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通佛寺懸凌於雲夢巔之極,自翠巖峰朝上望去,僅能望見佛寺四周浩瀚如天的尊貴佛光。

在那龐大佛寺之底,無數生靈穿雲破霧扶搖而上,自四面八方聚攏而來,便如同數之不清的靈禽飛鳥一般,陸陸續續匯入了漫天佛光之間。

季月年跟隨在青獅護法身後,身處金光籠罩之下,眸光深處的通靈業火燃燒的愈加熾烈。

青獅護法雖然察覺不到通靈業火的存在,可其心神深處卻似有所感,稍稍側過頭來,望了季月年一眼,道:“第九佛子,如今你的身份太過敏感,我便不曾為你安排臨近我佛的座下聽法之位,稍後你便隨我在佛寺邊緣落腳,尋一處安靜之地聆聽佛法,如此並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季月年點了點頭,道:“多謝青獅護法照拂.”

青獅護法扯著嘴角笑了笑,道:“此前我給予第九佛子的那道佛光金蘊,能夠勾連五臺山界的浩瀚佛陣,足以幫助第九佛子跨越小半個洲境距離,待到聽法之後,第九佛子莫要忘了使用此物.”

季月年神情平靜,應道:“自然如此.”

言至此處,青獅護法也不再多說,微微頷首之後便直接轉過了身,繼續催動金光鑾駕,朝著顯通佛寺行去。

季月年抬首凝望著穹頂之上佛光大放的顯通佛寺,並不意外青獅護法的言辭。

畢竟自己乃是自崑崙丘瑤池聖境而來,真靈之上不僅有著諸多因果糾纏,在瑤池聖境搖搖欲墜的如今,“玄陰仙君”的身份更是敏感無比,根本由不得絲毫疏忽。

五臺山界雖是威名赫赫的七境道場,卻也不願平白沾染這般因果,那尊喚作“五臺山界之主”的六境菩薩能夠容許自己在翠巖峰修行兩年,此時更是讓自己聽法於顯通寺,已經是看在五臺山與潮音澗的香火情分之上了。

“敢問青獅護法,般若妙德文殊菩薩尊者已有多久不曾現世了?”

待那金光鑾駕行至浩瀚佛寺之底,季月年驀地開口問道。

聽到這句靈山佛諱,青獅護法不禁怔了一怔,立刻便意識到季月年所言之生靈並非如今的五臺山界之主,而是那尊超脫世間的菩提七境生靈,真正的文殊菩薩尊者。

七境,又喚作“超脫境”,一旦踏入此境,便能夠感應光陰宿命長河,有著逆轉天地乾坤的恐怖能為。

思忖片刻之後,青獅護法輕輕搖了搖頭,道:“你若是不問,我倒也不曾注意,如今想來,我佛文殊的尊佛之身已有數個元會之久都不曾現身了.”

季月年眸光晦暗,應道:“原來如此.”

說話之間,金光鑾駕已經落在了顯通佛寺之前,青獅護法笑道:“第九佛子詢問此事,莫非是要聽那七境佛法麼,此事還是莫要再想了,超脫境的生靈並非我等螻蟻所能揣測,如今我佛文殊所講的靈山佛法,已經足夠我等修行體悟了.”

季月年應了一聲,心緒卻是愈加沉凝。

青獅護法一口一個“我佛文殊”,顯然在這數個元會的漫長光陰之中,潛意識裡已經將如今的五臺山界之主當做了真正的文殊菩薩尊者。

季月年心神深處神思湧動,已是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可怕無比的猜測。

“第九佛子,請罷.”

