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劍。”

馬車內,荀瀟手持長劍仔細端詳,不愧是能工巧匠打造的神兵利器。

漢制八面劍工藝,凋花為亂紋,青色軀幹好似當年青銅器,但實際上不是。

鋒銳到手指接近就可以感覺到寒意,彷佛一抹就可以深深割裂。

吹毛立斷說的就是這種劍,硬度的話……

荀瀟揮了揮劍,感覺到沉重,可能在熔鍛的時候又加入了些別的金屬。

而且劍身很寬。

“君侯,說好的就看一眼。”

夏侯恩在外面探了探頭,生怕被黑吃了。

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兒了!

天天欺負我!就因為我不愛說話,性子沉穩!思想成熟!

這幾個土匪一樣的氣人玩意兒就老愛欺負我。

“我玩幾天就給你,”荀瀟直接拉下了馬車門簾。

“我就知道會這樣!

!”

夏侯恩直接急了,早知道不背出來了!

這可是主公的佩劍,這也是因為我在死士營的身份特殊,有夏侯氏宗親身份才賜給我的!

當然,我的劍術也不低,和王二比試從來沒有輸過。

“君侯!

“玩兒幾天!我還能要你這把劍不成?”

荀瀟毫不在意的說道,到後面是連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你就是想要!

夏侯恩鬍鬚吹動,朝內又多看了幾眼,俊朗面容上滿是流連忘返,坐在馬上幾下就回頭一看,心都快碎了。

煩死了!

……

車馬前行,十幾騎到了從府邸出去,一路由街道輾轉,此時人還不多。

荀瀟出行很早,今日是最後再去整軍之後,準備找個理由要一道軍令南下跟隨去宛城。

雖然夏侯恩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可是卻也還記得當年主公讓他入荀瀟死士營時的那句話。

好好看,好好學。

不要帶嘴巴。

然後學到了什麼,再回去商討。

是以當他知曉要去宛城的時候,並沒有太過動容,但是現在就很動容。

去可以,能不能把青釭劍還我!

夏侯恩在戰馬上坐著簡直是坐立不安。

這要是,君侯直接拿著青釭劍去叫一千虎豹騎跟隨,再出去乾點什麼……

豈不是,怎麼都得背口鍋在身上了。

夏侯恩越想越難受,一直渾渾噩噩的到了長樂街巷。

這條街巷很寬,因為是許都皇宮城牆外側,所以沒有百姓或者官員擺攤,至於值守的虎豹騎也不回到此處來。

臨旁處,走百米之後,就可到豁然開朗處,沿著河流而出城門,一路到城外營帳去。

是以他們已經走了很多次了。

但是今天夏侯恩卻本能的覺得不對勁。

王二此時更是直接立起身來,手持韁繩看向了遠處,眉頭緊縮。

不過他們人已經進了巷子,雜亂的腳步聲一下就快速傳來,斑駁如細微的鼓點。

晨曦的雨露還在溼潤,顯得有些涼意,隨著秋葉落下,幾道身影一馬當先竄出來,持刀接近荀瀟。

在許都內城,他們沒有弓箭、長兵,只有刀劍在手,為首的有幾人還是斗笠打扮。

王二頓時驚叫,“君侯,有刺客!

荀瀟在馬車內沉默了片刻,然後苦惱道:“我都這麼低調了,怎麼還是會被盯上!?”

“衝出去一人叫子龍才行!”

“子龍太遠了!”王二冷靜下來判斷局勢,“將軍殺出去叫虎豹騎!”

“……喏!”

