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雪殿,死寂無聲。

數之不清的細碎光流在凌虛山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天穹之上匯聚成了龐大到不可思議的渾厚龍捲,甚至引動了極為罕見的“極雲”天象。

這般浩瀚奇景使得所有注視著此處的生靈都瞠目結舌,目中盡是不可思議的震撼之色。

雪殿玉階之間,雪袍少年持著太陰神劍拾階而上,其每走一步,那些奔騰翻湧的巨大龍捲便會跟隨其移動一分。

其手中所持的霜雪長劍,正是這些光流龍捲的交匯之處。

曾經熙攘喧囂的崑崙雪殿氣運繁盛無比,乃是凌虛山靈脈匯聚之地,如今上上下下卻是落針可聞,連一絲一毫的生靈氣息都尋之不到。

“小殿下,崑崙上聖之境不可盡數的生靈已被完全誅絕,只餘三尊凌虛山的天源聖人,與四十餘尊前來觀禮的地境聖人收拾在一處,只待殿下處置。”

陰月神力轟卷而落,月瞳神靈現出身來,落在雪殿殿門之前,朝著季月年躬身一禮。

季月年微微頷首,目光卻是落在了殿門之下的那個清麗少女身上。

她身著一襲掛星流墜的青碧紗裙,目光靈動沉靜,手中所持的長劍亦是一柄三尺雪劍,劍鋒之上泛著冰冷的寒光。

“恭賀小殿下將崑崙下境道統徹底誅滅,此事過後,潮音尊者之名只怕要真正傳遍天地了。”

趙靈曦倒持著落雪神劍,面上帶著盈盈笑意。

季月年靜靜地望著她,道:“嫦娥仙子言重了。”

聞聽此言,趙靈曦心神一凜,道:“小殿下,方才我已是說過,世間再無嫦娥仙子。”

季月年沉默片刻,持著太陰神劍的手指稍稍緊了些,道:“有一件物事,還需嫦娥仙子奉還於我。”

趙靈曦定定地看著他,半晌過後才驀地展顏而笑,道:“倒是不知,小殿下看上了何物,我這裡僅僅只有一柄落雪,除此之外,再無餘物。”

季月年行至雪殿殿門之下,望著籠罩在殿柱陰影之下的少女,語氣微冷,道:“太陰神女諭令,命我前來收回你所取走的月宮源氣,如此一來,才能使得九境月宮的道場氣運重歸圓滿。”

趙靈曦強笑道:“小殿下怕是在說笑罷,此番我下界而來,往生於崑崙凌虛,本就是奉了神女殿下之命,如今此間事了,神女殿下亦是曾經應允過我,許我以趙靈曦之名重活這一世。”

季月年冷冷地望著她,道:“重活一世自無不可,不過在此之前,你需歸還月宮源氣,將此物送歸月宮之後,我自會親自送你離開崑崙丘。”

趙靈曦用力地咬著嘴唇,望著那雪袍少年身後懸浮著的半透明五彩光輪,感應著其所散發而出的恐怖氣息,一時之間根本說不出話來。

月宮源氣乃是她仙源之靈的根基,其自然是不願交出,若是將此物奉還,其仙源之靈便會寸寸崩塌,淪為尋常。

當初太陰神女雖然許諾,此事之後她能夠真正離開月宮,以趙靈曦之名重活一世,卻從未明言這一縷月宮源氣的歸屬。

“小殿下,”沉默半晌之後,趙靈曦的眼眶有些發紅,“我與神女殿下皆是生於月宮之上的生靈,無量光陰以來盡心侍奉神女殿下,從未有過半點不敬,還望小殿下開恩,放我離開,此後趙靈曦必有所報。”

其口中之言句句不離月宮神女,使得季月年這裡的眸光更冷。

太陰神劍輕輕抬起,鋪天蓋地的雄渾龍捲隨之而動,恐怖至極的偉力轟落而下,直接鎖定了趙靈曦,使她呆怔地站在原地,半點也動彈不得。

“既然你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我便給你講個清楚明白,”季月年持著三尺雪劍,望向趙靈曦的目光愈加冰冷,“你乃是月宮的先天神靈,卻並非超脫之靈,按照天庭的天規律法,永生永世都不得下界,若有違反,以紫霄天雷戮滅神魂,誅碎真靈,此事想必你也知曉。”

