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頡手中緊握雙劍,力戰白衣白髮南宮豐羽,以凝丹境之修為底蘊,和天罡境強者廝殺較量,這等瘋狂之事歷史上絕無僅有,其背後的根源有二。

一是天下無敵的塵仙心境,二是為了保護自己身後那名修為不高的女子蘇羽白。

紅綢年輕人驟然施展血魔幻影訣,滿身瞬間被紅紫兩色緊緊縈繞裹挾起來,整個人的身形看起來極度詭譎莫測,形同厲鬼。

他在藉助了孤煙直和倚暮瘋兩式意氣劍招之後,成功抓住機會,掠步上前,欺身拉近距離,左右手開始展開兩套完全不同的上乘劍法。

左手大漠星辰訣,右手霜刃把示君。

年輕人雖然目前只有六階凝丹境的修為底蘊,但自身周天的你本命真氣已達半步天罡境,是以尚有和傳說中的天罡境大能一較高下的實力。

但也僅是“一較高下”僅此而已了。

若是要分一分生死,魏頡決然是沒有這個硬實力的。

在絕頂山和青雷雪山山巔,面對天罡境的王陽煦和關櫻,兩人一劍一刀,若是沒有那個神秘萬分的“神人”暗中相互,魏頡百分之百,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基本難逃一個被劍氣絞成肉泥,或者被刀罡碾成肉餅的悲哀下場。

藉助折腰山部分劍道氣數而躋身天罡境的南宮豐羽自然是實打實的絕頂強者,和何遜這種依靠修為底蘊而踏步天罡,“半路出家”的劍道水準相比,南宮豐羽無疑是位真正意義上的純粹劍修,其劍法劍術劍道劍氣劍意,都是極強極強,凌駕萬萬人之上的。

至少不是魏頡這種凝丹劍仙能夠戰勝得了的。

雖然魏頡也曾經有過以四階修為擊殺六階的躍境殺人記錄,但是四階和六階之間的差距,恐怕遠遠小於七階和八階之間的差距,更何況魏頡只是六階,連地煞境都還沒有。

習武之人都有一個常識,那就是修為境界提升越往上,會提升得越困難,最容易的是突破一階築身境,而之後二、三階的破境速度會出現大幅下降,變得非常困難凝滯,而劍修們若想五階破六階,則需要讓體內的那顆本命劍丹化身為“無上劍丹”,這其中所需要的東西,則多得言語無法詳細描述了,太難太難,破境之難,難如上青天。

這也就是為何凝丹境會被稱作“仙品修為”。

而六階入七階,則又是一道不可思議的天塹,一個修士想要達到地煞境的戰鬥力,基本的一點就是“殺力”,若是殺力做不到摧城開山的水準,無法以人力早就類似地裂山崩之類的霸氣操作,那就決然算不得地煞境,不是貨真價實的“地煞”!

而地煞境之上的八階天罡境那就更加不用多說了,天罡地煞,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其中的差距光是用文字描述便可以輕鬆理解。

所謂“天地罡氣”,即是某種足可影響天時地利的絕強能力,天與地共鳴,人可戰勝萬物,像那些林清、東方梧桐、王迎鵬這種純粹武夫一旦躋身為八階天罡境,那麼他們的拳腿殺力之中,便會蘊含有無與倫比,好似天怒神罰一般的巨大威力,殺人如碾死螞蟻,再也不是世間其他境界不夠的武夫能夠相提並論的了。

天有多高,天罡境有多難殺。

而要說這塵世間,殺力最強最猛最無可匹敵的天罡境,那用不著多說什麼,無疑就是天罡境的劍修。

純粹劍修!

人體內練出劍丹即是“劍修”,而心湖裡的那柄劍之上煥發出璀璨神聖的光彩,劍丹變為無上劍丹,那麼劍修就一舉邁過天神門檻,成就仙品劍修。

把普通劍丹練出了無上水準,從而踏入凝丹境的仙品強者,即是所謂的“純粹劍修”。

像何遜這種在成為劍修之前便已有凝丹境的人,就已經算不得是純粹之人了,即使他日後仍擁有了無上劍丹,他也沒有資格被喚作是什麼純粹劍修。

不夠純粹,也就意味著不夠強。

人間殺力最強者,天罡境純粹劍修,江北桃花劍門門主風流,就是天罡境大圓滿的劍修,非常之純粹,同時也非常之強。

很不幸,魏頡今日的對手南宮豐羽也是其中之一。

形象些來描述,敵人手中劍所過之處,那就是一條黃泉,一條冥河,一旦不小心邁步踏入,那就是死,必死!

