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消失,大殿內又暗了下來。

少女卜倩頂著一頭霜雪般潔白的齊腰長髮,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晌,她發瘋似的哭嚎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叫嚷道:“我殺了大哥哥!我把大哥哥掐死了!”

盧小倩尚未從剛才那地獄繪畫般的一幕中緩過來,當下耳畔又滿是淒厲絕倫的哭叫聲,實在有些遭受不住,忍不住“好意”提醒道:“倩妹妹,你伸一根手指頭到他的鼻子下面,如果有氣,就說明你的大哥哥還沒死,只是昏過去了而已。”

卜倩忙不迭照她說的去做,果然探到魏頡尚有鼻息,大喜過望的喊道:“太好了,大哥哥沒死,我沒有把大哥哥掐死!”

盧小倩撇了撇嘴,“你的大哥哥是沒死,但我的寧哥哥卻被你給活生生的擰死了。”

卜倩轉頭看了一眼那名白綾書生的屍體,怔了一怔,低聲問道:“我剛才……”

“你剛才犯了極厲害的‘狂病’,六親不認了。”盧小倩翻了個白眼道,“先是把我寧哥哥的脖子扭斷了,而後差點連你的大哥哥都死在你的手上!”

“狂病……我怎麼會犯那種病的?”卜倩顰著眉自言自語道。

盧小倩心下偷笑道:“這傻丫頭果然不記得‘魔音貫腦’之事了,如此痴呆,我姑且騙她一騙,至少要保下我自己的性命。”

於是說道:“倩妹妹,你的這種病我見過的,能治!”

卜倩一聽這話,喜道:“倩姐姐,你說真的?!”

盧小倩得意洋洋的說道:“那是自然,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名醫,什麼疑難雜症沒見過?你的這種病呀,叫做‘躁火症’,一旦發起病來,頭頂冒火,性子暴躁無比,動輒就要殺人,可危險著嘞!”

白髮齊腰的卜倩點了點頭,試探著問道:“那倩姐姐有什麼辦法能治好我的這個……這個‘躁火症’嗎?”

盧小倩拍著胸脯道:“當然有辦法!你的這個病只要好好用藥調理,過個三年五載的,自然就好了……”

“三年五載?”

卜倩提高嗓音叫道,“要那麼久才能治好?!”

盧小倩皺眉道:“還不滿足啊?若我不給你調理,這個病別說三五年了,只怕三五十年都好不了!”

“那……大哥哥怎麼辦?”卜倩小聲問道。

盧小倩“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難不成你還想讓你的大哥哥陪你三年五載啊?你就不怕哪天又犯病,親手葬送了他的性命?”

白髮少女垂首默然不語。

盧小倩笑著安慰道:“倩妹妹,這天底下又不是隻你大哥哥一個男人,跟誰不是跟啊?你若真放不下他,等過個三五年,你的‘躁火症’治好了,不會在胡亂動手殺人了,再去找他便是……屆時他若又有了新歡,你把他的女人殺了就好!”

卜倩大急,連連擺手道:“那怎麼行?大哥哥喜歡的女人,我怎麼能殺……”

頓了頓,又用細若遊絲的聲音問道:“你說大哥哥會遇到喜歡的女人嗎

?”

“哎,我的傻妹妹呦,你可真是個痴情痴心的人吶!”

盧小倩嬌笑道,“姐姐身為過來人,今日告訴你一個道理——這天底下的男人啊,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色中餓鬼,吃著碗裡的,還想著鍋裡的!你別看他現在這麼喜歡你,等你走了以後,不出三個月,必找新歡!到時候新人換舊人,他只怕連你叫什麼都記不清了。”

卜倩忽然想起那日在天門城的小茶肆內,魏頡曾明言過自己並沒有喜歡的女人,心下頓時一陣酸楚,細聲道:“倩姐姐,其實大哥哥他說過……說過不喜歡我。”

“哎呦,我瞧這小子長得挺周正的,想不到竟是個這般無情無義之人吶!”

盧小倩怪聲怪調的說道,“你對他一往情深,他卻對你流水無情,倩妹妹,你聽姐姐一句勸,忘了他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多的是比他模樣還俊的公子哥兒……”

見卜倩又沉默了下來,紅衣女子趁熱打鐵,繼續道:“男人這種東西啊,手指頭輕輕一勾就能勾來,要多少有多少!你若是嫌麻煩,那就讓姐姐幫你找,保證給你找上幾十……不,幾百個臉蛋兒好、身段兒好、活兒好的美少年供你挑選,哈哈,到時候你別挑花了眼就行!”