“神女殿下見你困守廣寒宮無量光陰,枯寂無趣,心下自生憐惜。直至落雪劍靈上界,伱與她朝夕相處,更加不願待在清靜寒冷的月宮,”言至此處,季月年稍稍收回了太陰神劍,“於是便有了神女殿下布的此局,只是自你往生下界之後,銀河西極、勾陳帝宮皆有所察,那些連綿不絕的敕令皆被神女殿下獨自攔了下來,其甚至不惜耗費自己的超脫本源,在月宮之上抹去了‘嫦娥仙子’的先天源靈氣息,使你能夠真正以趙靈曦之名而活。”

季月年放下了太陰神劍,蒼白修長的手指掩藏入了雪白的袍袖之間,“趙靈曦,你能夠自由自在地重活一世,已經是僥天之倖,若是你還想著霸佔那一縷珍貴無比的月宮源氣,我便不會再容你。”

趙靈曦死死地咬著牙,心中的思緒翻江倒海一般奔騰翻湧。

若是將月宮源氣給了季月年,自己的仙源之靈便會寸寸崩毀,再也沒有超脫之基。

沒有仙源之靈傍身,即便其能夠重活一世,也不過是尋常生靈,就算憑藉著真靈記憶之中的源氣真法修至凌霄,可卻也根本無緣窺視那至高無上的持界三境。

驀地,其眼角餘光望見了季月年放下長劍的一幕,察覺到了天穹之上鎖定自己的氣機有些鬆懈,當下膽氣橫生,忍不住惡從心起,咬牙道:“我為神女殿下鞠躬盡瘁,這一縷月宮源氣即便是給予了我,也是理所應當!”

此言落罷,其身形陡然消散,化作一縷無形煙氣,以無法想象的可怕速度沖霄而起,頃刻之間便掙脫了氣運龍捲的圍攏,不見了蹤影!

月瞳神靈面色微變,當即朝著季月年行禮道:“這廝依靠著月宮源氣融入天地,以日月天光逃離此處,小神來不及攔截,還望小殿下恕罪!”

遠處四面八方的無數生靈皆是望見了這一幕,止不住地議論紛紛。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闔雙目,身下的千葉素心蓮座緩緩旋轉,身後懸浮著的五彩光輪更是散發著神異莫名的光暈。

其自雪袍袍袖之間伸出蒼白的手掌,天地之間驀地凝滯了一瞬,有無法想象的可怖偉力轟卷而至,在冥冥之中鎖定了那一縷飛速逃離的源氣靈機,使其無所遁形,再也無處藏身。

“我心念處,天涯咫尺。”

喃喃之間,雪袍少年手掌輕輕一握,頃刻便有震撼天地的轟鳴震響傳遍八方,使得無數生靈駭然失色!

氣運轟落,乾坤倒轉。

不知何時起,其手中已是多出了一團雪白的光暈,在其指間不住地瘋狂掙扎。

月瞳神靈一向從容平穩的面色變得驚駭無比,死死地望著季月年,道:“小殿下的心道神通之境,竟然已經至了這般境地!”

下方被氣運囚牢困住的數十天源聖人亦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目光有些呆滯地望著千葉蓮座之上的雪袍少年,失語失聲。

季月年隨手那團光暈丟了出去,手指輕輕一帶,便在其中剝離出了一縷銀白的靈源氣機,這縷氣機甫一出現,便掙脫了季月年的手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扶搖而上,朝著高天之上極遙極遠處的月輪行去。

那團光暈被抽離了月宮源氣,光芒大減,黯淡無光,似乎隨時都要消散。

變得灰暗的光暈落在雪殿之前,重新化作了面色蒼白的趙靈曦,少女的目光已經再無往日的清明靈動,而是變得滿是晦暗與淵深。

她抬起頭來,披下的長髮有些散亂,一雙泛著灰白光澤的目光死死地望著季月年,其中有著隱藏極深的怨毒。

月瞳神靈回過神來,踟躕片刻,還是開口道:“小殿下,既然神女殿下應允讓她重活一世,便留她一條生路罷。”

