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初罷,雨後初晴。
瓜裡津渡口以北,遼闊的平原上,漢軍士卒打掃著戰場。
烏鴉順著血腥味而來,飛過田野,或落在樹枝上,或在天空中盤旋,嘎嘎叫個不停。
溼漉漉的靴子踩在泥濘的田野上,鄧艾難受地扯了扯衣領,雨中作戰夾雜著汗水,實屬令人不舒服。
“將軍,此戰我軍伏擊敵軍成功,斬獲敵三百二四級,俘敵二百一十三人,餘者皆散.”
李單清點完斬獲後,稟告說道。
鄧艾為前鋒領軍北上,強佔瓜裡津成功。
元宏探得有小股部隊向瓜裡津移動的情報後,命人告知鄧艾,這才有鄧艾伏擊魏軍,爆發的小規模戰事。
鄧艾脫下溼透的靴子,坐在石頭上,說道:“可有從魏卒口中得出有用軍情否?”
“有!”
主簿李單說道:“根據被俘魏卒所言,逆魏先鋒乃徵南將軍王昶,統率萬餘名士卒南下,兵至博望縣一帶。
曹叡大軍也抵達堵陽。
我軍與王昶相隔不過數十里,離曹叡也不過百餘里路程。
明日王昶便可與我軍會與瓜裡津,再過幾日曹叡大軍亦至.”
鄧艾微微蹙眉,說道:“可有斥候將此事遣送至陛下手上?”
李單沉吟片刻,說道:“候騎剛剛出發,日夜兼程明日可至。
根據後方軍報所說,上丞相已經與陛下會師,將要舉兵北上,遣左將軍困新野,擊田豫.”
鄧艾拍了拍靴子上的泥土,關心問道:“南部襄樊,可有人守乎?”
李單捧著竹簡,問道:“將軍可是憂慮襄樊之卒?”
“是亦不是.”
鄧艾穿上靴子,說道:“某憂我軍若與逆魏鏖戰之時,襄樊蒲忠北上擊左將軍,又有田豫在東,胡質在內。
恐左將軍內外遭敵,兵敗新野,致使後方合軍,北上應和曹叡,兩軍夾擊,我軍則勝少而敗多矣!”
如今大漢雖初步平定了南陽、南鄉二郡,但是胡質堅守新野,田豫救援新野,實屬令人噁心,卡住大漢喉嚨。
若不是胡質大聰明,兵敗向煜之手,要不然大漢所面臨的局勢可能還要更加困難些。
比如難以全據富庶的南陽產糧地,大量糧食需要從關中或漢中調集。
李單微微拱手,說道:“據信使說言,上丞相遣徵東大將軍(吳班)圍攻陰縣,鉗制襄樊之敵北上。
故在下以為新野應無大礙.”
“無礙便是最好啊!”
鄧艾跺了跺靴子,讓腳更舒服些,問道:“元宏何在,可有其音訊?”
李單搖了搖頭,說道:“將軍,元校尉自遣斥候告知我軍其軍行蹤後,便與我軍音訊斷絕.”
聞言,鄧艾神情凝重,喊來輿圖,問道:“元校尉所部最後一次出現在哪?”
李單在輿圖上畫一圈,指向淯水上游的雉縣,說道:“元校尉從瓜裡津過淯水後,先是向東北而行,在博望一帶察覺到王昶所軍,回軍至瓜裡津北岸,猛地折向西北,逆著淯水而上,最後消失在雉縣一帶.”
鄧艾有點搞不懂元宏的操作,問道:“元校尉想幹嘛?你可知道?”
李單亦是南陽籍之人,早年居住在博望一帶,隨父遷居東三郡。
漢克東三郡後,歸降大漢,對於南陽北部的地理頗有了解。
李單遲疑半晌,說道:“雉縣以北乃伏牛山,期間多是丘陵、山澗,若遇敵軍。
元校尉所領騎兵,前後難行,恐會折損在伏牛山.”
鄧艾摸著鬍鬚,沉聲說道:“元校尉莫非把軍事當成草原圍獵,豈有此理?”
“將軍,要不要派遣士卒向北接應元校尉所部?”
李單說道:“畢竟元校尉乃是陛下侄子,今若折損於此,恐陛下怪罪.”