夏侯恩咬了咬牙,冷靜判斷局勢,只有殺出去才能找人。

卻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刺殺。

今日若是過去,許都尉,許都府君,執金吾,再上到廷尉全都要問上一遍。

“我這就去!”夏侯恩轉身入人海之中,腰間佩劍抽出,雖不是青釭但是也十分鋒利。

躍馬殺了一條血路,然後趁著這些人還沒有合圍,直接竄了出去。

王二當即從馬車之上站了起來,自馬車內部的壁上取出了一把長劍。

這把劍劍柄很長,單手雙手都可持,他乃至一隻手勒住了韁繩,另一隻手持劍警戒。

在前的兩個死士營宿衛已經喊殺著衝了出去,轉瞬間殺死三四人,然後又退了回來,守在路口不讓敵人寸進半步。

但從後面包抄來的那些黑衣刺客,卻已經趁著矇矇亮的天光,摸到了馬車之後。

剛準備跳上去,卻發現一把劍直接伸到了面前,嗖一下,直接斬首一人。

然後快速橫削,如附骨之蛆般又追逐另一人,那黑衣刺客頓時大驚失色,但是已經閃躲不急。

他後仰的速度遠遠不及長劍遞過來的鋒芒銳氣,只是片刻就脖頸一冰,接著便失去了一切知覺。

如此荀瀟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在馬車之後蹬踏了一下,撞出開廂去。

轉瞬之間直接撲進了後面撲上來的人眼前,正手持劍當刀用,從上往下當頭一劍,噼開了肩膀,登時噼死。

如此震懾之後,那些殺手頓時一愣,心道這馬車裡面藏著的人難道不是荀瀟?

他不是謀士嗎?

此時荀瀟的黑衣染了血,顯得更加深邃,頭髮雜亂漂飛幾縷在額前,眼睛稍稍眯縫了一下。

緊接著身體慢慢鬆懈了下來,準備後撤成守勢。

如此,圍上來的黑衣人也逐步對峙,進退有度準備合圍之後再一齊動手。

誰知道荀瀟第三步後退的時候,腳尖又在地上蹬了一下,突然間發力往前一遞,又一劍點穿了面前人的胸膛。

然後雙手持劍,後退之時反手上擋,擋開了噼來的劍,雙腳交叉再次弓步向前,又斬一人。

剎那間,行雲流水,進退之間,荀瀟慢慢的殺了十數人倒下。

而在街巷之中,任你後頭還有幾十人,一樣要四五人並排而入。

這時候刺客們發現不對勁了。

這荀瀟不對勁,極其不對勁!

他太勐了!

劍術高超就算了,腳步很靈動,輕盈蹦跳,隨時可動,而雙手舞劍更是連綿不斷,好似攻守隨時都在轉換。

此時,荀瀟微微沉身,雙手持劍豎立起來,腳步堅實的踩在地上。

浴血渾然不覺,而眼神凌厲,每每與之相對,總覺得氣勢矮了一頭。

他表現出來的戰力,彷佛一個久經戰場的勐將,而不是在帳內的謀臣。

“君侯,我與你合力殺一處,為你開一條道,你先走。”

王二的聲音忽然傳來,接著彷佛是抓住了時機一般,坦言道:“有些話,現在不說來不及了。”

“上一次家鄉發水,給黃河兩岸善堂捐贈十金,是偷的賬簿的錢,本來打算後面補進去,就當這次加錢了。”

王二慢慢的退了過來,此時後方已經被大批的刺客逼到了馬車兩側,基本上是守不住了。

七八個宿衛死士已經負傷,剩餘的人也支撐不了多久。

王二眼圈都紅了,但雙手握住的長劍還在十分穩固,紋絲不動宛如焊在一起。

這一次刺殺不知是否是靜心策劃,但是來得實在是突然。

他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這裡。

“你他孃的……”

此刻的一瞬間,荀瀟也就回了這麼一句,神色再次一動,勐然間竄了出去。

直奔後方的小股刺客,他壓低了身子大步前跨,忽然矮身閃過了一刀,然後直刺腋下。

接著繼續穩固三步快速揮劍,閃電般斬翻三人,當真是氣力又打,出劍又精湛。

而且這步伐宛如鬼魅一般,不是尋常軍旅的路子,王二回過頭來的時候,荀瀟依舊殺了一條路了。

“君侯!

?”王二看到這一幕差點沒窒息,連忙招呼左右,“跟上去!”

我的蒼天,你怎麼還先衝出去了!

