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學校的校慶安排在傍晚。

在開始前夕,禮堂門口就早早擠滿了觀眾。

禮堂的外部燈火輝煌,裡面傳出來低悶的音樂。

託鄭夏的福,顧風和孟藝他們可以從演員專用通道進去。

鄭夏套著一件短棉襖,手裡還拿著一頁稿子,在顧風前面領路。

“你們就在第五排坐著吧,這裡的觀影位置最佳.”

鄭夏回過頭問顧風。

顧風心不在焉,突然被提問,有點結巴:“啊,行,行啊,麻煩你了.”

鄭夏轉而微微一笑,因為化了正妝,眉目之間透露出一股成熟女性的美:“沒事的,都是自己人.”

顧風沒有在意這句話,因為自己還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面對她。

如何面對與自己越來越遠的鄭夏。

……顧風一群人率先佔領最好的位置。

此時舞臺的燈光還沒有就緒,只能看到工作人員來回忙碌的影子。

顧風整了整衣領,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坐在了正中間的位置,自己兩邊分別的傑城和孟藝。

頓時,顧風覺得有點妨礙兩個人的感覺。

於是顧風想起身給傑城換一下座位,輕聲問傑城:“傑城,咱倆換一下位置吧?”

“嗯?”

傑城嘴裡還嚼著爆米花,“為什麼?”

“因為……”說實話自己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多管閒事。

顧風回頭看了一下孟藝。

沒想到孟藝同樣嚼著爆米花,一臉無辜地望了望貼地很近的顧風和傑城“嗯?”

孟藝瞬間露出腐女般的笑容,“你們倆在幹什麼~”“額……”顧風眼睛和嘴巴閉成三條橫線,“沒什麼……抱歉……”顧風無奈,最後還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顧風習慣性地掏出手機,繼續進行自己的研究。

季後賽是在海選賽的二十天之後,離開賽還有兩個多星期的時間。

該如何處理掉lg戰隊,實在是個不可馬虎的問題。

顧風戴上耳機,全神貫注地觀察lg戰隊的比賽影片。

“每一個老牌戰隊,肯定都會有一定規律的打法,只有不斷地重複研究,就一定能找出其中的破綻.”

顧風腦海中突然回想起這句話,忽而自嘲地笑了一下。

這就是當初自己戰隊的教練在比賽覆盤時常說的一句話。

顧風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己周圍的隊員。

又想到當時的相遇。

顧風露出感慨的笑容。

一個戰隊,如果只有一個人發力,那麼打出來的效果一定是畸形的。

只有全部人齊心協力,才能讓各項優勢發揮到極致。

光海選賽的結果來看,這五個人在比賽時,是能做到這一點的。

他們這一份最平凡的熱情。

實在難得。

顧風這樣想著,忽然覺得,自己當初同意來這裡當教練,或許是自己最幸運的一次衝動。

而孟藝不經意間看到顧風被自己感動地淚流滿面的畫面,像看傻子一般,心裡念道:“這傢伙又在搞什麼貓膩?”

二不知不覺,其他同學也陸續來到了禮堂裡面。

周圍逐漸噪雜。

隨後在喇叭的指揮下,所有的同學都已經坐好。

校慶宣佈開始。

在開場時,顧風就看到鄭夏身穿那天傍晚的禮服,站在舞臺最中央,自然地拿起話筒,熟練地宣讀開場辭。

全場也被鄭夏驚人的業務能力而帶動,節目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顧風本身對這些節目毫無興趣,只是埋著頭看手機。

只有鄭夏再次出現宣佈下一場節目的時候,他才會抬頭看幾眼。

“鄭夏學姐今天漂亮嗎?”

孟藝側過臉,在震顫的音響中努力把聲音調大。

“你說什麼?”

顧風也大聲回應。

“我說,”孟藝換了口氣,“今天的鄭夏學姐漂亮嗎!”

“漂亮!”