“不,我不要。”卜倩沉聲道,“給我多少個我都不要。”

盧小倩臉色一變,“怎麼……”

“大哥哥喜歡上別的女人,那是大哥哥自己的事,和我沒關係,我只喜歡他一個,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了。”

卜倩正聲道,“三年五年確實有點長了,但我不怕,等我的病治好了,就去找他,那時候如果真的有女人陪在大哥哥身邊,那……那也沒關係的,大哥哥能和喜歡的女人在一起,肯定每天都很開心,只要大哥哥開心,我也就開心!”

盧小倩心下暗道:“嘖嘖,這鬼丫頭忒也傻了。”

便道:“既然如此,倩妹妹,咱們下山去吧。”

卜倩搖了搖頭,滿頭銀絲飄忽,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要等大哥哥醒過來,親口和他說再見。”

盧小倩心裡暗揣:“等那臭小子醒過來,這傻丫頭豈能再被我騙到?屆時我必然性命無存……”

緊忙道:“不可,倩妹妹!你的病剛剛發作了一次,若不及時用藥,很快便要復發第二次,咱們還是趁早下山為妙。”

卜倩甚感憂慮的說道:“可我要是就這麼走了,大哥哥醒來後見不到我,他會著急的!”

盧小倩想了想,應道:“這無妨,你拿劍在地上刻幾個字,讓他知道你走了,不就行了?”

“可我會寫得的字不多啊……”

“我會的多,你說,我寫。”

卜倩道了聲“好”,撿起地下的火折,將其重新吹燃了起來,又將魏頡的血靈劍胚遞給了盧小倩。

盧小倩手拿血色劍胚,坐在地上說道:“好了,你說吧。”

卜倩思量再三,將自己心裡的話盡數吐露了出來。

盧小倩恐她尚識得幾個字,自己聰明反被

聰明誤,故也不敢在這離別之言上面動什麼手腳,將卜倩的所言所語一字不改的刻在了大殿的石磚地板之上。

待交代完畢後,卜倩左手持火折,右手拿著血靈,緩步走向了那個昏倒在地上的青衫大哥哥。

溫煦的火折光焰照在魏頡那張十分年輕的臉上,更顯其英氣俊朗,卜倩怔怔的瞧了好久,終於忍不住湊近過去,跪下來彎腰低頭,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口。

此刻盧小倩已爬到了“寧哥哥”的屍體旁邊,將法寶攝元鈴偷偷藏入了自己的衣中,抬頭見到少女卜倩深情款款的舉動,笑著嘀咕了一句:“這鬼丫頭……”

親完魏頡後,綠衣小丫頭將劍胚重新放回了他的手裡,轉頭抱起了擱在地上的籠子,對著籠中的畢方鳥說道:“小火苗,咱們走吧。”

由於盧小倩已斷了一足,真正變得無法行走,讓卜倩馱著她走出了那座破敗的蘭溪古寺。

來到寺門外,綠衣卜倩看到了魏頡早就拴好了的那匹上等白馬,走上前去,輕柔地摸了摸馬的毛皮,笑聲說道:“大白,之前就羨慕你的白毛好看,你瞧,現在我的頭髮也變白了,咱倆比比,看誰更白一些。”

說著便將自己的齊腰白髮和白馬的毛皮對比了起來。

馬毛偏乳白,色相對較暗,而卜倩此時頭頂根根髮絲皆作銀白,發亮,白度顯然更勝一籌。

“嘻,要我的頭髮更白一點呢!”

卜倩笑道,“大白,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陪著大哥哥,知道了嗎?”

盧小倩負在綠衣少女的身後,擠著眉頭催促道:“這馬能聽懂什麼?咱們快點下山吧,須得趁你復發前給你服下藥物,否則你狂病發作起來,把我都給殺了,那可就沒人給你治病了。”

卜倩應了一聲,扭頭回望了寺廟一眼,轉身揹著紅衣盧小倩趕起了山路。

又過了幾個時辰,魏頡悠悠醒轉過來,此時天已矇矇亮了,有光亮透入殿內。

他藉著朦朧的晨光,看清了石板上刻著的那些字:

“大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是不行哦,我身體裡有狂病,害怕哪天不小心會傷到你,所以我先走了,等我把病治好,就來找你,希望你能遇到你喜歡的女人,能每天都開心,小火苗是你買給我的,我帶走了,這樣只要看到它,我就能想起你,天底下壞人那麼多,我走了以後,大哥哥要保護好自己,大白的胃口很大,要多餵它吃一些,這樣它才不會餓,我不告訴你我要去的地方,這是你說的,要保留神秘感……”

石刻的最後一句話是——

“小蘿蔔走了,大哥哥再見。”

身穿青衫的魏頡顫抖著看完了這一段主次無序的告別之詞,著了魔似的衝出大殿,在山間踏步狂奔,邊奔邊嘶聲喊道:“小蘿蔔,誰說我不喜歡你了?!我喜歡你的,我喜歡你的啊!”

那一夜。

有少女白頭。

晨間。

有青年公子哭倒在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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