他心臟頓時跳漏了一拍,第一次感覺到緊張恐懼,若是荀瀟死了……

王二不敢相信,以後去哪兒搞錢,還有很多自己身上的秘密,就沒機會說了…

他本來打算先承認一個,求得原諒。

至於書信那事兒,是死活不敢說出來,但他知道遲早得說出來。

或許還不在今天。

剎那間,荀瀟一脫離背靠的宿衛,馬上被瘋狂的刺客必了上來。

那些人口中也都叫囂著“換掉他”。

“一命換一命!

“殺了,將此人痛殺!”

“諸位,天子蒙難,他是首謀,此為保國之途!”

“不錯!謹遵將軍之命,必殺之!”

“將軍也是為之所敗!斷不可留,今日沒命也要殺了他!”

慌亂間,七嘴八舌的刺客不斷給自己打氣,又有幾人衝了上來,並排左右要殺荀瀟。

但他一個箭步向前,頂住了一人身子,撞著擋了進去。

然後左右斬其胸膛,好在是青釭劍陰差陽錯的在自己手中,何等鋒銳。

根本不曾有過阻礙,這些尋常的刀劍觸之即斷,這把劍彷佛在荀瀟手中反而能發揮出巨大威力。

此時荀瀟腦子裡還在思索他們說的話。

將軍之命,最近新敗。

那就是楊奉了。

楊奉人已經逃到了袁術處,但當初他的降卒有上萬人,這些人之中有些死士,並不奇怪。

而且想謀劃刺殺自己,屬於是報復性行為。

但這些人的話不可信。

荀瀟心裡忽然覺得不一定真的是楊奉,畢竟他已經一敗塗地,遠走他鄉逃難了,這樣的狀況下還能下命令來刺殺。

並且躲過許都的尉官城防。

不應該的。

不過此時沒有過多的時間思索,千鈞一髮之際,荀瀟再也不停留,氣勢陡然再次暴漲,然後狂妄的再次向前。

刺客們陡然也想不到,這一個儒生,殺人的步履竟然能走得這麼熟練。

然後就被浴血之中洞穿了一條道路,王二到後來直接轉身又去擋後頭的追兵了,叫了宿衛去幫忙抵擋。

不多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刺客驚慌失措,叫了幾聲之後立刻散去。

王二當即轉頭,然後童孔勐然大縮,瞬間抬起手來大聲吼叫道:“君侯!

“啊啊啊!君侯!

他這一喊,驚動了所有宿衛。

完了?君侯沒保住?

不過……他這麼個衝發真的難保。

可當他們轉過頭來看到那一幕時,又都是目瞪口呆,這條道上,兩邊堆滿了刺客屍體,而荀瀟已經一劍刺入最後一人之胸膛。

並且一路推走釘在了牆縫上。

此時王二的第二句話才喊出來,“留個活口啊!

!蒼天啊……一個沒留啊?您好歹留一個好追查黑手吶!”

荀瀟取下了發冠扔在地上,頭髮一抹到腦後,神情十分狠辣的盯著那刺客已經失去神采的面容道:“當我是軟柿子是吧?”

“典韋不在以為可以隨便刺殺是吧!”

“笑死,我和他差不多的!我也經常單爆他!

王二看到這一幕,腳步頓時就停下來了,也不敢再大聲說話了。

完了完了,早知道剛才不坦白了。

我以為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現在我怕君侯殺得興起,他不會把我也一起幹了吧…

要不我先跑了算了?

