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青麟的王府——其實也不是王府,因為李青麟沒有封號,這就只是個王子府。

秦弈也不知道為什麼李青君有封號,李青麟卻沒有。

當然,這裡恐怕很快就要成為太子府了,有沒有封號已經不重要。

秦弈站在門口,取出李青麟的腰牌,正要讓人通傳,卻見中門大開,李青君站在面前。

“你怎麼回來了?”

秦弈很是驚奇,太子死了這麼大事,你入宮才多久就回來了?“父王和哥……和王兄正在議事,我坐著也是坐著,索性出來看看你.”

李青君面無表情道:“本來擔心你住不慣什麼的,原來你根本就沒進府.”

“出去逛了一圈,買了點東西.”

李青君目光落在他的背囊上。

鼓囊囊的背囊,原本狼牙棒柄露在外面,看著已經十分違和,如今又多了個不知什麼的木柄,看著更是跟土包子進城一樣。

李青君沒好氣道:“你要什麼東西,吩咐府中管事去買,他們會盡量滿足你,何必自己瞎逛?”

“這麼好?”

“當然.”

李青君轉身帶他進門,“你是王兄親自請回來的客人,誰敢怠慢?”

左右立刻有府中管事點頭哈腰:“公主,秦先生的居所已經備好了.”

李青君淡淡道:“帶路.”

秦弈饒有興致地看著李青君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玩。

之前可謂身在江湖,李青君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莽撞卻又肝膽的俠女,如今回了京城、到了王子府邸,她便是一個雍容有氣質的淡定公主。

秦弈確信在江湖的李青君是她真實的一面,只不知在京城的李青君是做樣子呢,還是也屬於性格的另一面?府中管事為秦弈準備的是一間獨立院落,佈局跟秦弈自家小院有幾分神似,只是雕樑畫棟富貴了許多,院中也不是藥草了,而是栽滿了鮮花綠草,清香沁人,優雅美麗。

管事行禮道:“殿下剛才已經先遣人回來通報了,說是秦先生喜靜、尚雅,於是作此安排。

若是先生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再換一間.”

秦弈搖頭道:“這裡很好了。

最好整一片有陽光的空坪,有時候我有些用處.”

那管事立刻轉頭吩咐:“去把後面那草地平了……”馬上有下人要去幹活,秦弈忙道:“等等等等,不用了.”

下人立刻停步,令行禁止。

似乎李青麟拿治理軍隊的作風用在了家裡?秦弈有些頭疼地看了看李青君,李青君依然面無表情不說話。

他無奈道:“就這樣吧,我和公主有話要說.”

管事非常識相地帶人撤離,李青君安靜地站了好一陣子,眼角餘光看著下人走遠了,很快就丟掉了這副淑女貴氣,一屁股坐在旁邊草坪上:“真累.”

秦弈啞然失笑,也陪她坐在草坪上,問道:“與妖魔搏鬥,嘴角淌血之時,不見你喊累,這回來才多久……”李青君沉默片刻,低嘆道:“你要是死了大哥,恐怕一樣累.”

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顯然之前一直憋著傷心,如今終於憋不下去。

“唔……”秦弈歉然:“抱歉.”

這妹子早前被自己欺負得委屈巴巴,眼淚都掉下來了還是一臉的剛硬,這還是秦弈第一次見她有一種傷心的柔弱感。

可見再怎麼俠女心腸,心中依然有最柔軟的地方,比如親情。

她和李青麟關係就非常好,和那位自己沒見過的太子關係顯然也不差。

秦弈相信這樣的妹妹很難和什麼哥哥起矛盾,應該是大家都很疼的那種。

“沒什麼.”

李青君抽了抽鼻子,神色轉為狠厲:“一定是西荒蠻子乾的,就是要生事!”

秦弈不好搭腔。

李青君也沒指望他破案,只是尋找一個說話的地方,自顧自續道:“有朝一日,我要蕩平西荒,為大哥報仇!”

