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郡,襄陽城。
午間時分,暖陽高懸,劉禪繫著篷衣,按劍繞城頭而行。
鄧艾、句扶、州泰及大漢忠臣蒲忠跟隨在陛下身後,隨時準備應對天子的提問。
至於諸葛亮、楊儀、廖化等人為何不在,因為劉禪給他們放假了。
畢竟從他們效力蜀漢開始,就背井離鄉,遠赴千里之外的益州生活。
終於漂泊了二十幾年左右,終於回到家鄉襄陽。
作為體貼員工的老闆,劉禪又怎麼會視若無睹。
於是入襄陽後,劉禪特別讓襄陽籍計程車人回鄉。
雖然襄陽漢水一帶長期經歷戰亂,但他們祖墳仍在,讓他們回去祭拜下先人也好。
若能僥倖遇見年輕好友,或敘舊,或展示如今的地位,亦是一場幸事。
畢竟古有言‘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諸葛亮的話,則是前往隆中祭拜其叔父諸葛玄。
諸葛玄初為劉表屬吏,知堂兄諸葛珪病逝,特意趕赴泰山照料諸葛珪的後事。
諸葛玄適逢曹操出兵徐州征伐陶謙,為躲避戰禍攜帶諸葛亮、諸葛均及兩位侄女,並與往江東的諸葛瑾分散,輾轉逃往廬江一帶。
後諸葛玄被袁術表為豫章太守,被朱皓取代。
無人可依存的諸葛玄又轉投身在襄陽的老東家劉表。
未過幾年,諸葛玄也病故於襄陽,諸葛亮將其安葬後,便前往南陽隴畝耕種。
後因戰事,諸葛亮又移到隆中耕讀。
望著城外的護城河,劉禪笑著說道:“士載少小離家,今戰後可需回鄉看望鄉人否?”
鄧艾愣了愣,苦澀說道:“少年不懂事,只記著家在新野,至於何方,早已經忘矣!”
前些年鄧艾其母病故,如今鄧艾親族僅有妻子幾人,至於老家早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唯有對年少貧窮,不堪回首的回憶。
劉禪放緩腳步,嘆了口氣,說道:“自黃巾之亂以來,時有一甲子之久(60年),天下紛爭,群雄並起,遂入三國。
爭奪未休,十室九喪,戶籍銳減,背井離鄉。
朕南下以來,所見南陽景象,實乃痛心疾首啊!”
南陽富庶,水利便捷,劉禪本以為透過了幾十年的安寧,南陽會安康些。
卻不料南陽凋敝,水利荒廢,百姓稀少,還不如近些年的關中。
加上對眾人背井離鄉的同情,劉禪忍不住對戰亂的感嘆。
頓了頓,劉禪收斂了下情感,說道:“士載乃新野鄧氏遠支,今不如多與鄧氏親和.”
鄧艾看了眼嘴角含笑的陛下,精神一抖,垂首應道:“諾!”
自鄧艾入南陽後,新野鄧氏大支屢次拜見鄧艾,言語間希望可以把鄧艾先人拜入到祠堂裡面,將其官職實際表上閥閱,以為榮幸之事。
或許是年少貧寒,部分族人令人噁心的態度,鄧艾表示自己與新野鄧氏關係不大,自己先人不需要入祠堂之中。
當然也有部分害怕自己若接受,恐會使陛下不悅。
畢竟陛下對於大臣攀親附戚的行為頗是不滿,生怕臣吏會因親屬關係,可互相遮蔽,互相勾結,重現後漢計程車族門閥的現象。
如今劉禪的同意讓鄧艾親近鄧氏,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希望透過蜀漢中高層與地上的關係,讓南陽等地士族百姓能夠歸心。
鄧艾沉吟半晌,在後補充說道能夠:“臣與新野鄧氏雖為同姓,但臣不過遠支,今雖親和,但還需另闢一堂,不與其同也.”
“嗯?”
走在前方的劉禪聽聞此語,回頭看了眼鄧艾。
君臣對視,心有靈犀,鄧艾垂目,不敢直視。
劉禪笑了笑,感嘆鄧艾的政治嗅覺真不差,早些年或許是因為出身寒門的緣故,對官場事故,君臣政治方面,並不擅長,不甚受人喜歡。
沒想到,鄧艾年歲越長,經歷的事物越多,對這些東西反而漸漸開竅,甚至不由令人驚歎。
鄧艾剛剛之語,看似在說自己與新野鄧氏關係不好,甚至不和他們共用祠堂,需要另闢一堂。
但實際上,鄧艾卻說我答應陛下和鄧氏親和的命令,但我向陛下保證,不會因為共同姓鄧,進行勾結。
以何為證,我鄧艾不入新野鄧氏祠堂。
可以這麼說,鄧艾可馬上打戰,又可馬下安民,文武韜略俱全,且今政治嗅覺也覺醒了。
不從軍,若從政者的話,其前途也是不低。
走了半晌,劉禪停下腳步,望著城南的峴山,說道:“今曹叡病死,孫權戰敗,或有人言,當順勢南下攻略江陵。
朕卻以為今舉兵將有一年,士卒南北奔赴,頗是辛勞,欲撤軍回國,不甚妥當,不知卿之見以為如何?”
