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落寞。

夕陽西斜。

那間開在林中的尋常小酒鋪裡。

一名青衫劍客正狼狽不堪的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整個前胸激痛無匹,如有千萬柄凌銳鋼刀在亂絞!

只因他的胸口“意氣臺”記憶體有刀神古道的兩縷刀意,劍修的體內無法長久溫養刀意,那兩縷意氣既然沒有改認新主,那便仍與原主人的命脈相鉤連,古道在天燭國國都上空受到了來自玄武帝君的神道壓迫,經脈寸寸斷裂,元神巨顫——

魏頡自然也就跟著體驗到了那份絲毫不亞於剝皮剔骨、剖心挖肺的劇烈痛苦!

那對開黑店的夫婦見其這般痛不欲生,貌似已再無動手殺人的餘力,無不心頭大喜,準備趁此“天賜良機”溜之大吉。

可當二人剛到門口的時候,身後便即傳來了魏頡那冰冷而幽怨的嗓音:“哪兒去?”

這三個字雖然簡單,卻也勝過了無數晴天霹靂或是平地驚雷,嚇得兩人忙不迭調轉過了身子,不敢遲疑片刻,彎曲膝蓋,“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沒命價似的用力磕起了腦袋,咚咚作響,妨似要將地板硬生生磕碎。

二人皆是面容蒼白、臉如土色,哀聲求饒道:“我們從今往後再也不敢了,求大仙饒命啊!”

為何稱其為“大仙”,而不是“大俠”?

只因那包無色無味的“斷腸散”實在算得上是天下罕見之奇毒,其製毒所必需的基本原材料,乃是生長於那座“魔道第一山”羊脂山上的魔物“斷腸草”,先不說事後研磨提純的煉藥工藝有多麼複雜費力,單是從那座仙山上面摘下毒草斷腸這事兒,就絕對是一件困難得要命的技術活了。

羊脂山乃中原武林魔道龍頭老大,劍道邪派一脈頭領“劍神宗”的私有領地,連大禹朝廷的鐵甲軍隊都無權更無力涉足。眾所周知,此絕頂魔宗不光宗主“劍皇”閻夢是女子,宗主以下的所有宗門成員,地位或高或低、身份或貴或賤,無一例外也都是女流之輩,“非女子不得上山”這一鐵律向來不可更改,鬼知道那個“賞花老祖”哪兒來這麼大的通天本事,竟能給他偷摘下來不少魔物斷腸草,並加工煉製成那份無雙劇毒“斷腸散”。

此毒毒性霸道且藥力極強,一般普通人吃進腹中後,不消多時便會肝腸寸斷、血脈爆裂而亡,而魏頡適才分明飲下了幾杯毒酒,卻依舊能夠全然無礙,半分不受奇毒的侵蝕藥害,那理應算不得什麼凡人了。

既然不算凡人,那自當尊敬地稱呼其一聲“大仙”。

魏頡胸口處的疼痛終於消失殆盡,後背衣服被汗水徹底浸溼的他,臉色煞白的找了張附近的椅子坐了下來。

緩慢深呼吸好幾下,總算平穩住了周身氣機,繼而俯視著跪在地上的那對男女,語氣嚴肅地質問道:“那個,我剛才在地下裝暈的時候,聽到了你們說的話,好像提到了什麼賞花老祖對吧,快點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若敢欺瞞半個字……哼!”

腰間血靈劍陡然出鞘。

輕輕揮出了一劍。

一劍既出,門外那根一丈多高的招牌旗杆立時被劍氣斫斷,“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個胸脯高挺的美婦正準備開口,魏頡搶先阻攔道:“你,不許說!讓你身邊的男人說話,他比你更老實些!”

