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南北走向。
東西兩邊整齊地分佈8條小衚衕，就像一條匍匐著的蜈蚣，因而也叫成蜈蚣街。
這時還沒有修繕，人少，清幽，門墩、牌樓、磚雕年久失修，或多或少地殘破損壞，在大冬天裡，一片蕭索。
四人沿著石磚路，經過一棵棵古樹光禿禿，陸飛、高璐走在前頭，黃博、小歐落在後頭。
黃博惴惴不安，輕聲道：“我身上只有50塊多5角，你帶了多少？”
“241塊，我留個6塊坐公交.”
小歐拿出一沓錢，全部塞到黃博的口袋。
他很抗拒：“這怎麼行，這是你半個月生活費.”
“他是你的貴人，就該請客.”
“小歐.”
黃博感動之餘，又自責又後悔。
“沒事，這裡也沒有什麼大飯莊，都是蒼蠅館子，花不了多少錢.”
小歐表面輕鬆，心絃也緊繃著，兩眼不停地看向左右的店鋪，就怕看到一個裝修精緻的門面。
陸飛偷偷回頭，他們的樣子盡收眼底。
“就這兒，菊兒人家.”
高璐熟駐足在一間小平房，門口蹲著一隻小白狗，微微發抖，隔壁的小賣鋪，播放著《一生有你》。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黃博握緊小歐的手，踩在李建還在的水木年華的歌聲中，走入大堂，空間逼仄，只有6張桌子。
“坐.”
陸飛挑了最裡的位置，“這是南鑼的老店，滷肉飯相當不錯，還管飽，吃不夠還能續加，不光米飯，滷肉也是.”
黃博、小歐面面相覷，再看了看菜譜，菜價沒高過10塊錢，全是平價。
黃博鬆了口氣，“沒想到巷子裡還有這麼一家店.”
“可不是嘛，物美價廉.”
陸飛嘴角一勾，自來熟地點上套餐。
一碟冷盤，一碗蛋花湯，盤裡的飯裹著肥瘦相間的小碎肉，還配上醃好的黃瓜。
聞著肉香，胃口大開，“最近在幹嘛，還有拍戲嗎？”
“有，當然有.”
黃博點點頭，“朋友推了幾部戲，我去跑龍套.”
小歐巴巴地望著，眼神充滿期待，期待陸飛的下一句，哪知只是客套話。
“多跑劇組好，長長見識還能賺錢，我們大一大二就不行，學校不批這假.”
“咳咳.”
高璐差點嗆到，連忙喝口湯，然後拿腳踢了踢邊上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你也好意思說，就你請假最頻！
陸飛默默承受，不動聲色，“演了什麼戲？”
“《黑洞》.”
黃博道。
高璐咋舌道：“是不是陳道名那部？”
黃博撓撓頭，“嘿嘿，演了一個小警察，說了幾句臺詞.”
話題慢慢開啟，幾人邊吃邊聊。
小歐看著乾著急，她可知道陸飛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製片兼副導演，在圈裡有資源有人脈，但不知道怎麼開口求他幫黃博。
一頓飯的時間，聊得瑣碎但盡興，很下飯，陸飛、黃博幹了滿滿3大盤，高璐吃了倆小盤。
最後到了結賬，黃博起身買單。
“哎，這錢你別付，讓阿飛來.”
高璐轉過頭，“他說過要請我吃飯，你們的也算我帳上，沒意見吧？”
“哪敢吶.”
陸飛走到前臺，把錢遞給老闆。
“我來，我來.”
黃博連忙阻止，伸手想把錢抓回來，遞上自己的錢。
“行了，咱們倆就別掰扯.”
陸飛道。
“你都聽到了？”
黃博弱弱道。
“聽見什麼？這頓讓你請，不便宜你了.”
陸飛揣著明白，裝迷惑，然後話鋒突變，說到朋友有部警匪犯罪戲，缺幾個反派，讓黃博去試鏡。
“選上了，你就把片酬拿出來，請我們去一個好的館子，順便把你女友也喊上.”
“沒問題.”
黃博哽咽了下，默默把恩惠記在心裡。
………
四人離開菊兒人家，分成兩對，分道揚鑣，黃博把錢還給小歐，送她到車站，一直到她上車，都沒把試鏡的訊息透底。
照陸飛給的地址，他來到西影音像社，站在二樓的一個單間，敲了敲門。
大門開啟，高媛媛探了出來。
黃博一愣，眼前女人的面孔跟高璐有幾分相似，氣質上就更像，都是那種典雅端莊。
“你是黃博吧？他都打電話跟我說了.”
高媛媛把人迎入辦公室，指了下一個空位，歉意道：“你稍微坐一會兒，這邊有人談事.”
