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玄陰已隕,既現潮音

潮音澗。

荷花清池之畔。

冰冷清澈的池水微微盪漾,清晰地倒映著澗中的青翠草色,雖然池中依舊偶有魚兒在水面之上雀躍而過,可卻再也無法在清池之中翻起半點水波。

“龍姬尊上。”

護山神靈走過山崖,行至荷花清池之前,微微低垂著頭,朝著掌珠龍姬恭敬行禮。

掌珠龍姬的身形有些單薄,靜靜地望著平靜無波的荷花清池,道:“可是那蓮池女仙之事?”

護山神靈的神情有些猶豫,沉默片刻之後,才點頭應道:“蓮池女仙在水鏡之淵口出妄言,言辭惡毒,龍姬尊上已經對其這般寬容,可她依舊對龍姬尊上百般羞辱,實在是令人心寒。”

掌珠龍姬持著楊柳枝,輕聲道:“隨她去罷。”

此次護山神靈卻並未退下,而是抬首道:“那蓮池女仙方才開口道,若是龍姬尊上不將她放出來,她便……”

掌珠龍姬側過頭來,挽著手中的楊柳枝,挑了挑眉,道:“她便如何?”

護山神靈低聲道:“她便崩毀自己的天源真靈,將南海之秘昭告天下,玉石俱焚。”

“就連先天不隕的天源真靈都不要了麼……”

掌珠龍姬嘆眸光晦暗,輕拂佛衣袍袖,“且退下罷,此事我自會處理。”

那護山神靈鬆了口氣,道:“尊上,小神便退下了。”

此言落罷,護山神靈便再次行過一禮,轉身離開了荷花清池。

掌珠龍姬心念動間,踏出一步,身周的光影扭曲變幻,頃刻之間便踏入了一座光滑如洗的熾白鏡淵。

這座鏡淵之中沒有時間與空間,只有兩面燦白的水鏡,化作了此間世境的天與地。

任何生靈站在鏡淵之上,無論是仰頭還是低頭,都能望見腳下鏡面之中那永無止盡的連綿倒影。

“當初你初來洛迦山之時,還是我為你引路,如今想來,當時真是瞎了眼,識人不明,皆是我之罪過!”

碧衫女仙恨恨地望著現出身來的掌珠龍姬,語氣之間滿是怨悔。

掌珠龍姬輕輕嘆了口氣,道:“蓮池掌座,前時我已是與你說過了,我根本無意於南海佛尊之位,只是如今的南海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靈機躁動之危,我收歸幾件南海至寶,乃是不得已而為之。”

蓮池女仙愈加憤恨,咬牙道:“潮音澗六大佛子,在伱的多番佈局之下三死兩廢,如今你已經將清濯紫金鈴、草編花籃、千葉蓮臺以及羊脂玉淨瓶盡數取在手中,無需這般惺惺作態了。”

掌珠龍姬走近了些,靜靜地望著蓮池女仙的眼睛,道:“南海的佛家氣運如天般浩瀚,蓮池掌座,你且告訴我,若沒有這幾件至寶,以我的修業如何鎮壓此時的七境道場氣運?這般情境之下,稍有不慎,一旦氣運牽引、靈機洶湧,南海佛家源教的傾覆只在朝夕之間,難道你當真不清楚麼?”

蓮池掌座提高了聲音,面色都有了些許漲紅:“可是潮音澗選定的六大佛子非死即傷,另外的三十尊佛子皆是外來勢力所薦,這樣下去,南海道統豈不是落在了他人手中?!”

掌珠龍姬搖了搖頭,道:“無論如何,當務之急都是用這幾件至寶將這座七境道場的氣運穩定下來,至於其餘之事,只能事後再做補救。”

她轉過身去,將單薄的背影留給了蓮池女仙,聲音愈加輕了些,“更何況,潮音澗六大佛子,不是還剩了一個麼?”

蓮池掌座嗤笑一聲,道:“僅僅得傳一卷《渡靈佛咒》的季月年,拿什麼跟那些持有諸多至寶、渾身上下都是仙神之器的佛子爭奪?”