那個被點了名的男子低著頭思量許久,細聲說道:“小的名叫張清,和我媳婦兒孫三娘原是在這拾遺郡裡做小本買賣的,錢掙得不多,勉強也就夠吃喝。有一日我們出門進貨,路過一片山岡的時候,不知怎的就颳起了一陣迷煙,那煙實在燻人得緊吶,只聞一下便……”

魏頡頓時皺起眉頭,提高了嗓音,頗為不滿地喝道:“囉哩囉嗦的,講那麼多沒用的廢話幹什麼?!挑重點的說,用最簡潔的話告訴我那個賞花老祖究竟是個什麼玩意!”

那個名叫張清的男子顯然被嚇了一大跳,臉上愈加惶恐不安,戰戰兢兢地連聲道:“是是……那個賞花老祖姓侯,名章頭,由於崇拜天下第三大魔頭‘五拜老祖’彭簇,所以依葫蘆畫瓢地給自個兒起了個‘賞花老祖’的綽號……”

魏頡點了點頭,“繼續說。”

“那個姓侯的傢伙當真傷天害理至極!”張清義憤填膺地罵道,“那老畜-牲男女通吃,隔三差五就要抓些長得漂亮的女子與容貌俊俏的男人來……來當作鼎-爐,用於陰陽雙-修,以增加自身的功力!”

魏頡也曾聽說過五拜神教教主彭簇的響亮名號,知其是個江湖上面鼎鼎有名的老色-魔、大淫蟲,幹出過讓麾下教眾主動貢獻家中妻女母親這等卑劣齷齪的夭壽活計,豈料這個自封為“賞花老祖”的老賊侯章頭居然更勝其一籌……不僅要女的,連男的也不放過!

這得是個什麼樣的變-態啊?!

青衫

劍客頓生一陣噁心寒意,扯了扯嘴角,正欲斥罵上幾句,忽看到那個叫作孫三孃的大-胸美婦俏臉有了明顯的潮-紅,便即心中瞭然,笑吟吟地對那名張姓男子道:“你媳婦兒……也和賞花老祖雙-修過吧?”

面對這般尖酸刻薄的嘲諷言語,張清緊咬著牙默不作聲,倒是那個身穿紅絹裙的豐滿婦人微微點了一下頭。

魏頡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指了指地下男子的頭頂,接著在自己的腦袋上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帽子形狀——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就是在嘲笑男子被那個姓侯的老祖賞了一頂大綠帽子來戴!

張清的性子雖然老實質樸,但到底也是個正兒八經的男人,哪裡受得住如此羞辱諷刺?漲得是滿臉通紅,按耐不住打人的強烈衝動,抬手甩了身邊的孫姓媳婦兒一記大耳光子。

孫三娘緊緊捂著自己的右臉,杏眼圓瞪,厲聲怒罵道:“姓張的,你他-娘敢打我!”說著便還了一個耳光回去。

張清左臉吃痛,登時惱羞成怒到了極點,驀然大喝一聲:“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臭婊-子!”

這些年來,身為丈夫的他,一直都默默地忍受著妻子的放-蕩與不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壓力積累到了極限,今日總算忍無可忍——

張清爆發了!

捏著兩顆拳頭朝妻子用力砸了過去。

二人當即扭打在了一起。

沒出幾招,張清便被打得昏厥在地,鼻血長流,人事不省。

孫三娘從“賞花老祖”侯章頭那兒學來了一點基本的格鬥功法,身軀體魄也都有所強化,雖沒什麼大用吧,但對付自己丈夫這樣一個體格纖弱的普通男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三拳兩腳就給他幹倒在地了。

魏頡低眉看著那個倒在了自己腳下的可憐男子,心下暗道:“唉,一個男人活到這份兒上,還不如死了算了……”

對那個打昏了自己丈夫的絹裙美婦人說道:“三娘,差不多行了啊,別再打了。”

孫三娘本來其實還沒發-洩夠,但聽了魏頡的這話,勉為其難的收住了拳腳。

“對了,那個叫斷腸散的毒藥就是賞花老祖賜給你的?”魏頡問道。

前胸挺著兩坨高峰的孫三娘“嗯”了一下,應道:“除了斷腸散,他還給了我一大包‘迷魂散’,斷腸散用來殺人,至於迷魂散嘛……若是遇到姿色不錯的,不論男女,皆用此藥迷暈了,送去燕子園。”

魏頡眉頭一挑,“燕子園是什麼地方?離這兒遠嗎?”