青獅護法走下金光鑾駕,落在了一個蒲團之前。

季月年隨其落下身來,望向了那個被丈許金光籠罩著的蒲團。

此蒲團靜靜地擺放在一塊方圓數丈的巨大青石磚之上,在其四面八方,擺放著同樣大小的無數個蒲團,每一個蒲團都獨佔一塊方圓數丈的完整青石磚。

這些龐大的青石磚密密麻麻接連在一處,卻只是顯通佛寺邊緣之處的一方空曠院落。

僅這一座青石院落,便有著數萬丈方圓,足以容納數千個生靈在此聽法。

而在這座青石院落之外,則是存在著更多層次錯落的龐大院落,數不清的生靈進入顯通佛寺的佛光映照之間,陸陸續續地落在了這些院落之中。

在浩渺宏偉的顯通佛寺之前,季月年所在的這座院落便如同一粒渺小至極的砂礫,絲毫不起眼。

季月年在蒲團之上落座,與無數生靈一同抬起頭來,仰望著顯通佛寺之上綻放而出的無量佛光。

一尊龐大至極的佛座虛影自佛寺之上凝聚而出,更為尊貴璀璨的金光自佛座之間映徹而至,甚至就連七境道場的永恆佛光都被鎮壓了下去。

梵音吟唱之聲貫耳而入,異香瀰漫灑落,佛寺內外的無數生靈皆是神情恭敬,抬首望著那佛座之上逐漸凝聚而出的佛光虛影,目光之中不敢有絲毫褻瀆之意。

待到虛影完全凝聚,金光照耀之時,所有的生靈皆是在蒲團之上站起身來,行佛禮道:“南無般若妙德文殊菩薩尊者!”

一輪璀璨熾目的功德光輪通天徹地懸浮而出,那靜立於佛座之上的生靈,正是如今的五臺山界之主,文殊菩薩尊者的身外化身,一尊恐怖至極的六境菩薩。

那菩薩低垂著金芒佛目,頃刻間便掃過浩大的顯通佛寺,其佛音如同洪鐘大呂,清晰無比地傳入了每個生靈的耳中:“自從無量量劫以來,世尊教化須彌眾生,十方諸佛、諸菩薩與諸賢聖僧皆是至心皈依、禮敬我佛,西牛賀洲無量生靈才能承大乘佛法教化,得享安樂。

今日我五臺山界宣講靈山大乘佛法,昭告洲境眾生,無論是妖、鬼、仙、神,還是人、靈、魔、怪,皆可前來聽講佛法,凡是頂禮皈依之生靈,我五臺山界皆是一視同仁,絕無藏私.”

無上佛音轟卷天地,西牛賀洲小半個洲境的生靈都察覺到了濃郁無比的佛源氣息,甚至就連西牛賀洲的深處,此時此刻都有著許多生靈聞訊而來,朝著五臺山界急速前行。

天穹之頂,那佛座之上的菩薩又道:“顯通金閣雖是佛源分支,修的卻是靈山佛法嫡傳,我佛曾言,‘凡皈依者,皆有禮座’,你等入座聽法便是.”

此言落罷,顯通佛寺內外的無數生靈皆是行了一個佛禮,重新坐回了蒲團之上。

季月年亦是隨之落座,只不過下一刻,他的眸光便陡然收縮,死死地朝著天穹之上那龐大到不可思議的佛座望去!

就在菩薩的佛座虛影之下,陸陸續續地出現了數千個方圓百丈的佛座,每一個百丈佛座出現,顯通佛寺的無數院落之內都有著一個生靈越眾而出,在佛光席捲之間踏天而上,落入了那百丈佛座之中!

與此同時,那菩薩的聲音亦是傳了下來:“凡是佛心靈慧者,神思通明者,與佛有因者,根骨悟性極佳者,可在座下聽法.”

那數千個有資格在“座下聽法”的生靈皆是氣勢恐怖至極,其中修業最低的生靈都是大真君之境,其中甚至還存在著許多道源前三境與佛源道果前三境的生靈!