黃博拘謹地坐下，就像中戲面試一樣，不敢大喘氣，瞧著高媛媛走向前邊，那兒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八成是陸飛介紹的唐大年。
至於女的，唐大年管她叫“虹姐”。
“那虹姐，咱們就定下來，李麗這個角色，就不找江姍，就蔣文麗了.”
“行，改天籤合同.”
唐大年道：“虹姐，聊完你的藝人，再聊聊你，到漢唐當經紀總監，你考慮的怎麼樣？”
“不瞞你說，比起漢唐，海潤更吸引我，那邊有趙保剛海宴，你們這兒……”
常繼虹收起劇本，語氣透著漫不經心。
自己跟王京花並稱京圈兩大經紀，可她加盟華宜，雙冰在手，又招攬香江演員，差距愈發拉大，必須全力追趕。
“我們漢唐也不差，特別是演員.”
唐大年道。
“這倒是真的.”
常繼虹摸摸下巴，這也是她沒有馬上起身離開的理由，經紀人，自然要有人，還要拿得出手的藝人。
她手上，就一個蔣文麗。
而漢唐，有秦海路，雖然不務正業，跑去創業，但無論如何也是金馬影后。
曾麗，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一炮而紅，眼下劇圈裡正當紅的角兒。
還有那個陸飛，柏林、金馬新人獎，前途不可限量，還跟傳聞中的神秘網際網路老闆，竟然同名！
這麼多優秀演員，的確讓她心動不已。
唐大年問道：“虹姐還有什麼顧慮的呢？覺得漢唐這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佛？”
高媛媛靜靜地聆聽，突然看到常繼虹瞧向自己，那異樣的目光，一下子就懂了。
“虹姐，是因為我嗎？”
常繼虹沉默不語，不回答就是回答。
本來自己挺看好高媛媛，因為跟周杰侖合拍的廣告打遍大江南北，名氣飆升，不遜色王京花雙冰中的一個，就差女一代表作。
偏偏她竟然是老闆！？
“你們跟我說實話，真正的老闆到底是誰？”
高媛媛跟唐大年對視一眼，鼓足勇氣道：“我就是漢唐的老闆.”
“你們可要想清楚，這個回答很重要，如果媛媛真是老闆，我立馬走人，我和文麗很難在一個20多歲的丫頭底下工作.”
常繼虹雙手抱懷，態度決絕，“如果另有其人，我會視情況考慮的.”
坐在偏僻角落裡的黃博，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剛剛給他開門的，赫然就是老闆。
“我、我……”
高媛媛喝一大口水，在三人的注視下，打了個電話，臉上的緊張肉眼可見地消散，她把手機遞了過去。
果然！
常繼虹立馬接聽，倒要看看是哪尊大佛，就聽到電話那頭打了聲招呼，自報一個家門，拿電話的手猛地一顫，心跟著顫抖。
當真，不鳴則已，億鳴驚人！
黃博伸長脖子，清楚地看到她整個人懵了，演是演不出來的，臉色時而凝重，時而和藹，還透著億丟丟的敬意。
“虹姐，喝水.”
高媛媛拿起熱水壺，給人續水。
常繼虹立馬起身，彷彿尋到和氏璧似的盯著她，假裝責怪道：“媛媛，你怎麼不早說大股東是他呢？”
“他事情多，我不想老麻煩他.”
高媛媛拿回手機，又誠意地邀請了一次。
常繼虹這次沒有拒絕，而且答應嚴格保密，就連說服蔣文麗簽約，也不透露漢唐的根底。
萬萬沒想到有這麼一間工作室，雖然廟小，矗立的佛像表面上是個泥塑的，比不上華宜、橙天、海潤金光閃閃，可內在儼然是寶相莊嚴，法相金身，大威天龍，世尊地藏。
“以後，她們就辛苦虹姐啦.”
唐大年笑著跟常繼虹握手，職責、待遇、條件，之前他已經在電話裡提過，跟她相約在蔣文麗簽約《征服》當天，簽在漢唐，擔任經紀總監兼副總。
“虹姐，我送送你.”
高媛媛過了把老闆的小癮，心裡雀躍，高興地把人送到門口。
突然間，常繼虹餘光裡瞥見黃博，“他是誰？”
“他也是我們漢唐的藝人.”
高媛媛話音一落，黃博完全呆住了，半痴半傻。
常繼虹蹙眉，雖然不知道他憑什麼加入漢唐，但無論如何，他今後是自己的藝人，主動打招呼。
“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叫我虹姐就好.”
常繼虹？！
黃博感覺一道雷在頭頂炸開，腦袋嗡嗡。
我也是有組織有公司有經紀人，還是名牌經紀人的演員啦？
那年28，站如嘍囉，淚花快流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