秦弈點點頭,順著她道:“有青麟兄運籌,早晚有這一天的.”

“嗯.”

李青君很是信任李青麟:“一定可以.”

說完這句,兩人就有些冷場,秦弈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她也自顧自看著天空出神。

兩人就安靜地坐在草坪上,默默無言。

過了好一陣子,李青君忽然道:“我還記得初見你的言語,說的是吃好睡好,無慮無憂,豈不就是神仙?如今呢?你是神仙入凡,我們是凡人越凡?”

秦弈嘆了口氣:“總是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就算神仙也有所求的.”

“有所求的只是尋求仙路的人,真正的神仙哪有所求?”

李青君看著天空,低聲道:“你教樵夫唱的《好了歌》,道盡眾生執念。

一旦了卻,那便是神仙了,再無所求了吧.”

秦弈心知她大哥的遇刺身死對李青君打擊有點大,心中始終紮根的那副尋仙之念再度被挑惹起來了。

便勸道:“我知道有一隻猴子,行遍萬水千山,足足找了十年的仙人,終於尋得真仙,學了長生之法。

你覺得它算不算無慾無求的成仙了?”

“當然算,長生了如何不是仙?”

李青君來了興趣:“後來呢?”

“後來啊……反正我知道他尋仙之前倒是真的無憂無慮,得道之後卻是雞飛狗跳不得安生,最終戴上枷鎖做了個佛,再也沒有戰天鬥地的豪情,也不知道這樣的得道成仙已經和他的初心有多少差距,最終它後不後悔?”

李青君盯著秦弈,她覺得這隻猴子是秦弈編來影射自己的:“你這是……勸誡我?”

秦弈搖頭道:“不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倒是覺得,人還是必須知道自己所求是什麼.”

“所求是什麼……”李青君出神地看著天色,低聲自語:“我所求就是提我丈二銀槍,縱橫天下,出入青冥,掃盡世間不平……而不是在京中做個貴女,最後招個沒意思的駙馬,困守此生.”

秦弈實在忍不住道:“你真的投錯胎了.”

李青君笑了一下,轉移道:“那隻猴子的故事,能不能詳細說給我聽聽?”

“這就說來話長了……”李青麟此時正忙,秦弈初來乍到也不知道自己暫時應該做些什麼才好。

恰好有李青君坐這兒閒聊,反而是他在京城唯一熟悉的人,秦弈倒也不覺得話長,還真的開始跟她說起了西遊記。

這一說就直說到了大鬧天宮,聞所未聞的故事聽得李青君悠然神往,輕笑道:“好一隻野性難馴膽大包天的猴子.”

院外傳來李青麟的聲音:“這是一隻敢於反抗、敢於爭取的猴子,哪怕它做的事可能是罪孽。

很有意思的故事,期待秦兄的後續.”

兩人都站起身來,李青君神色重新變得鄭重:“事情怎樣了?”

“沒有線索.”

李青麟沉聲道:“兇手速度很快,據大哥的護衛說,只見到黑影閃過,大哥就……我個人猜疑是西荒所為.”

李青君抿緊了嘴唇。

李青麟又道:“事發之時你我不在,臨時也插不了什麼手,父王正在全力調查,終歸會有結果.”

李青君嘆了口氣:“你要當太子了麼?”

“嗯……”李青麟臉上也看不出喜色,反倒搖了搖頭:“這可真是……架在火上烤.”

李青君問:“是有人覺得你有嫌疑?”

“嗯,雖然只有很個別,難免也是有的,不過這種質疑沒有意義.”

確實沒有意義,因為國王就只有兩個兒子,不可能因為一點無根無據的質疑就把剩下唯一的兒子當嫌疑犯。

李青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對秦弈道:“秦兄,真是抱歉,事起突然,怠慢了.”

“公主陪我扯淡了一整天,哪來的怠慢?”

秦弈指著天色:“太陽都落山了,你不請我吃飯才叫怠慢.”

李青麟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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