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霞姑被敖丞相支使,連鐵琛也被叫來打下手。

敖丞相主持太湖水府一應事宜,首先便是上下徹查。

不僅僅是查案,更是查太湖水府的章程、法度。查的是經年來的雨書、香火、神器、寶庫的種種排程和記錄,不查的時候相安無事,一查立刻處處是漏洞,處處是窟窿。

三千歲躲在太湖底本來是為了避難,但很快也被查出來倒賣水府珍玩異寶,隨後就被水府捉拿。

老烏龜見了這陣仗,立刻明白是什麼情況,非但不驚,反而喜悅,光棍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鐵琛出面求情,說明了其中緣由。

自現任太湖龍神上位,大肆排除異己、清除舊部,雖然收養了鐵琛,但也只是為了對上對下做一個賢明的樣子,實際上頗有苛待。

鐵琛和都衡表面上都是龍子,都是殿下,但一個是親兒子,一個養子,待遇可想而知。他修行所需都無處可得,僅憑藉微薄的月俸艱難度日。

三千歲服侍了三任太湖水神,家資頗豐,憐惜舊主的遺子,暗中資助鐵琛修行。但隨著年歲增長,也入不敷出,不得不做出一副年老貪財昏聵的模樣,藉機倒賣水府珍玩,好供鐵琛修行。

敖丞相道:“一片忠心固然可嘉,犯了戒律也一樣要受罰。”於是勒令三千歲補足虧空之處。

從公堂上下來,鐵琛扶著三千歲,口中頗有微詞。

三千歲堵住了他的嘴,道:“這是好事。歷經那老龍之事,太湖水府威信盡失,日後新任水神即便繼任,只怕也不太好管了。”

“敖丞相上下徹查,便叫人知道法度威嚴,重新樹立了水府的威信。”三千歲眨了眨眼睛,道:“何況我忠心護主,未必就會難為我。”

鐵琛被三千歲囑咐,要跟在敖丞相身邊多學多看。老烏龜年老成精,早已洞悉了其中的關鍵。

他看向鐵琛,想了想,還是沒有多說,只是道:“你要尋個時間去西洞庭山去一趟了,早日把話說開才是。”

鐵琛問道:“您不藏了?”

三千歲昂起了脖子,道:“敖丞相在這呢,我看他敢衝進水府來動粗!”

三千歲賴在水府不走了。其實他已經被太湖老龍賜了歸老,理論上來說不是水府的人了。但年紀大有一個好處,即便是敖丞相也是他的晚輩,也沒人來趕他。

等敖丞相把整個太湖水府徹查一遍,責罰了一大批的水神,重整了綱紀,鐵琛才落得幾分閒,便在三千歲的催促下,一刻不停的前往西洞庭山。

採雷官在天上採集天雷精氣。

雖然金庭大仙很久沒有回來,但是他還牢記這金庭大仙的話,只恐那句“道行不長進,你可就沒什麼用處了”是真的,到時候嫌他無用,宰了煉丹就完蛋了。

實際上採雷官的道行是有長進的,一方面金庭大仙偶爾也會指點,一方面他也藉著大仙的便利取用了許多月華。

自深冬之中祭煉冰魄神珠,開春之後果真就又有了許多長進。

採集天雷之精是摩動陰陽的神通,在金庭大仙沒有主動吩咐的情況下,採雷官終於無師自通,知道自己藉此煉法修行了。

偶爾也會帶著那條原名法奴,現名法天的赤龍一道採集天雷精氣,但又嫌棄他蠢笨,帶一次就要緩上很多天。

如今沒有用天雷之精的地方,採雷官採集了天雷之精就自己吞了。偶爾想起神景宮的供奉,也大發慈悲從牙縫裡流出來一星半點,就足以讓這群道士感恩戴德了。

只有衝靖小道士分外恪盡職守,每日都要來看他在幹什麼,令採雷官煩不勝煩,又不能不好生言語,免得他向金庭大仙告個刁狀。

鐵琛駕著水氣來神景宮拜訪,迎客的小道見著是熟人,便放他進去。

到了金殿前,便瞧見衝靖在仰望蒼穹,他抬頭看了看,便知道採雷官在其中弄法。

察覺到他的氣息,衝靖將目光轉向鐵琛,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道:“鐵琛,你怎麼來了?”

鐵琛指了指天上,道:“我來找他。”

衝靖便笑道:“他要待到天黑才會下來,你上去找他吧。”

鐵琛謝了一句,便化作青龍一飛沖天,直入青冥之中。

青龍舞動,衝靖看得饒有興趣。

但是鐵琛心中有萬般感觸,起初每天都想來找採雷官,好同他相認,但因為水府之事纏身,一直也來不了。

等到今日,他其實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激動,但隨著越飛越高,離採雷官越來越近,他就發現自己心跳得越來越激烈。

遁入雲層,整片雷雲如同擂鼓一般,電光所成的波紋四處蔓延。

採雷官眉頭緊蹙,惱怒道:“你衝上來做什麼?擾亂陰陽,我還得重新梳理。”

鐵琛不答話,只是看著他,看著他的龍角粗壯有力,漆黑的鱗片閃爍著神秘的光澤,分明不是青龍,卻又能看出來幾分相像。

採雷官見他不說話,狐疑地看向他,便瞧見鐵琛眼中通紅,於是問道:“你眼裡進沙子了?”

鐵琛心神激盪,喚道:“兄長!”

採雷官渾身鱗片乍起,眼神變得極其兇惡,一個翻身甩尾將他抽飛,撞進層層陰雲之中。

“發什麼瘋,你該叫我師兄,不要亂叫!”

鐵琛衝破陰雲,眼中含淚,道:“我沒有亂叫,我不是在叫你師兄,我就是在叫你兄長,鐵琨!”

採雷官勃然大怒,陰雲中雷霆大作,轟隆隆向四面八方蔓延,雷霆轟擊在鐵琛身上,將他從雲層中打落。

“滾!我不是你兄長!”

整個天空都變得黑暗陰沉下來,水氣凝成陰雲,須臾間,雨點就打落了下來。

衝靖揉了揉眼睛,訝異了一聲:“怎麼生氣了?”

黑龍在陰雲中游弋,閃爍的電光中,能看到那龐然大物的影子狂暴地穿梭著。

鐵琛不敢再跟進去,而是藏進了另外一片雲團,呼喚道:“兄長,你為什麼不肯與我相認?”

那黑龍的冷笑聲比寒風還要冷冽,道:“相認?你是老東西的兒子,我可不是。”

黑暗中亮起兩盞赤紅的燈籠,猙獰的爪牙閃爍著寒光,道:“滾回太湖水府,再也不許來神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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