掌珠龍姬側過頭來,望著蓮池掌座,道:“無論如何,其都是潮音澗選定的佛子,雖然已經銷聲匿跡許久,不過據我所知,如今其應當未曾隕滅。”

“若是其能夠前來南海普陀聖境,真正登臨第九佛子尊位,我便將草編花籃傳給他,吸引那另外三十尊佛子的注意。”

言至此處,掌珠龍姬重新轉過身來,眸光深邃如淵,“此前神魂重傷的觀心佛子已經被我接到了普陀聖山,如今南海氣運已經趨於穩定,待其傷勢轉好,我便傳下清濯紫金鈴與千葉蓮臺,使其隱於暗處,待時機至時,再現身橫掃諸多佛子,入主潮音澗。”

蓮池女仙面露驚喜之色,道:“潮音澗的觀心佛子還活著?!”

掌珠龍姬點了點頭,道:“此事乃是南海絕密,知曉者不超過三人,若不是你在這裡鬧的太歡,我也不會將實情告知於你。”

蓮池女仙神情緩和了許多,面上竟是重新展現出了笑意:“有觀心佛子在,我便放心了。原來龍姬早有佈局,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掌珠龍姬輕聲道:“還需委屈蓮池掌座一段時日,於鏡淵之中修養身心,在外人面前把這出戏演完。”

蓮池女仙笑道:“龍姬這是說的哪裡話來,只要南海道統能夠安然無恙,即便受到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願。”

頓了一頓,蓮池女仙嘆了口氣,又道,“蓮花池早已不在,如今潮音澗之中只餘了荷花清池,這蓮池掌座的佛諱還是莫要再叫了。”

掌珠龍姬笑了笑,並未回答,而是輕輕踏出一步,時空扭曲之間,已是離開了無底鏡淵。

……

長都山境。

“幽鹿道兄,你的地圖到底準還是不準?”

一座氣勢恐怖的兇厲仙陣之下,烏袍劍仙身周環繞著三柄刻著繁複花紋的長劍,用力咬著牙,死死地瞪著身旁的妖靈散仙。

幽鹿散人訕訕地笑了笑,再次加固了一番身旁的防護光幕,道:“我師尊以真靈刻印之法傳出的地圖,自然是準的,只是……”

烏袍劍仙低吼道:“只是什麼!”

幽鹿散人嘆了口氣,道:“只是我等好像走反了方向,原本是要去長都真君的側府偷取靈物資源,如今卻不小心誤入了其豢養兇獸的仙陣之中。”

不久之前,烏袍劍仙與幽鹿散人在普陀山聽法之後,便共同去了羅剎海,好生瀟灑了許多時日。

在酒醉之時,二人相約趁著長都真君外出之時前往長都府行竊,憑藉著那幅詳細無比的地圖,欲要讓那長都真君狠狠地出一口血。

可未曾想到,還不曾來得及行至目的地,二人便不小心陷入了兇獸仙陣之中,可謂是倒黴無比。

吼!

隨著仙陣之上傳來咔嚓一聲碎裂之音,足以震破耳膜的獸吼轟卷而過,朝著四面八方激盪起了道道半透明的無形音波!

轟!

烏袍劍仙與幽鹿散人被一圈圈的音波轟飛數百丈之遙,口吐鮮血,面色蒼白至了極點。

一隻高及千丈的龐然大物踏出仙陣,冰冷的豎瞳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了烏袍劍仙與幽鹿散人之處。

“這下慘了,居然是一隻混元真玄之境的兇獸,我等如何能擋?!”

幽鹿散人哭喪著臉,面上滿是絕望。

烏袍劍仙來不及埋怨幽鹿散人,強撐著站起身來,身週三柄烏黑長劍環繞而起,低吼道:“我二人全力出手,未必不能誅殺此獸!”

此言落罷,其心念動間,身周有著雄渾無比的大羅仙力洶湧而起,盡數灌注在身側的三柄長劍之中,使其發出了清澈嘹亮的劍鳴!

“環首之劍,斬!”

烏袍劍仙御著劍光踏空而起,雙手掐訣,身週三柄長劍轟然電射而出,帶著刺耳的劍嘯,朝著那千丈兇獸貫穿而去!

鏗!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音響徹天穹,那兇獸的豎瞳之中隱隱有著一絲不屑,輕揮手爪,竟是直接將這三柄烏黑長劍彈飛了出去!

此間動靜太過巨大,早已驚動了長都山境之中的諸多生靈,甚至就連長都真君都收到了訊息,正在急速回轉此處!