鄧艾微微躬腰,拱手說道:“臣同陛下之見,今冬季將過,春水將漲。
且我軍雖有小得,但吳人根本未動,今若倉促南下,我軍又豈能得利。
今之時,臣以為我軍當如賭者,今已嘗利,不可戀不得之利,否恐受敗也!”
“臣以為不如安撫荊北,穩固漢南地界。
時吳人賦稅苛刻,百姓怨念頗重,荊蠻叛亂不止,臣以為命人南下入楚,收買官吏,安撫荊蠻以為內援。
而我軍於漢水復土耕種,習練水師。
當可南下攻略荊州,全據荊土,遏吳人西擾.”
劉禪扶著女牆,笑著說道:“卿之言當有大智。
昔曹操舉二十萬之眾,匯荊州水師,欲一舉南下,平定天下。
賈詡諫言:‘昔河北破袁氏,今收漢南,威名遠著……撫安百姓,使安土樂業,則可不勞眾而江東稽服矣。
’曹操不從,遂南征而敗。
若曹操納賈詡之言,天下三分恐難成也.”
當初曹操南征,賈詡勸諫說如今我軍佔據中原,又收復漢水以南的地界,兵鋒正盛。
不如在江陵褒獎吏士、安撫百姓,使人們安土樂業,即可不勞師動眾,便可安定江東。
賈詡此語看似保守,好似鴿派人物,但實際上賈詡此策十分毒辣。
賈詡是希望利用天子名義,又以物資來安撫荊楚士人以及百姓,分離江東割據政權的內部。
等待到荊北安穩,荊南平定之時,東吳長江天險喪失,東吳自然會土崩瓦解。
畢竟赤壁之戰前的孫吳,其向心力及內部團結遠不如如今。
連孫氏宗親都有想要投降者,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而且劉備都有南投交州蒼梧郡吳巨的打算了。
如今鄧艾的計策不能說可比賈詡的一針見血,可平江東之言。
但鄧艾確實給了一個合適的方略。
派遣細作入荊楚,尋找荊州漢人作為內應,利誘荊蠻反叛。
而於外的話,就地開荒,發展農業,作為軍糧,並且練習水軍,以來對抗吳人的水師。
“今朕若納卿之言,或可攻略荊楚也.”
說著,劉禪看向鄧艾,鄭重說道:“朕已知誰可對吳事也!非卿莫屬.”
嘩啦一聲,披著甲冑的鄧艾,單膝跪地,沉聲說道:“臣鄧艾不才,願領對吳之事,助陛下攻略荊楚.”
劉禪笑著扶起鄧艾,說道:“卿且安心,朕走之後,漢水以南,當屬卿領,不過還需聽命于都督子均也.”
“諾!”
漢水以南,簡稱漢南。
荊蠻盤踞富庶的柤中一帶,就屬於漢南地界。
而柤中的話,已經被魏延及鄧艾看上,魏延火燒孫權後,西進試圖攻略柤中一帶作為戰功。
鄧艾在夜襲孫權成功後,休整幾日,派遣鄧忠、傅僉南下攻略柤中。
就是不知花落誰家了!劉禪為保住荊北地界,也是費心,給王平一南一北各找了幫手,北防曹魏乃是句扶,南攻東吳乃是鄧艾。
畢竟荊北作為大漢進入中原,南下楚地的橋頭堡,沒有大將鎮守及忠心之人防備,肯定是行不通的。
關羽失荊州就是如此,看家的糜芳、士仁直接投了,那還玩個屁。
就在劉禪與鄧艾談話間,斥候來報,說道:“啟稟陛下,前將軍來信,司馬懿統大軍兵迫宜陽。
其麾下士卒不多,且與南陽路途遙遠,恐大軍無法支援,現已領軍士遷宜陽城一萬餘名百姓南投荊北.”
劉禪微微挑眉,倒也不是對王平的舉措不滿,而是沒想到司馬懿在這個時間動刀子,非要把之前的宜陽城給佔回去。
當初大漢為了逼曹叡回軍,才攻略宜陽。
今大漢已經有了荊州,攻略洛陽的話,不再需要從宜陽進軍,反而可以走宛城北上。
而且道路更為便捷,也是方便,棄守宜陽也不是不能接受。
待曹魏遷都之後,洛陽不再那麼重要,再攻宜陽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畢竟戰略要地因時而變,不能僅以一時情況論之。
而且以劉禪的估計,洛陽之後大機率會成為軍事要塞,成為抵禦大漢東出的核心基地。
宜陽城也遲早荒廢,司馬懿此舉不過是為了爭口氣罷了。
劉禪揮了揮手,吩咐道:“前將軍既為荊州都督,此城舍取,由他定奪.”
頓了頓,劉禪又喊住斥候,說道:“讓魯荊州調遣糧草北上,支援被遷而來的宜陽百姓,萬不可餓死百姓.”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