“從這兒往西走不到十里路,有座莊子,叫作‘燕子園’,那就是姓侯的老巢了。”孫三娘如實回答道。

“還挺近啊……”

魏頡沉吟片刻,突然大力地拍起了手掌,朗聲叫道:“有了!喂,三娘,你現在就帶我去燕子園!”

孫三娘瞬間嚇了一跳,結巴道:“什,什麼……”

魏頡面帶微笑,繼續道:“你可聽說過‘扮豬吃老虎’嗎?我看武俠小說裡面最好玩的就是這個了。我呢,先假裝成不慎中了你的迷魂散,然後趁那個什麼賞花老祖不備,給他來個突然襲擊!”

孫三娘定眼瞧了魏頡的臉一會兒,壓著嗓子說道:“大仙的容貌雖然俊逸脫俗,但眉宇之間卻甚是軒昂,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英霸之氣,那老賊喜歡軟軟糯糯的男子……”

魏頡放聲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豎了個大拇指,道:“你覺得我不夠軟糯?哈哈,這才要考驗我的演技呢!莫再多說了,咱們這就起身趕赴燕子園!”

————

夕陽落山。

夜幕低垂。

四周沉沉寂寂,樹梢枝頭唯有鳥叫結伴蟲鳴。

魏頡與孫三娘同騎於一匹高頭白馬之上,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

那個一路上臀-部被硬物膈應得著實有些難受的美婦人,忽然指了指前頭不遠的一處地方,說道:“那裡就是燕子園了。”

二人落下馬鞍,魏頡將白馬大白拴在了園子門口,和那個走路扭屁-股的紅裙婦人一同上前敲門。

孫三娘手裡牽著一根粗麻長繩,繩子的另一頭捆-綁在那名青衫劍客的雙手手腕上面。

“大仙,這……這真的可以嗎?”孫三娘深感惶恐的問道。

魏頡淺笑了一下,神色輕鬆的說道:“有啥好怕的?你把我獻給那個老祖以後,自己走掉就好,決計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婦人一聽自己絕對能夠留存性命,喜上眉梢,連著“嗯嗯”了兩聲,牽繩走上前去敲門。

沒敲幾下,燕子園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啟了。

開門的是一名個頭不高

,身材十分纖細的清秀小男孩,唇紅齒白,瞧著極好欺負,感覺只要是個成年男子,用不了幾拳就能將之活活打死。

他見來者是那位莊園的常客孫三娘,嬉皮笑臉道:“哎呀,孫姐姐又過來給老祖送鼎-爐啦?”

身穿紅絹裙的孫三娘伸手揉搓了幾下小男孩的腦袋,眯眼笑道:“是啊,還不快去通報老祖?”

“老祖上次說了,如果是孫姐姐來的話,不用通報直接進去就行啦!”

“啊,那敢情挺好啊!”

“可不是嘛,老祖上次還誇孫姐姐來著哩!”

孫三娘誇張的用升調“哦”了一聲,奇道:“怎麼誇的啊?”

小男孩嘻嘻一笑,扯著嗓子說道:“老祖他……誇你會伺候人!”

孫三娘嬌臉微紅,不輕不重地拍了小男孩的腦瓜子一下,假嗔道:“淨會胡說八道!”

小男孩撓了撓頭皮,看向了站在孫三娘身後,雙手皆被粗麻繩子束縛住了的青衫魏頡,嘟嘴道:“這個鼎-爐長得倒真蠻好看的嘛,就是有點太過英俊了,不知道合不合老祖的口味……”

“合的,合的!既是你孫姐姐抓來的人,那還能有不合的道理?”

