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水勢洶湧湍急,巨量水流衝擊形成的泡沫,如長龍般綿延千米。

李昂站在暗河隧道之中,張開雙臂,自骨骼內鑽出海量絲線,刺入巖壁。

絲線於岩層深處蔓延擴散,感應著水流態勢。

原來如此。

九幽暗河深埋地下,通常來講不會干涉到地表水系。

昭冥是在九幽上游動手,透過擠壓岩層,製造出一個個腔室,不斷積蓄水壓。

等水壓到達臨界點時,再一口氣引爆岩層,將暗河水流引導至地表。

想要消解洪水,光靠堵截隧道是做不到的,必須因勢利導,將大部分水流重新引回地下。

大量墨絲盤踞在李昂腳下,伴隨著電光強烈閃爍,這些墨絲構築成積體電路,接替過李昂心念,計算著各項資料。

岩層的厚度、硬度,水流的流速、重量...計算逐一完成,李昂全神貫注,控制位於岩層各處的墨絲節點,同時繪製起土融符。

晉升至巡雲中境,李昂對於符道的理解更加深刻,無需藉助符紙,只需要將墨絲作為身體延伸,便能隔空繪製符籙。

嘩啦——土融符一經釋放,周圍土壤便融化消解,化為流沙土漿。

失去支撐的岩層,開始緩緩塌陷,等到岩石傾頹擠壓的那一刻,所有墨絲節點再變,釋放爆破符籙。

轟!土層崩毀坍塌,開拓出蟻巢般新的甬道,積蓄於河床與岩層的磅礴水流,找到了宣洩口,立刻湧入隧道當中。

咕咚咕咚——水面泛起無數氣泡,緊接著便生成大量旋渦,磅礴水流沿著隧道,重新注入暗河,導回九幽,消減這段河床的水壓。

還不夠。

李昂一心多用,操縱墨絲向著下一段河床蔓延,同時控制積體電路繼續演算,計算著爆破更多隧道。

“找到你了.”

幽幽低語聲在河床上方響起,岩層陡然破開,一道人影仗劍躍下,側身站在隧道當中。

身影瘦削佝僂,猿叟的蒼老陰鷙面龐,在積體電路間歇亮起的燈光照耀下,若隱若現。

李昂操控墨絲,將積體電路組建而成的臨時大腦沉入地下,緩緩道:“你是來為朋友報仇的?”

“唔....”猿叟向前踏了兩步,躲開傾瀉而下的水流,歪著頭說道:“本不是。

我和他是交情匪淺的酒友、食友、夥伴。

在生前就談論過這個話題。

對於我們而言,被仇家追殺、被仇人暗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就算靠著加入昭冥得以自保,不死於仇家的陰謀詭計,也終究會因其他原因,比方妖魔反噬而橫死.”

猿叟臉上浮現懷念表情,溫吞吞道:“人死萬事皆空,我和他都不是那種會囑託朋友幫忙復仇的人。

不過有件事情,我還是想替他做到,哪怕只是某次喝酒後的玩笑話.”

李昂低聲問道:“什麼事.”

“在他死後,吃了他.”

猿叟平靜道:“一輩子食人無數,難免好奇,自己會是什麼味道.”

“你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李昂揉了揉眉心,“每天見面時,會不會說上一句,‘好兄弟,你是想是先吃飯,還是先洗澡,還是...先吃我?’”“嗯?”

猿叟不理解這句吐槽的含義,不過不影響他品味出話語裡的嘲諷意味,歪頭道:“你稱鬼鍬被你推入離淵,死不見屍,姑且當其是真的。

吃不了他,那就只能吃你的血肉,來彌補一二。

學宮行巡的肉,想來味道應該不錯吧?”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李昂咧嘴一笑,自己身體裡,到處都是墨絲寄生過的痕跡,只有腦子等部位還算“純淨”。

吃起來極度硌牙,差不多相當於...插滿鋼針的魚肉吧?滴答,滴答。

在岩層的連綿震盪坍塌之下,猿叟跳下來時轟破的裂口,已然被土石重新填補,水流從裂縫滴落下來,如水鍾刻漏般發出規律響聲。

滴答。

水滴落地的瞬間,猿叟消失在了原地。

他的身形化為簡陋直線,長劍凌厲刺出,撕裂空氣,快到發出女妖般的銳利尖嘯。

鐺!李昂身形暴退兩百餘米,直至撞到一處隧道拐角,脊背嵌入岩石當中,才勉強停住。

他手裡握持的龍隕長槍,因為承受了這一劍而劇烈震盪,連帶著虎口迸裂,鮮血四溢。

猿叟一揚眉梢,李昂能擋下他的全力一劍就已經讓他很驚訝了,更驚訝的,是李昂使用了兵器,而非他明面上修煉的符道念學。

情緒一閃即逝,猿叟再次消失於原地。

學宮行巡有些異樣也很正常,身上少不了學宮長輩給予的保命手段。

只要,揮劍的速度快於其反應即可。

鐺!金鐵交錯聲迴盪於隧道之中,李昂雙手虛握,靠著念力輔助,勉強舉正龍隕,再次格擋住這一劍。

然而沿著劍勢蔓延而來的氣刃餘勢不減,割開胸膛,撕開猙獰傷口。

氣海運轉,無所不在的念力如手術器械般,精準無誤地控制住體表傷口,將面板肌肉牢牢按住拉緊,令血液不至於外溢。

不給任何喘息餘地,陰鷙狠毒的第三劍似附骨之疽,緊跟而來,李昂偏轉槍身,朝龍隕傾注靈力,令長槍瞬間膨脹,佔據隧道大半空間。

鐺!這一劍勉強接住,李昂抱著樑柱那麼粗的龍隕,沿著斜向下的隧道不斷下墜,直至撞入湖泊水面。

龍隕長槍餘勢不減,沉入水中之後,依舊深深貫入岩層。

李昂喉頭一甜,強行抿住因內臟破裂而噴湧出的鮮血,將血和著暗河水流嚥下。

倏——猿叟同樣墜下隧道,舌尖抿著一小滴方才李昂胸口裂開滲出的血水,表情陰沉不定。

這血的味道,何止是平庸,簡直不新鮮到了極點。

如同從腐臭屍體那腫脹血管當中,抽出的渾濁汙血一般,毫無生機活力,令自詡美食家的猿叟直欲作嘔。

“這味道不對.”

猿叟將汙血啐在地上,陰鷙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答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李昂上浮出湖面,脊椎中鑽出根根絲線,從背後包裹至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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