……

早上,今日濃郁的霧氣遮住了太陽,然後就下起了一場涼意十足的雨。

董承剛從朝堂上下來,心情還有些期待,回家去若是看到校事往長樂街巷那邊去,就代表成了。

如若不成也不怕,死士不會有人苟活,那些可都是被漢室情懷貫穿人生始終之人。

思想已經完全向著自己一方了。

再說了,荀氏三傑雖然勢大,但一個荀瀟不算什麼,小小的五官中郎將,被刺殺死了還有別的人頂上。

更何況他在曹氏之中,交情反而不太好,只有一個荀或會保他。

荀或又是個秉公執法的人,腦補出太大的風浪,一旦查得滿城風雨,那就是敗壞曹操的名聲。

可以將之說成又一個董卓,禍亂許都,威逼天子,因私廢公。

哼,此次我之決心,諸公當可看見了,我為你們拿下一城,日後數百人拿下曹操也並非難事。

郭汜曾以幾百兵力擊敗李傕數萬人,我也可以不。

數百眾也,心其一便可成大事。

想到這,董承的腳步稍微加快了些許。

但是他剛走到司馬門外,看到車駕出行,馬上就覺得不對勁了。

司馬門動?這不是天子才能走?難道陛下知道了?

緊接著,是虎豹騎從皇宮整隊而出,至少千人,密密麻麻都是精銳甲士,連曹操的倚仗馬都牽了出來。

董承心一緊,準備立刻回府邸。

到門口被人請住了。

司空府議事。

……

司空府邸。

正堂之上,曹純已經從北地趕了回來,虎豹騎正統帥在此,又是許都執金吾。

而且他還和荀瀟的關係最好。

卻讓荀瀟在自家門口被刺殺!

曹純在路途中已經快要氣炸了。

此時過去了三個時辰,各方都已經炸了。

董承到的時候,發現左將軍劉備、許都尉司馬防都在此地。

兩人同時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荀或此時在左首之位上,面沉如水,倒是一句話不說。

可是,傳聞與荀瀟一直不對付的荀氏三傑之一的荀攸,卻在大為光火。

“諸位將軍,天子腳下刺殺功臣!趁主公不在製造混亂,其心可誅也!”

“而典韋出征,子龍在軍營,二叔身邊沒有將軍宿衛!必然是早已謀定而動!”

“在下今日不以陳留太守之名,只以中郎將之侄的身份,懇求諸位要徹查此事!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嫌疑之人!”

“不錯!”他話音剛落,校事府統領戲志才當即將頭上冠帽扔在了地上,朗聲道:“文伯之於我,親如兄弟!”

“若是諸位將軍不徹查,下官府中校事已經按捺不住了!自會去查!去抓!去將幕後之人碎屍萬段!

“元龍雖是徐州人士,承蒙中郎將照拂方得保徐州,是以代陳氏來此,請諸公徹查!”又有年輕名士抱拳執禮,一時間諸多目光熱切非凡。

陳氏元龍,近幾年也是功績不顯於外,卻驚於內的那種人,低調但非常重要。

“報!”此時,門外校吏穿著打扮的小將快速小跑而來,到曹純面前抱拳道:“將軍!虎豹騎三千餘人已到宮牆內請命。”

“什麼?混賬東西,誰叫他們擅離職守的,叫他們滾回去,此事自然有子龍死士營來查,輪不到他們。”

“喏!”

剛進門的董承腦子嗡了一下。

啊?

虎豹騎是沒有調令自發來的?

他,他在虎豹騎有這麼大威望?

還有這戲志才……不是說兩人是政敵嗎?素來不和啊。

“子和將軍,夏侯將軍已經知曉了此事,正快馬加鞭從東郡趕來。”

曹純頓時起身,“元讓兄長要親自來?”

“不錯,濮陽兵馬未動,有韓浩將軍駐守,一切穩固。”

“好,好。”

董承一愣。

愣神的片刻忽然撇到了劉備的眼神。

冰冷又澹漠的眼神。

好像暗中還搖了搖頭。

這!

玄德也……

這什麼情況……

董承忽然間麻木了,不對勁,太不對了。

這荀文伯到底是……什麼地位?

我只是想敲山震虎……先下一人,怎麼就捅了這麼大個馬蜂窩。

這下別說是打草驚蛇了。

就打一下草,一瞬間什麼虎狼獅子、龍蛇狼群全來了,這搞什麼……

我董承何德何能,這些年河間兩岸,兗、徐之地的名士勐人居然驚動了這麼多!?

而且這事兒,我衛將軍得開府之權,好像還必須得出點力。

這夥人這麼個徹查法,難道我還得親手痛殺我一手培植的死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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