鄧艾再次扯了扯領口,心中很是煩躁,說道:“其無訊息,怎麼尋找?今魏人大軍壓境,若是分兵將被其所趁,奪取瓜裡渡,以制我軍.”
“那不救?”
李單遲疑問道。
“派斥候向北搜尋,若是遇見元校尉所部,告訴他敵軍在前,令其迅速回軍,以免遇見敵人大部.”
鄧艾吩咐道。
“諾!”
……五月二十八日,遼水。
司馬懿伏案看著遼東輿圖,一臉思索之色,隱晦間暗含苦惱之情。
自司馬懿四月抵達遼東以來,公孫淵果然仿照此前據魏之策,向孫權求援,讓他騷擾曹魏。
又派遣卑衍、楊祚領兵數萬,在遼遂一帶修繕了圍墊長達二十餘里,防止魏軍過河。
未過多久,他就收到了孫權忽悠的書信。
書信上言,司馬懿很厲害,讓他多小心,自己派遣的軍隊正在路上。
公孫淵相信了,讓卑衍、楊祚出戰。
卻被司馬懿派遣軍士渡河作戰,小勝二將。
公孫淵不太敢打,讓經歷敗績的卑衍、楊祚二人堅守壘營不出,欲耗盡魏軍糧草,待司馬懿撤軍。
不過此非現在司馬懿的苦惱所在,其苦惱在於蜀軍進攻南陽的訊息,以他對南陽的佈防瞭解,大機率難以守住蜀人進攻。
曹叡雖沒有讓自己撤軍,但遣書信含義卻是告訴自己能打早點打,不能打就撤。
司馬懿敲了敲輿圖,還是用他老對手諸葛亮的招數,聲東擊西之策。
諸葛亮數次北伐,基本都用聲東擊西,熟練的讓自己害怕,如今自己也要讓遼人嚐嚐聲東擊西之策。
“毌丘將軍何在?”
司馬懿喊道。
“末將在!”
“上前.”
司馬懿指著輿圖,對著毌丘儉,說道:“將軍領本部向遼水下游移軍,廣樹旗幟,佯裝中軍主力在你部,替某吸引卑衍、楊祚二人。
某率精銳主力向遼水上游前行,繞過遼澤,渡過遼水,直撲襄平。
屆時將軍在渡過遼水,與我主力匯合,共破襄平城.”
毌丘儉看著輿圖,怎麼感覺此戰術這麼的熟悉,這不就是西蜀賊相諸葛亮的成名招數聲東擊西嘛?毌丘儉遲疑半晌,說道:“大將軍渡過遼水後,為何不與儉夾擊卑衍、楊祚二人,反而直取襄平呢?卑衍、楊祚在我軍之後,與我軍不利也.”
司馬懿捋著鬍鬚,笑道:“卑衍、楊祚二賊堅營高壘,欲以待我軍糧盡而退。
渡河攻其所部,乃正中其計。
故後漢末年,王邑便是困於昆陽之下,致使新莽亡國。
古人有曰,敵雖高壘,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卑衍、楊祚所部,乃賊大軍主力所在,故其巢穴襄平必空虛也。
我直指襄平,公孫淵畏懼,必使卑衍、楊祚二賊回師救援。
屆時我軍必然能與其陣戰,破其軍易矣.”
毌丘儉瞥了眼司馬懿,這不就是蜀漢攻關中那一招,攻其必救之所。
心雖有他想,但毌丘儉還是領下軍令。
毌丘儉對司馬懿使用蜀賊諸葛亮喜歡的聲東擊西之計,並無反感。
畢竟兵法沒有專利,誰都能用。
不過能用是一回事,能用成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根據司馬懿剛剛推算的言語,毌丘儉也是對他頗是欽佩,他把遼東諸將的心理活動都算到了。
只是他好奇的是,為什麼司馬懿打遼東計策百出,而遇見西蜀賊相葛亮只能避戰不出了。
待毌丘儉退下後,司馬懿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他眼裡,三國諸將之中,唯有諸葛亮比自己用兵強,其他人不過爾爾罷了。
東吳陸遜?不過是守家之犬而已。
開疆拓土,還是要看自己和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