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今天的整個過程,江漁才發現,在金煜陽平靜講述的過程中,老楊始終沒有出言打斷,只是偶爾點頭或是“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而當金煜陽表現出煩躁或是陰鬱的時候,老楊或是倒杯水,或是點支菸,用來緩解他的情緒。

相比詢問是否累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這種方式更加不著痕跡,不會讓對方有一種被打斷的感覺。

現在的老楊對於金煜陽來說更象個可以傾述的物件,而不是審訊他的警察。

他在說話的時候,或者哪兒都不看,或者只看著老楊。

至於同在審訊室裡的李昊天,在他眼裡似乎就是個記錄的機器。

除了回答他偶爾提出的問題,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給他。

難怪葉展舟說,他們隊裡,論審訊技巧,老楊如果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再次見到金煜陽時,老楊給了他一塊巧克力。

“我侄女昨天來我家帶來的,她說是自己做的。

我看著不象,一個連飯都不會做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巧克力呢.”

金煜陽把巧克力含在嘴裡,笑了:“這你就不懂了,做巧克力跟做飯不是一碼事兒.”

“你也會?”

老楊擦著老花鏡問。

金煜陽聳了下肩:“會一點兒,但做不了這麼好.”

新一輪的審訊就是在這種輕鬆的氣氛中展開的。

如果不是在審訊室裡,如果金煜陽換一把椅子坐,這場面妥妥就是一老一少在閒話家常。

吃完了巧克力,金煜陽稍往前探著身子問:“我死了之後,屍體會被送到醫學院解剖嗎?”

老楊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撓了撓眉毛答道:“不會,除非你有這個意願.”

“我不想被人解剖.”

金煜陽撇了下嘴,“但是……沒人給我收屍,怎麼辦?”

“有相關的部門會處理這件事.”

老楊說道,“在沒徵得本人的同意下,不會有人取走器官。

每個人的身體都是值得尊重的,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

金煜陽挑了挑眉:“你這是在暗喻我不該把他們弄成那樣吧?”

老楊一攤手:“我只是實事求是。

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挺好奇,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呢?有特殊含義嗎?”

金煜陽嘴唇輕啟,吐出了兩個字:“懺悔.”

“剛認識金博麗的時候,我不知道會發生後面的事情。

說實話,她給我的印象還算不錯。

碰巧,她跟我同姓,我就直接叫她姐姐。

剛才說做巧克力,她就會。

每次做了,都會給我送一些。

我覺得有趣,跟她一起做過。

那段時間,我真是把她當成姐姐來看待.”

“可以說,她和龍哥是我在明陽最親近的人,可他們卻同時背叛了我。

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懺悔?”

金煜陽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你肯定得說就算是他們有錯,我也無權處罰他們。

可是,他們並沒有觸犯法律,道德譴責又能算得了什麼?我什麼都沒了,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能說說你具體是怎麼做的嗎?”

老楊把話題引到了做案過程上。

“其實我原本是沒想殺人的.”

金煜陽扯了扯嘴角,“有句話不是說,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嘛.”

“龍哥要跟金博麗結婚,我勸不住,就想找時間跟金博麗談談,讓她改變主意。

趕上那段時間活兒忙,沒騰出空.”

“那天出了趟差,下午到明陽,主管說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早上再回公司.”

“我路過市場買了菜,拎去金博麗家,想借著一起吃飯的機會勸勸她。

飯菜是她做的,四菜一湯,她還開了瓶紅酒.”

“開始我們聊了些別的,氣氛還算融洽。

後來我把話題帶到她和龍哥的身上,本來想著先試探試探她的想法。

她卻很直接地說,她願意跟龍哥在一起.”

“我不可能把事情說得太明白,只能旁敲側擊地勸她,讓她慎重考慮。

她居然說……居然說她已經是龍哥的人了!”

“知道嗎?我當時聽了這句話,簡直就象是五雷轟頂。

那種再次被人揹叛的心情……真是用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

金煜陽的雙手握成拳,用力在擋板上錘了幾下。

因為被銬著,手腕上立即出現了深深的紅痕。

他卻象不知道疼一樣,咬著牙說:“我氣壞了,但沒表現出來。

趁她端剩菜去廚房的工夫,把獎盃藏在了身後。

她出來繼續收拾碗筷,我繞過去,朝著她的腦袋使勁砸了下去。

她不是特別重視那個獎盃麼,我就用那個東西弄死她。

這樣,她也該滿意了吧?”

金煜陽的眼中充滿陰鷙:“她口口聲聲說我是她弟弟,可哪個姐姐會如此對待自己的弟弟?騙子,金博麗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讓她跪在我面前,向我懺悔.”

“你原諒她了?”

老楊問。

這句話把金煜陽給問愣了,片刻他搖搖頭:“我不該原諒她的,可現在……我不知道.”

“人已經死了,所謂一了百了。

該放下的時候就得放下,不然,折磨得就是你自己。

你說對不?”

老楊說話的同時抬了抬下巴。

金煜陽沉思良久,才喃喃道:“也許吧,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監控室裡的幾人都同時鬆了口氣,在說到殺金博麗的時候,被銬在審訊椅裡的人明顯情緒開始激動,大家都怕他會失控。

現在,金煜陽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在老楊的引導下講述了整個的做案過程。

那天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一時怒起殺了金博麗,還把她擺成了跪拜的姿勢。

在屍體前蹲了許久,酒勁兒漸漸散去,他意識面前的這個女人不僅僅是在懺悔,而是被他殺死了。

可他並不想替這個女人償命,於是開始琢磨如何處理面前這具屍體。

金煜陽也想到過碎屍,但馬上就被他否定了。

且不說麻煩不麻煩,單說把屍塊運走就是件很難的事兒。

沒準兒,在往外搬的過程中就會讓人發現。

既然藏不住,那就乾脆不藏。

金煜陽想起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有關人死後的變化,當時出於好奇,他還上網查過相關的資料。

為了保險起見,他用手機查閱了一番,終於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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