“行吧,你把人帶進去好了。”

就這樣,假裝中了毒藥迷魂散的青衫劍客便在蕩-婦孫三孃的牽引下,進入了燕子園。

繞了幾個彎,二人來到了一間名為“合-歡堂”的屋子。

推門而入,只見屋子裡頭比想象中要空蕩很多。

地板上鋪有相當厚實且柔軟的雪白毛毯,價值不菲。

西首處擺了好大一張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華美長椅,椅上斜躺著一位身穿寬鬆綵衣的侏儒老人。

那年邁侏儒除了有一副玲瓏袖珍的五短身材外,一張黝黑老臉上還爬滿了極多細細密密的褶皺紋路,便好似那千溝萬壑的山地平原一般,不堪直視。

老者左邊坐有一名身材極好的漂亮女子,衣不蔽-體,香豔絕倫。

右邊則是一名打著赤膀的細瘦男子。

男子的胴-體勻稱有致,面板光潔白嫩,有一種獨特的陰柔之美。

男女通吃,陰陽兼修,有著此番惡趣味的,除了號稱“賞花老祖”的侯章頭外哪還有別人?

賞花老祖一邊吃著那名身體曲線堪稱稀世少有的女子投餵的新鮮水果,一邊用那隻遠比正常人要小很多的枯手使勁兒推著陰柔男子的臉,表情顯得極其不耐煩。

那個姓侯名章頭的老侏儒見到孫三娘前來,大喜道:“呦,是三娘到啦,快給我看看,你這次又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孫三娘牽著魏頡進入了合-歡堂,欠身行禮道:“給老祖請安!”

青衫年輕人裝成兩眼無神、心智盡喪的痴呆模樣,學著女人的樣子深深行了一禮,嗲裡嗲氣地說道:“老祖萬福金安~”

滿臉蛇爬褶子的老侏儒捋著鬍子,大幅度點著頭,咧嘴笑道:“好好,小傢伙,走近點兒讓老祖瞧瞧!”

孫三娘放開了手裡的麻繩,魏頡則依從老祖之言緩步走了過去。

侯章頭一腳將右手邊那個纏著自己的赤膀小白臉踹了開來,沒好氣的罵道:“滾一邊兒去!”

光著身子的男子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眼睛裡噙著晶瑩淚水,泫然欲泣。

表情極是楚楚可憐。

那名身著暴露服飾的嬌美女子見其摔倒,一臉的心疼,卻沒膽子上前去攙扶。

魏頡用餘光瞥見那個白臉男子居然如此不知羞恥,頓感不寒而慄,但為了不穿幫,眼神裡仍不見有半點起伏波瀾。

老侏儒坐在西首楠木長椅之上,兩條短腿浮空,他用一根乾枯的黑細指頭挑起了魏頡尖尖的下巴,發出嘖嘖兩聲,道:“真是絕色美男吶!來,再叫一聲老祖來聽聽!”

魏頡心下大感不爽,暗罵道:“一會兒看我怎麼取你性命。”

眼下只得勉強用假聲道了一句:“老祖~”

侯章頭聽得甚為受用,朗聲大笑道:“好,好!你小子的聲音真對我胃口!老祖今晚臨-幸你後,必將傳你一套極上乘的功法!來,再給我笑一個!”

魏頡尷尬地擠出了一個笑臉。

“不夠開心啊你笑的,嘴巴再咧大一點兒!”

魏頡只好咧開了嘴巴。

豈料他剛一把嘴巴張大,就有一顆極小的藥丸被扔入了口中。

賞花老祖一把合上了魏頡的下顎,逼著他將那丸嚥進了肚裡。

“想來騙你祖宗,哼,你小子還嫩了點兒!”老侏儒侯章頭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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