顧風毫不猶豫地回答,聲音很大。

孟藝聽到自己滿意的答案,重新調回姿勢,笑盈盈地揮舞著手裡的熒光棒。

顧風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問,但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因為在開場之後,他就聽見自己身後就有幾名大一的男生對鄭夏做出評價。

“哇!今晚的主持人好好看!”

“你是說中間的那個吧?我也是這麼覺得.”

“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看樣子我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顧風沒有理會這些話,只覺得自己和這種躁動的環境格格不入,如果沒有鄭夏,自己是不會出現在這種場所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校慶的節目已經進入了尾聲。

顧風心想:“終於能結束了.”

顧風自顧自地起身,想提前離開,到外面透透氣。

但沒想到,孟藝一看到自己要離開,瞬間就慌了。

“教練你去哪?”

孟藝拉住顧風的袖子。

“我?”

顧風一臉疑問,“我出去透透氣.”

“不行!”

孟藝用力把顧風按倒座位上,“就還剩最後一個節目了!再堅持一下!”

“什麼節目不都一樣,”顧風也沒想和孟藝多說,“我想出去了.”

“不不不不,”孟藝決然地擺了擺手,“那麼長時間的等待只差這一刻了!”

“什麼意思啊……”還沒等顧風說完,忽然全場的燈光射向舞臺中央,又陷入黑暗。

全場隱隱發出一陣感嘆。

頓時。

燈光乍現,鄭夏身穿白色芭蕾舞裙,出現在正中央。

顧風被這一幕驚呆了。

“好像天使.”

顧風下意識的想到這句話。

隨著舞曲響起,鄭夏優美地跳起舞蹈。

一步一揮之間,都如同深秋裡的一束溫熱的陽光,輕柔而治癒。

全部觀眾都安靜地欣賞這最後一個節目。

舞臺中的鄭夏,像一條白色的雲朵,隨風飄動。

然而畫面中還是有一點不足:鄭夏旁邊還有一個男伴舞。

就是那天顧風在走廊離碰見的那位。

但鄭夏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並沒有什麼親密的動作。

顧風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

那麼就是說。

……他口中所講的“驚喜”和“某個人”……顧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沉重的心忽地變得輕盈。

這麼長時間積攢的低沉情緒一揮而散。

而此時臺上的鄭夏做完了最後一個動作,和那個男生一起緩緩俯下身子向觀眾們致謝。

全場靜默一秒。

隨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眾人紛紛吶喊。

“跳得太好了!”

“真的好美麗,我根本看不懂舞蹈都被感動地稀里嘩啦的,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這支舞蹈就叫‘天使’,姐姐簡直就是天使本人啊!”

“好漂亮!鄭夏學姐!”

孟藝也加入了吶喊行列。

顧風沒有說話,安靜地坐在人群之中。

燈光照在觀眾席上,逆著光,顧風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一片鮮花飛舞的草原。

自己孤零零地坐在草地上,無助地望向遠方。

就在自己最悲傷的時候。

身後有個人在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髮,溫柔地說了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語氣溫柔而真摯,如一陣春風,輕輕親吻顧風的臉頰三校慶結束,觀眾陸續離場。

鄭夏在開場之前囑咐過孟藝,叫他們在校慶結束後在後臺碰面。

顧風心情明顯地變好,主動走在隊伍前列。

可一到後臺,顧風輕盈的心又沉重起來。

由於鄭夏在舞臺上的動人表現,此時正在被學校媒體部的同學圍著做採訪。

其實採訪什麼的都無所謂。

只是和鄭夏一起被採訪的,還有那個男生。

“他不就是咱們學校公認的校草麼.”

傑城吃著還沒吃完的爆米花,嘴裡嘟囔道。

“好像叫什麼……”京河想了想,說,“叫李騫.”

孟藝點了點頭,接著偷偷看了一眼顧風的表情。

顧風此時就差把“不爽”寫到臉上了。

孟藝暗地裡笑了一下,接著跟沒事人一樣加入傑城他們的議論。

一個胸前掛著“學校記者”工牌的學生舉著錄音筆,問道:“請問你這次和李騫同學合作,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還沒等鄭夏回答,李騫卻搶先一步。

“當然是因為我倆郎才女貌,形象好氣質佳,配合起來天衣無縫……”鄭夏對他的回答視而不見。

“因為是老師安排的.”

