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展舟盯著金照守看了一會兒,一字一頓地說:“就在家裡.”
這四個字彷彿滾滾天雷,讓金照守愣在當場。
他的臉上逐漸現出了不正常的紅暈,顯然是被這個訊息震驚到了。
不僅是他,就連江漁也對葉展舟的話感到意外。
雖然他們看到了金照守家裡那個奇怪的灶臺,可沒開啟看,他怎麼就能斷定金燕的屍體在裡面呢?葉展舟也不再說話,就那麼看著金照守。
一老一少無聲地對視,好半天,金照守先挪開了目光:“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就把我抓進牢裡吧.”
“金老先生,別開玩笑了。
想必你也知道,就你現在這種身體狀況,我們不可能把你帶走的.”
葉展舟正了正臉色,“今天來,是還金燕一個公道,也是給你一個懺悔的機會.”
他起身繞到窗邊,將半擋著的窗簾全部拉開。
上午的陽光沒有那麼強烈,照在金照守的臉上,讓他不自覺地眯了眯眼。
葉展舟轉回身,靠在窗臺上,緩緩說道:“今兒個的天氣真不錯,來的路上,好些花都開了.”
他深吸了幾口氣,象是在嗅空氣當中的芳香,隨即話鋒一轉:“我看過金燕當年的照片,挺好的姑娘。
可惜……卻因為自己的親生父母,再也感受不到這世間的美好。
最可憐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如果還在的話,應該跟我的這位同事差不多大了.”
金照守的眼皮倏然抬起,目光投向了江漁。
被他這麼盯著,江漁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嘴唇,回望過去。
金照守本就渾濁的眼睛頓時蒙上一層水霧,幾顆老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葉展舟往前挪了兩步,站到床邊,用塞在枕邊的手絹替他抹了抹眼淚:“金老先生,看得出來,你對金燕的父愛並沒有因為時過境遷而消逝,為什麼不在有生之前替她洗漱冤屈呢?”
金照守抬起如枯枝般的手揮開葉展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本來是想把這事兒帶到棺材裡去的。
看來,燕子不願意呀,那我就給你們講講.”
當年,金燕在一個親戚的介紹下在鍋爐廠後勤做了臨時工,也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印國華。
印國華的老家在北邊的山區,中專畢業後分配到鍋爐廠做了技術員。
他在廠裡的口碑不錯,工作上踏實肯幹,從來不甩滑頭。
平時總是和和氣氣的,誰家裡有個大事小情,能幫的都會幫上一把,是廠裡公認的好人。
可就是因為他什麼事兒都不爭不搶,媳婦嫌他沒有上進心,不知道掙錢。
開始的時候,印國華還一笑了之,不跟媳婦爭辯。
可架不住天天有人數落自己,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忍不住還嘴。
一來二去,媳婦跟他離了婚,帶著孩子回了孃家。
印國華怕了整天吵架的日子,有人介紹物件都被婉言謝絕,直到認識了金燕。
說起來,還是金燕主動追求的印國華。
在她眼中,印國華什麼都好,根本就不在乎他離過婚,還大自己十多歲。
可金照守夫妻就不這麼想了,自己家就這麼一個孩子,從小當寶貝一樣養大,怎麼捨得去給一個老男人做填房?就為這,他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就是拆不散兩人。
金照守夫妻把女兒關在家裡,不讓她出去。
還給廠裡打電話,把工作給辭了。
金燕被關起來倒也沒鬧,天天在家該吃吃,該喝喝。
時間一長,夫妻倆以為女兒想通了,看得也就不那麼嚴了。
誰能想到,那年三月份,金照守的老婆發現金燕吃什麼都沒胃口,可卻好像比以前胖了一些。
在某天早上看到女兒乾嘔之後,她立即意識到大事不好。
在夫妻二人的再三逼問下,金燕終於承認自己已經有了快四個月的身孕。
二十幾年前,未婚先孕那可是件很丟人的事兒,補救的方法一是是趕緊結婚,二是悄悄把孩子打了。
金燕沒到法定結婚年齡,根本登不了記。
更何況,他們壓根沒想把女兒嫁給印國華。
那就只能採取第二種方法。
可金燕哪能幹呀,任憑她爸媽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死活不同意。
去醫院做手術這事兒,如果她不配合,那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金照守的老婆去醫院打聽,問有沒有什麼藥吃了可以把孩子打下來。
藥當然是有的,但醫生告訴她不能隨便開,要到醫院來,先檢查,再根據情況用藥。
還必須留院觀察,直到孩子流下來。
金照守夫妻一商量,雖然有些冒險,但目前也只有這一個法子能把金燕肚子裡的孩子打掉。
找了幾天之後,他們終於在一家小診所買到了藥。
金照守的老婆用擀麵杖把藥片壓碎混在肉沫面裡,為了不讓金燕起疑,還特意加了紅油和麻椒。
這樣的一碗麵倒是對了金燕的胃口,她一口氣吃完,連湯都沒剩。
還讓媽媽明天再做給她吃。
金照守的老婆一口答應下來,藥需要連吃三天,這倒是省得再動腦筋加到什麼菜裡才不會被發現了。
就這樣,金燕連著三天都吃到了肉沫面。
最後一天服藥後,金照守夫妻沒敢睡覺,一直守在自己屋的門邊。
他們想著,一旦女兒叫肚子疼,就趕緊過去。
可是一直等到後半夜,金燕也沒發出一點兒動靜。
金照守讓老婆去看看,又想起小診所的醫生說過,藥物發作需要時間,因個體差異不同,也許一會兒就排出來,也許會等上幾個或十幾個小時。
他把剛要出去的老婆拉回來,說再等等看。
一夜過去了,金燕沒有任何異常。
早起見父母都是一幅憔悴的樣子,還問他們是不是沒睡好。
金照守的老婆說你爸昨晚肚子疼,又是上廁所,又是找藥,攪得兩人都沒怎麼睡。
金燕還問好些沒有,要不要去醫院。
得到的答案當然是吃了藥,已經沒事兒了。
為了不引起女兒的懷疑,金照守還象往常一樣,去單位上班。
反正離得也不遠,有什麼事兒,一個電話,他十幾分鍾也就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