長都山境瀕臨大海,如今南海之畔卻是逐漸有淅淅瀝瀝的雨幕垂落下來,使得天地萬物都隱約浸染了一絲朦朧之意。

雨幕之中,烏袍劍仙與幽鹿散人並肩而立,雖然面帶苦笑,目光之中卻並無後悔之色。

幽鹿散人目露回憶之色,舔了舔嘴角,道:“前些時日的羅剎海之行,那裝扮成紫英仙子的仙女倒是頗有一番滋味。”

烏袍劍仙勉強笑了笑,道:“幽鹿道兄狎玩太久,將自己的身家都送了進去,最後還跟我借了一整盒仙玉,待到往生之後,莫要忘了還給我。”

轟!

隨著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胡言亂語,那兇獸終於一爪抓破了二人身前的防護光幕,冰冷的豎瞳死死地望著烏袍劍仙與幽鹿散人,駭人的殺意幾乎滿溢了出來。

雨勢愈急,潑天大雨灑落而下,山間萬物承受著暴雨的洗禮,淅淅瀝瀝的聲音不絕於耳。

烏袍劍仙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黑布箬笠,散去了身周的護體仙光,任由大雨浸溼自己的髮絲,翻轉手掌,再次凝聚出了一柄烏黑的長劍,昂首道:“我也曾在血氣沖霄之下持劍誅邪,此時面對你這畜牲,豈會有半點懼畏?”

幽鹿散人目光凜然,頭上的一雙鹿角逸散著瑰美絕倫的幽紫妖光,雖然不曾開口,可卻已經將神魂天賦催動至了極致!

正在二人慾要死戰這隻混元真玄之境的兇獸之時,雨勢卻變得愈加急迫,豆大的雨點瘋狂砸落而下,甚至使得長都山境的那些亭臺樓閣之上都發出了淅瀝之音。

吼!

那龐大無比的兇獸驀地停下了動作,口中發出了一聲試探性的低吼,一雙豎瞳極為警惕地望著高天之上的雨幕深處,彷彿察覺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恐怖存在。

就在此時,長都山境之中便飛來了數十尊太乙散仙、十餘尊大羅真仙,這些生靈將烏袍劍仙與幽鹿散人圍在了其中,有人已經認出了烏袍劍仙,咬牙切齒道:“竟是烏袍此獠!這廝前時誅殺了我長都山境之中的破邪真君,如今竟然還敢找上門來!”

此言一出,這些長都山境的生靈目中皆是露出了怨恨無比的殺意,長都山境之內只有兩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生靈,除卻長都真君之外,便只餘了那破境不久的破邪真君。

這尊破邪真君被烏袍劍仙越境誅滅,不僅極大削弱了長都山境的實力,更是使得長都山境的生靈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抬不起頭,故而他們對於罪魁禍首的烏袍劍仙已是恨極,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將其誅之而後快。

“烏袍道兄,這下我等不得不下境往生了。”

被數不清的殺意氣機牢牢鎖定,幽鹿散人面如死灰,喃喃開口。

烏袍劍仙一反常態,竟是直接丟掉了手中長劍,雙手合十,唸唸有詞。

幽鹿散人望著烏袍劍仙的古怪舉動,嘆道:“烏袍道兄,都死到臨頭了,你還在那裡做甚麼?”

烏袍劍仙睜開雙眼,目中竟是泛起了從未有過的亮光,低聲道:“前時我等聽法之時,你可曾聽到一句話?”

幽鹿散人道:“普陀山聽法之時,我的心思都在羅剎海那裡,恨不得長上翅膀飛過去,哪記得甚麼話……”

烏袍劍仙定定地望著他,道:“那龍姬曾言,世間生靈若是虔誠一心,待遭遇苦難之時,可默唸無量觀世音菩薩佛諱,劫難自解。”

幽鹿散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烏袍劍仙,道:“烏袍道兄,在我印象中你是個聰明人,怎會相信這般荒唐的傳教之言?天地浩瀚,世間苦難無量,如何能夠救的過來?”

“因為玄陰仙君便是成道於潮音澗,所以我相信龍姬並不是妄言,”烏袍劍仙搖了搖頭,重新閉上了雙目,虔誠唸誦道,“南無觀世音菩薩尊者,拯救世間諸苦,渡盡諸惡……”

轟!

驀然之間,天穹撕裂,一道煌煌佛光自虛無之中的高天之上映照而出,凌駕於天象烏雲之上,映照八方!

在那漫天金光之下,烏雲之間的潑天大雨愈加瘋狂灑落,於燦金佛光的映照之間,就連雨水都鍍上了一層暗金,瑰美絢麗至極!