李騫和記者同學都愣了一下。

記者接著問:“那請問你之前在排練時說過,自己這次舞蹈是為了給某個人一個驚喜,請問那個人是誰呢?”

鄭夏毫無猶豫地回答:“當然是我男朋……”“友”這個字在嘴邊停頓。

因為鄭夏遠遠望見,站在後門門口的顧風。

那位記者同學遲疑了一下:“額,請你再說清楚一點,剛才可能沒有錄到.”

鄭夏在人群之間努力地尋找顧風的目光。

像是在尋找一種勇氣。

鄭夏微微踮起腳,又愣住。

後臺的門口只剩下孟藝五個人,顧風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鄭夏有點不知所措。

然而面對記者的提問,她只能回答。

“當然是我的一位朋友.”

鄭夏勉強地笑了笑,拒絕了後面的採訪,最後自顧自地離開。

四鄭夏逃到更衣室,面對鏡子裡的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居然有點發抖。

或許是天氣太冷,又好像是有點傷心。

鄭夏撫摸著自己的舞裙,一滴眼淚落在嬌嫩的手背上。

“鄭夏學姐?我能進來嗎?”

孟藝站在更衣室門口,敲了敲門。

鄭夏急忙抹了抹眼角:“進來吧.”

孟藝輕輕推開門,擔心地探了一下頭。

鄭夏努力回了孟藝一個笑容。

而孟藝卻知道,鄭夏剛剛偷偷哭過。

鄭夏換了自己的衣服,穿了件白色的毛衣,把頭埋在圍巾裡,眼角微紅。

孟藝說要陪鄭夏一起散步,就讓其他人先離開。

但還是沒有見到顧風的身影。

孟藝和鄭夏在學校的長椅上坐下。

鄭夏看到路燈泛黃的燈光,發覺這裡好像是當時跟顧風一起聊過天的地方。

心裡泛出一種難言的委屈。

“謝謝你,”鄭夏細小的聲音從圍巾裡傳出,“這麼冷的天還陪我一起散步.”

孟藝搓了搓手,無所謂地說:“明明是我邀請你的.”

“都怪這些笨男生,”孟藝接著說,像是幫鄭夏出氣,“他們簡直什麼都不懂.”

鄭夏被孟藝可愛的語氣戳中了萌點,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看到鄭夏微彎的眼角,孟藝也釋懷地跟著笑了一下。

“我當時玩這個遊戲,也是為了某個人,”孟藝自顧自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再到後面的加入戰隊啊,打比賽啊,其實都是為了他.”

“傑城,對吧?”

鄭夏果斷地回答,發現自己在討論這種事情的時候,好像還挺坦然的。

孟藝贊同地點了點頭,隨後默默握住了鄭夏的手。

鄭夏的手很冰,想必是要在這麼冷的天穿那麼薄的衣服的原因。

孟藝緊緊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分享彼此的溫度。

“我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這種事,”孟藝輕聲說著,眼眉低垂,“但是自從我看到你和顧風學長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處在同一個問題裡面的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女人的第六感吧.”

看到孟藝的笑容,鄭夏的眼睛逐漸泛出亮光:“謝謝你……”從禮堂射出的光柱逐個關閉,躁動的聲響也慢慢消散,長椅上的鄭夏和孟藝依偎在一起,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而此時,學校的另一邊。

“乾杯!”

顧風喝得大醉,和傑城在學校的天台上勾肩搭背,“為我們的單身生活幹杯!噸噸噸噸……”傑城也舉起酒杯,濺出的水花撒了一地,醉醺醺地附和:“乾杯!乾杯!”

滿地的酒瓶,空氣中瀰漫出誤會的氣味,卻在一聲聲的呼喊中散去。

月亮躲在雲朵後面,卻只肯露出一點點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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