一旦登臨四境,便有資格尊為“天源聖人”、“四境菩薩”與“四境佛陀”,至了此境,已經能夠獨自開闢一方源教分支道統,自然不會前來聽一尊六境菩薩講法。

而讓季月年心緒翻湧的是,其中一尊大真君之境的神靈扶搖而上,踏著風火仙輪懸天而起,徑直落在了一座百丈佛座之中。

哪吒。

顯通佛寺之底的院落數之不盡,根本無人注意到季月年所在的渺小角落,而那有資格“座下聽法”的數千個生靈卻是各自獨立於一座百丈佛座之上,環繞著菩薩的龐大佛座,極受萬眾之矚目。

季月年抬首遙望著哪吒所在的百丈佛座,眸光深處的通靈業火熾烈燃燒,翻湧咆哮。

東海龍宮傾覆,敖廣龍君淪為失神傀儡,敖丙太子殿下慘死於東海海境,昭明山境崩滅,玄陰神女真靈碎裂,以至於敖離公主往生北俱蘆洲……這般種種因果糾纏,皆因此人而起。

一幕幕慘烈無比的真靈記憶席捲而過,季月年的神情逐漸冰冷,瞳孔之間甚至浸染了絲絲縷縷的血絲。

在翠巖峰修行的兩年,季月年並非毫無寸進,其不僅將無量觀世音菩薩傳下的那本佛經稍作參悟,更是修習了潮音澗秘傳的心道神通,徹底鞏固了混元真玄之境的神魂修業。

可是即便如此,面對這尊驕狂肆意的三壇海會大天神,季月年也根本沒有任何把握。

且不說如今顯通佛寺之中的無數大能,僅憑哪吒自身,便是大真君之中的絕世生靈,其在混元極境之內積累真靈底蘊,已經不知道停留了多少萬年,無論是源生血脈還是天資根骨,其都不比季月年差上半點,甚至有些方面還略有些超出。

似這般大真君極境的絕世天驕,在仙神之器的加持之下,其甚至能夠斬殺尋常的凌霄生靈!

譬如那玉清天境的“清虛道德真君”,雖然未入凌霄,可卻早已名震天穹,其修業足以抵得上一尊道源三境的半步聖人!

瑤池聖境的鵲靈上尊便是貨真價實的道源第三境,可即便是她,在清虛道德真君面前也不敢言勝!

哪吒雖然不似清虛道德真君那般恐怖,其真靈底蘊卻也超過了尋常的凌霄生靈,堪堪能與凌霄極境的生靈相差彷彿。

所謂凌霄極境,便是道源第二境,而季月年如今只是初入混元,甚至都不曾修得大真君修業,其與哪吒真靈底蘊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過巨大。

“只是……”

“若教你這般輕易便迴轉天境,我揹負的這些沉重因果豈非沒有了意義.”

喃喃之間,季月年輕輕合上雙眸,熾烈的通靈業火在神宮之內熊熊燃燒,逐漸顯現出了一卷泛著古老金光的佛經虛影。

“你身後有崑崙神山,有天王聖境,更有道家源教的大能護持.”

“縱然如此,也逃不過這一縷業火通靈……”

無聲無息之間,一朵漆黑可怖的通靈火焰穿過那本佛經,在其中沾染了一絲不可思議的金光,隨後便開始劇烈扭曲,頃刻間便消散在了季月年的神宮深處,再無蹤跡。

冥冥之中,一縷微不可察的玄黑氣運絲線在季月年的真靈深處瀰漫而出,穿越無數時空,跨越無盡遙遠的距離,勾連在了那佛座之下三壇海會大天神的真靈之上。

由於那本古籍金光的遮掩,五臺山界之中所有聽法的生靈都不曾察覺到此事,甚至就連那龐大佛座之上的六境菩薩,都只是稍稍停頓了片刻,隨後便繼續宣講靈山的大乘佛法。

未至超脫之境,根本無法察覺到這本古籍的恐怖之處。

這也是為何五臺山界之主雖然代潮音澗傳下此物,卻未曾得知其中奧妙的原因。

這是一本洩露天機的玄奇之物,更是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最後留給季月年的真正底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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