季月年眸光沉靜,雪白袍袖隨風翻揚,數道太陰劍光轟鳴而出,頃刻間便貫穿了趙靈曦的三闕九竅三十六穴,將其真靈深處的靈源根基寸寸誅碎,再也不會有半點修行的可能。

“既如此,我便讓你便以凡俗之身重活一世,不算違了神女殿下的諾言,”季月年輕拂袍袖,一道方圓萬丈的龐大龍捲轟落而下,將昏死過去的趙靈曦帶入了虛空之中,不知所蹤,“待百年之後,塵歸塵,土歸土,世間便再無此人了。”

崑崙雪殿,雪袍少年遺世而立,身後是瑰美絕倫的半透明五彩光輪,千葉蓮座之上每時每刻都灑落著好看絕美的燦白光暈。

下方的氣運囚牢之中,有一尊天源聖人再也顧不得什麼聖人臉面,竟是直接作了個長揖,高聲恭敬道:“東勝神洲四境生靈臨洺,前時跟隨昆虛那廝出手乃是迫不得已,如今願意向潮音尊者認罪!潮音尊者要懲要罰,臨洺絕無二話,只望能留得一命,家中道統的生靈弟子才不至於沒了依靠,還望潮音尊者開恩!”

又有生靈陸陸續續站了出來,恭敬道:“願向潮音尊者認罪!”

“還望潮音尊者慈悲,放過我等!”

“此後願以潮音尊者馬首是瞻,不敢有半點違逆!”

……

諸多天源聖人皆是朝著季月年低下頭來,一番作態可謂是俯首貼耳,無所不從。

季月年靜立於千葉蓮座之上,目光有些玩味,指了指遠處被月瞳神靈另外囚禁的三尊凌虛山聖人,道:“諸位若是能夠出手斬殺崑崙餘孽,自然能夠取得一線生機。”

“這……”

此言一出,這些天源聖人頓時又有些猶豫。

崑崙上聖之境畢竟只是崑崙神山的下境道統,誰也說不準崑崙神山會不會知曉此間之事,從而來找自己秋後算賬。

絕大多數天源聖人還在猶豫之時,那東勝神洲的臨洺直接身形暴起,急速穿過月瞳神靈方才開啟的氣運通道,手掌之中神通光芒綻放,竟是毫不猶豫地朝著那三人轟殺而去!

見有人牽頭,許多心神不定的天源聖人再不踟躕,皆是跟隨上去,神通法寶齊出,在數十個四境、五境生靈的轟殺之下,那三尊凌虛山的天源聖人連哼都不曾哼一聲,便被絞殺的神形俱滅,化光而散!

此時此刻,氣運囚牢之中依舊有著十餘個不曾動手的瞻前顧後之輩,亦或者是來不及出手之人,這些人望著已經化作渣滓的三尊凌虛山生靈,忍不住面色微變,下意識地望向了雪殿之前的白袍少年。

那千葉蓮座之上的白袍少年眸光清冷,只是輕輕拂了拂袖袍,氣運囚牢驀地收緊,橫亙天穹的氣運龍捲轟落而下,瞬息便將這十餘人絞殺成了細碎的光影,就連半點氣息都不曾留下。

見了這一幕,方才出手的那些天源聖人皆是駭的面如土色,手指顫抖,目光之中滿是劫後餘生的後怕。

東勝神洲的臨洺聖人暗地裡長鬆了一口氣,心思電轉之下,上前一步,高聲行禮道:“潮音尊者功參造化,以大神通定鼎崑崙丘,誅滅一干為非作歹的凌虛孽障,有大功於東勝神洲生靈,行的乃是無上功德之舉,請受我等一拜!”

諸多幸存的天源聖人互相對視一眼,皆是拜了下來:“恭賀潮音尊者定鼎崑崙丘!”

山闕邊緣的西海生靈、積雷山生靈以及後來的瑤池生靈等等皆是湧了上來,齊聲行禮道:“恭喜潮音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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