劍修和武夫最大差距就是,劍修的劍鋒殺力更強,出招速度更快,而武夫的拳頭更硬,肉軀體魄更強。

所以這一戰,魏頡弱項在於劍的殺力不夠強,但是優勢也有,他的體魄其實並不遜色,甚至還要強過敵人不少。

魏頡擁有著從楊殲那裡強行剝奪來的“顯聖元魄”,在那份強韌體魄加持下,魏頡的身體素質,近乎不弱於青龍體魄尚存時期的自己,一樣的強勇無比,一樣的肆意橫行!

最為自信的時候,魏頡甚至還站在高臺之上,坦然放開了手腳,讓一眾持械士兵一擁而上來攻殺自己,許久都沒有破防,足可見那時候的身體有多麼的堅不可摧。雖然那種過分自負,有點自殘的方式,必然會對青龍體魄造成一定程度的磨損,但好賴也逞了一下威風,在沐河城裡讓百姓們敬若神明瞭一次,賺肯定也是賺到了的。

當然,如果魏頡那會兒能早早算到自己的體魄在未來和折腰山武神林老九的較量中,會被生生如瓷器一般猛力打碎,那他早就肆無忌憚的任憑別人來消磨體魄了。

反正橫豎要碎,怎麼樣都已然所謂了。

魏頡的心神境界、體魄水平還有法寶數量,以及本命劍丹內部七大丹元中的“木元”,比南宮豐羽要來得高強,這是魏頡目前來講,能否勉強搶佔過來的不凡優勢,也是他靠著區區半步天罡的內力和凝丹境修為,就膽大包天敢於挑戰天罡境劍修大能的底氣和依仗所在。

但這種優勢,也真的很難彌補二者之間的“天地”差距。

天罡境小圓滿的關櫻為了能擊敗圓滿大天罡的何不勝,提前花費了兩個月時間,來偷偷竊取轉移整座青雷雪山的山脈靈氣,從而達到佔據地利的目的,而後她又在短時間汲取了海量的佛門氣數,獲取人和,再加上星霜刀可以牽引半數日月星辰,能夠有資本對抗漫天的烏雲青雷,方才堪堪勉強拉近了自己和敵人之間的境界差距,關女俠這才有膽略,對著何遜說出那句“一炷香之內要你命”的豪言壯語。

魏頡並沒有這樣的本事。

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的手上,這樣的打鬥,兩者就是非常純粹的硬碰硬,強對強,強的一方戰勝弱的一方,弱肉強食,叢林鐵律。

正如那日蘇羽白所說的那句話一樣,江湖的本色是黑,強者才能活得快樂自在,弱者就只能慘遭碾壓和踐踏,每日都活在地-獄之中,異常的悲慘。

就像魏頡剛入江湖那會兒,在溪水旁邊,天下第十大魔頭和天下第九大魔頭彼此宣戰,要分出九十排位,那場激烈戰鬥,若不是因為過於巧合的福澤機緣,恐怕最後的結果會慘無人道,“滄海凶神”司徒鮫會用水鮫殺死“青白眼人”阮蒼龍,而後還會再賞魏頡一叉,送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一個身死當場,斃命於那杆三股銀叉之下。

這就是江湖,江湖兒郎江湖死。

很多尚未踏步江湖之人,總覺得江湖是多姿多彩的,其實不是,底色就是黑,黑得發紫發紅,黑得油光鋥亮,黑得濃郁化不開,怎麼樣的黑都有,只是“黑”的表現形式和內在程度有點不一樣罷了。

為何江湖被叫做“江湖”?

因為江河湖海是非常深的,每年每月每天都有不少人在江水湖水之中被活活淹死溺死,這座“江湖”也是一樣。

有多少剛想著來江湖裡好生游上一番的人,最後都死得莫名其妙,還沒有施展自己的胸襟抱負,畢生心願還沒有達成,就悽悽慘慘的死掉了,死後可能連塊墳塋都沒有,曝屍荒野,天涯埋骨。

這樣的人太多了,多得數都數不過來,魏頡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他是狼煞魏魁的兒子,也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多麼厲害,僅僅是因為他的運氣好,運氣但凡差上那麼一點,就死了,說什麼都沒用,說死就死。

死得和那些早就死去的人不會有什麼兩樣,江湖只有一座,人命也只有一條,丟了也就丟了。

而且死後斷然不像他的偉人父親魏魁那樣天下皆知,有那麼多的人會為魏大將軍的死而扼腕嘆息,捶胸頓足,魏頡死了則不會有。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像狼煞大將軍兵解於碎肉城那樣,成為舉世矚目的大英雄;或輕如鴻毛,像年輕人魏頡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橫死在了江湖。

弱是原罪。

在江湖裡做任何事情,哪怕你欺善怕惡喪盡天良,都是沒有罪的,只要你足夠強,做什麼都是合理的。

唯有“弱”,只有弱小,才是世間最大最大的罪惡!

