無論這是真神、還是天使之王設下的，此刻都再沒有了半分用處。

這座古老的教堂徹底展露出身形，傳說中只有虔誠的聖徒和被選中的眷者才能在山間尋找到的聖堂徹底暴露在了惡魔的視線中。

它高大，宏偉，厚重，通體由深灰色的堅固石料製成，在暴雪和歷史的變遷中屹立不倒。

利爪放開了在空氣中消散的隱秘之紗，如同抓住一根傾斜的木柴那樣抓住了教堂的尖頂，石磚紛紛碎裂，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裂紋，滿溢著有生命般湧動的猩紅。

“……到了現在，還在執著地等待神靈的拯救嗎？人類，如果現在投降，把教堂交給我處理，我或許會心情很好地放過你們和那座城市中的人哦？”

片刻過後，依然無人應答。

惡魔便帶著敷衍的稱讚笑了兩聲，緊接著，祂伸手一掰，將教堂的尖頂掰碎。

“那麼我便要親自來討了.”

……寧靜教堂中一片靜默，彷彿一個活人都沒有。

那扇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門框頂端雕刻的厚重大門緩緩地開啟，不請自來的客人沐浴著一道道或恐懼或不安的視線，從容不迫地走進了教堂。

沒有體會到被黑夜教會非凡者夾道歡迎的感覺，門口空無一人，愛德華隨意地掃視著教堂——中序列共三十二個，聖者七個，天使兩位，天使沒有出面，但是用隱秘庇護著中序列透過封印物離開，一副準備送走了人後就來和祂決一死戰的模樣。

愛德華也不打算去攔截他們，因為無論如何黑夜教會還有存在的必要，來都來了，那黑夜和戰神教會都要捱打，安曼達山脈還不能現在就讓弗薩克的戰神打進來。

在被剝離了神秘和神靈的威儀之後，寧靜教堂也就是一座格外宏偉壯觀的建築傑作而已。

至於——如果真的有人投降，交出了祂丟失的非凡特性和囚犯途徑的序列一，那還要不要打？答案是……看心情。

“損壞這樣的建築總覺得有些罪惡感啊.”

愛德華仰起頭看著消失不見的天頂，毫無溫度的日光從中照射下來，映照著外面血色的天空。

繪製著諸多聖者和天使的古老壁畫和教堂的屋頂一起被祂掰掉了，現在正躺在自己的收藏櫃裡。

雖然確實有些遺憾傑作的損毀，但這並不能作為對教堂和黑夜的信徒網開一面的理由。

祂漫不經心地撕開了重重的封印和隱秘，前往黑暗的地下封印室。

在漆黑幽暗的長廊內，愛德華終於聽到了人類的腳步聲——那逐漸響起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它越來越近，帶著驚慌與恐懼，就像被噩夢追逐的可憐人。

人還沒有到眼前來，但是帶著一絲視死如歸的情緒……既然這樣，那就不是識相地來給自己帶路送東西的人了。

虔誠的信徒或是被憤怒驅使來複仇的人嗎？沒有人投降，還得我自己去尋找封印物的地方？若是在平時，愛德華還有那麼點興趣聽對方說完“為了神”或者“為了被你殺死的……”然後調侃幾句再動手，但現在祂的心情稍微有些不耐煩，也不太方到底遭受了什麼。

於是，在來自深淵最深處的冷漠目光的注視下，前方奔跑著的生物驟然扭曲起來，冰冷的黑暗籠罩了他，他的胸口傳來一聲沉悶的輕響，血液從七竅中噴湧而出，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自己的情緒殺死。

接著，愛德華微微吸氣，就像預備吹滅一支燭火。

帶著毀滅的晦暗吐息向著前方席捲而出，化作一道筆直的洪流，掃遍封印室的每一個角落。

所過之處，黑線虯結的封印，牆壁，地面和來不及躲開的非凡者全部一觸即潰，就連教堂的底部乃至山脈中超過千年的凍土，一切都被幹脆利落地燃燒殆盡，像是棉絮落入了火裡。

塵埃和灰燼隨著風遠去。

破開了封印之後，一個個在剛才的吐息中動都不敢動的活性封印物霎時間亮起了光芒，箱子長出了腿，縫隙中露出金色的光芒，裡面彷彿裝滿了寶藏，但愛德華只看到了無數堆積的碎骨。

無人使用的染血佩劍自己動了起來，被一隻同樣是封印物的乾枯手掌抓住。

手掌懸在空中，生鏽的鐵劍在地面上滑動，留下一串令人牙酸的聲響。

八音盒咔噠一聲開啟釦子，沒有跳舞的小人，只有一片圓形的黃金貼在底盤上，向外擴散出放射性的金線，它的轉軸瘋狂轉動，發出機械般的聲音：“讚美太陽！讚美太陽！”

愛德華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八音盒兩眼，伸手把它抓走放進了口袋。

等祂研究了一番這個八音盒的使用方法，並且開始思考要怎樣才能偷偷地放進真實造物主的辦公室時，眼前已經露出凍土原來模樣的隧道突然黑了一下，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了祂的眼前。

那人影套著有縫補痕跡的簡樸亞麻長袍，腰間繫著一根樹皮絞成般的腰帶，烏黑的長髮肆意地披落往下，雙腳未著鞋襪，佈滿塵埃和傷痕。

這是一位女士，她五官極為普通，幽黑的眼眸中點綴著繁星般的光芒。

僅僅看到她，愛德華的心情就立刻變得平和了不少，祂發覺地下室的倖存者還在繼續轉移，而窗外的天空上，不知何時已經升起了一輪紅色的圓月。

愛德華愣了一下，倒是有些意外地笑了：“我記得你，你是阿里安娜……黑夜女神，你已經沒有別的神降容器了嗎？”

那位女士靜靜地看著祂，一隻眼睛中閃爍著繁星，另一隻眼中卻彷彿封存了紅月的光芒，許久之後，祂才輕聲開口：“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賭一把.”

祂笑了笑：“我許久沒有這樣的情緒了，也許久沒有被逼到這樣的境地.”

“你可以不來.”

愛德華像拉家常一樣隨意地說，“反正我也沒興趣追殺一個天使之王.”

黑夜女神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些，隨後放下。

“我不能這麼做.”

“如果放棄了我的錨，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tbc——————來都來了，賭一把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