“吼……”

高及千丈的混元兇獸神情懼畏,仰望著高天之上的耀世佛光,瑟縮著身子連連後退,口中發出了嗚咽般的悶吼。

轟!

南海深處,那龐大如天的佛家源教氣運被捲動,有一道粗及萬丈的熾目光柱撕裂天穹,轟貫而至,直接落在了那天穹之間的佛光之上!

南海之畔,南海龍宮,兩大洲境邊緣的諸多山境海境,數不清的洞天福地道場,諸多強橫至極的生靈都被驚動,無數目光朝著此處望來!

萬眾矚目之下,熾目無比的燦金佛光之間逐漸走出了一個生靈虛影。

那生靈渾身上下皆是半透明的燦金之色,髮絲飛舞,廣袖翻揚,在南海佛家源教氣運的灌注之下逐漸由虛化實,甚至引動了尋常絕不可能被阻擋的天象之雨的斷裂!

在其身下,依舊是暴雨傾盆,而在其身側則是朗朗大日,沒有半點雨水浸溼!

隨著那生靈渾身上下的燦金佛光逐漸褪去,死死望著此處的烏袍劍仙忍不住高聲嘶吼道:“竟然是他!”

幽鹿散人抬頭望去,神情亦是驚駭無比,張大了嘴,根本說不出話來!

高天裂縫之下,嘶吼咆哮的上境狂風之中,那生靈身著衣袍邊緣繡著暗金梵文的月白廣袖佛衣,泛著燦金光華的月白寬袖隨風翻揚而起,烏黑如瀑的青絲在金光之中飛舞,白皙清美的眉眼之間盡是冷漠與尊貴,瞳孔之中隱隱燃燒著令人心悸的金焰黑火。

烏袍劍仙再也按捺不住心神深處的瘋狂激盪,嘶啞著嗓子高聲道:“玄陰仙君!”

那生靈皺了皺眉,廣袖輕拂,狂暴肆虐的天象之雨即刻便停滯了下來,那綿延數萬裡的烏雲瘋狂縮小,頃刻之間便湮滅在了虛無之間,在朗朗大日的金紅熾光映照之下,那生靈隨風翻揚的青絲似乎都浸染了一層金色。

四面八方所有目睹這一幕的生靈皆是瞠目結舌,驚駭至了極點!

“自此之後,世間已無玄陰仙君。”

那生靈低垂著燦金的眸光,遙遙看了一眼長都山境之中的烏袍劍仙,清澈低冷的聲音傳遍了小半個南海,“只餘了南海佛家源教的潮音佛子。”

烏袍劍仙神情怔然,低聲道:“潮音佛子……”

那潮音佛子再次拂袖,灑落一道純淨無匹的佛光,徑直貫入了烏袍劍仙的眉心:“前時你的虔誠唸誦,恰好成為我恢復真靈之後,迴轉地境人間的一個契機,此後若是再有因緣,你可憑藉此道佛光前來皈依。”

此言落罷,潮音佛子便在金紅大日的照耀之下散作了無數飄散飛舞的金色光點,灑落在了南海之畔的每一個角落。

長久的寂靜之後,終於有一尊藏在下方許久的混元真君踏空而上,行至烏袍劍仙身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烏袍小友,既然來我長都山境作客,為何不曾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為小友安排宴席。”

一旁的幽鹿散人回過神來,死死地望著來人,不禁雙目熾紅,咬牙道:“長都真君!”

長都真君方才根本不曾露頭,如今更是不敢刻意作色,強笑道:“兩位小友且息怒,息怒,此前諸事皆是長都之過,若有要求儘管提出,長都若能滿足,絕不敷衍。”

烏袍劍仙仍舊抬頭望著那烏雲盡散之處,喃喃道:“世間再無玄陰仙君,只餘了潮音佛子……”

長都真君隨著其目光望去,神情之間依舊存在著心有餘悸之色,道:“在我感應之中,潮音佛子雖然仍是混元大真君的修業,可我卻根本看不透其半點虛實,彷彿從神魂都真靈都散發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恐怖氣息,即使那些凌霄之境的巡境天君都遠遠不如。”

數之不清的生靈皆是望見了長都山境的異象,與此同時,玄陰仙君不僅未曾隕落,反而在南海之畔重新現世之事亦是瘋狂轟傳四方,引起了無數震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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