劍聖嬴秋不願承認魏頡是自己的徒弟自然有他的原因,但其中有那麼一點兒因由,恐怕就是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子實在是太弱了,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去拿什麼來守護“劍聖徒弟”這個名號?

哪天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嬴老爺子便白白又丟掉一個徒弟,哪天被什麼強敵打得快死了,還需要白帝轉世身嬴秋親自過來救場擦屁股,救一救魏頡的小命。

嬴秋從來都不喜歡幹這種事情,他只喜歡隨自己心意出劍,像在崑崙雪山殺關昭,在天燭國上京救古道,都是自己願意,所以去做了,不會被任何羈絆所縈繞。

他的四個徒弟,李太清、杜擘、周雲纖,還有小蘿蔔卜倩,這四個人都足夠強,哪怕是其中最弱小的那個卜倩,也有“先天地煞境”的修為,可殺天罡境小圓滿。

那白衣劍仙南宮豐羽手中的那柄長劍之上,赤色光芒愈發濃烈扎眼,已幾乎到一種足可閃瞎人眼睛的地步,便好似劍刃之中拘押了一頭血腥十足的兇野猛獸,就快按耐不住躁動的身體,就快要從劍中猛地躥出來一般,掙脫樊籠,重獲自由,放開了殺人!

那些通靈法寶已經根本沒辦法控制住血翎劍仙的行動了。

魏頡要活。

不單單是為自己而活,還要為自己身後的白衣姑娘蘇羽白而活。

那天在赤霞山的寺廟裡,魏頡沒有保護好綠衣小丫頭卜倩,他暗中發誓,今天的自己,絕不能再讓蘇羽白受到傷害,這是一種責任和擔當,不讓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女人受傷,這已然成了魏頡的原則底線,死都不能跨越!

紅綢劍仙全力而戰,擊敗眼前的敵人,護住身後的女人。

這一戰持續了小半盞茶的功夫,血翎劍仙南宮豐羽徹底被磨光了耐性,他再也沒什麼好心情跟魏頡玩了。

南宮豐羽乃劍道梟雄,他可不是那個中原俠義道頂樑柱,號稱佔盡世間天罡境劍修八斗風流的風流,跟“俠”這個字根本不沾邊。

南宮豐羽固然也是風流,但那種風流裡,摻雜了九成的“下流”,他並沒有手下留情的那種觀音菩薩慈悲心腸,不可能留手。

血翎劍仙已傾力而戰,要誅滅眼前的小子,侵-犯那個白衣女子。

二人這一戰,貌似都跟一個女子息息相關。

大黎國第一美女,兼女子劍修蘇羽白。

因為十分清楚魏頡和南宮豐羽這兩人的實力,蘇羽白知道這一戰,自己作為兩個頂尖劍仙開戰廝殺的重要原因,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就這麼看著,在一旁看著這兩個男人在為了自己而搏命較量。

南宮豐羽怒發衝頂,驀然喝出了一嗓子:“孽-障,看我血光罩!”

魏頡只當那是什麼極其厲害的法寶,豈料那個白衣染血的長髮男子在喊出這一嗓子之後,劍刃之上紅光猛地巨閃了一下,旋即,猩紅光彩已遍佈男子的全身上下。

血翎,即是血色的羽毛。

此時此刻的南宮豐羽,真正無愧於自己的綽號!

只見這位在天燭北庭大名鼎鼎的血翎劍仙,滿身上下皆是濃濃的血色氣機,氣機凝成鳥翎羽毛般的形狀,白髮男子張開雙臂,中門大開,從遠處看去,便好似一隻神話傳說裡存在的血羽大鵬神鳥。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南宮豐羽縱身上掠,直奔天際。

紅綢劍仙腳踩血靈朝天闕,手裡仍緊緊握著神劍青霜,腳踩長劍,御風而行,去盡力追趕那頭模樣可怖的“赤色大鵬”。

那個複姓南宮的強大劍仙把手中的長劍對準了萬丈蒼穹。

一道濃烈血光挾帶著凌厲劍光,沖天而起。

天罡境強者,一劍沖霄!

那一根足有手臂粗細的血氣巨柱頃刻轟至了雲層,很快,一整片大雲已經變得濃如血染,可謂匪夷所思。

便好像有人用缸裡的紅色染料將雲朵通通染紅了一樣,場面之霸道,簡直不同凡響,驚為天人。

地煞境修士已可以人力造就種種天災,那麼天罡境劍修,便能夠完成似這等不可思議的壯舉!

南宮豐羽並不覺得對付魏頡這個年輕小子用出這一“殺手鐧”是割雞用牛刀。畢竟這個小子一看面相便知是中原人,操著一口北國絕對不會有的南國口音,這等具備超凡境界修為的高手,若是大禹王朝人士,那麼未來註定會是北方天燭國南侵的一個不小的障礙。

而且此名小子能夠一個人同時具備那麼多的通靈法寶,毋庸置疑,這個穿紅衣裳的年輕人必定福澤機緣極其廣播,將來的武道成就理當更高,變得極強極強,成為一個巨大隱患。

所以最明智的選擇就是,趁著他還沒有到達那天,將之提前扼殺在搖籃之中,拔出眼中釘肉中刺,就在這裡,在七蓮山山間,將之滅殺!

那一片天幕血雲已經濃得鋪天蓋地,就彷彿是重現了青雷雪山之上的慘淡愁雲和滾滾怒雷,天時再換。

赤紅之色遮天蔽日,縱連日月之光都徹徹底底被血光給覆蓋了起來。

血氣真正是重到了極點。

這,便是罡天之威!

那根恐怖無倫的血柱這會兒功夫已然消失,血翎劍仙手中握著那柄已不剩多少血氣了的佩劍,居高臨下的俯視下方,看著那個腳踩血靈劍浮空懸停的中原年輕人。

白衣之上血色班班,白髮隨風不住飄動,似仙人,又似魔鬼,風流且霸道,這位在天燭北庭燕雲府,受到持節令石儆皇萬分器重的而立之年的大劍仙,用大半座山脈都可清楚聽聞的聲音叫道:“血氣,給我上來!”

言語甫畢,魏頡和蘇羽白都感到了一股完全無法自控的“巨力”在操控著自身的血脈氣數,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那股子強猛無雙的神力大幅改變了全身周天內的真氣流動走勢。

血氣,開始逐漸分離身體,朝著上方升去。

魏頡不得已咬著牙,御劍極速俯衝而下,重新來到了地面之處,來到了白衣蘇羽白的身邊,年輕劍仙以朝天闕之中儲備著的血氣,為白衣女劍修及時“補血”。

如果不這樣做,那麼連六階凝丹境都還沒有的劍修蘇羽白,用不著多少時間,便會被那頂“血光罩”硬生生吸成一具乾屍,暴斃而亡!

蘇羽白靠著血靈劍里長期積累蘊藏起來的血氣,血脈勉強得以不用流失得那麼迅速,但魏頡,他的處境就非常非常糟糕了。

兩側臉頰完全凹了下去,臉色變得無比慘白,整個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得消瘦,形銷骨立。

魏頡試圖用本命內力來阻止自身血氣離開軀體,卻發現徒勞無功,怎麼樣都已沒辦法阻止這一切,只能任憑自己和蘇羽白體內的寶貴血氣徐徐升空,融入穹頂之上的那一大片可怖血雲之中。

蘇羽白臉色尚且正常,魏頡的那張臉已經凹得只剩皮包骨頭,連眼窩都凹了下去,看不見半分血色,宛如白骨骷髏。

魏頡再次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忽然鬆開了右手,青霜神劍掉落在地。

紅綢如血,臉白如雪的年輕人十分吃力的抬起了胳膊,準備合攏雙手十指,對著血光天空使出最後一道無上劍氣。

就在此時,本該窮途末路的年輕劍仙魏頡親眼看見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柄青霜劍浮空而起,就似被人賦予了通玄靈性一般。

有一個男人的陌生聲音在天地間響起,那個神性十足的空靈之聲大喝道:“借你劍一用,我殺個人!”

神人借劍殺人。

青霜劍以奔雷般迅猛的速度衝至上空。

一劍洞穿了南宮豐羽的胸膛。

自血翎劍仙的前胸要害穿入,又從後方破了出去。

燕雲府最強天罡境劍修,眨眼間便已隕身亡命,從天上掉落下來。

天幕位置的那一大片濃烈紅雲逐漸淡化,血氣六神無主,飛速飄散至了四面八方。

世間重歸安寧,此方山頭的天時趨於正常。

魏頡尚未從如此震撼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剎那間,一個在夢境裡反覆出現,睜開眼睛後又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了的專屬於少女的熟悉嗓音乍響,她從不遠處興奮地喊來:

“大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魏頡匆匆扭頭望去,渾身微顫,險些就要站立不穩,嘴唇哆嗦著叫出了那三個字:“小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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