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陷空山麼?敖洵世子那所謂的機緣怎麼可能會在這種地方?”

半個時辰之後,黎羽立於紹水北畔,凝望著白夜洞天之中一望無盡的漆黑荒漠,怔在了原地。

自那老者的洞府一路行來,足足九千六百里路程皆是荒無人煙,生靈絕跡,甚至就連野獸鳥禽都不曾見過半隻。

伸袖抓起一把細密的漆黑砂礫,黎羽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此處除卻這種漫山遍野的砂礫之外,再無他物。

神魂之上有隱隱約約的痛楚傳來,黎羽咬了咬牙,一步踏入鬆軟的砂礫之中,順著愈加低矮的地勢朝下緩緩行去。

走了約麼一個時辰,黎羽已經行至了砂淵之底,此處只有一個方圓數十丈的龐大圓圈,所有的砂礫都環繞堆疊在圓圈空地周圍,朝上蔓延成了一座高及千丈的漆黑砂淵。

眉心之處驀地傳來針扎似的劇痛,一道聲音由遠及近,極是清晰地傳入了黎羽的耳中。

“你來晚了一步,機緣已經不在了.”

這道有些虛無縹緲的聲音,正是神魂夢境之中的那位敖洵世子。

黎羽環視著四周一片死寂的灰黑砂海,問道:“那我現在該如何做,難道要回去麼?”

那敖洵世子似是有些猶疑,數息之後才道:“我原本欲要藉此洞天之力真正甦醒,此時卻是來晚了一步,如今只能再次陷入沉睡,你暫且於陸境之上修行,待你修至陰陽渡境之時,才能……”

其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消失。

黎羽怔怔地呆在原地,四周逐漸陷入了詭異無比的安靜。

阿姐與秋月姐姐都已經往生而去,此刻又無法重歸北海遂川,就連神魂夢境之中的敖洵世子都陷入了沉睡,黎羽一時之間失去了所有目的,無可避免的陷入了迷茫之中。

已是亥時,黎羽極是隨意地躺在砂淵之底,仰望著天穹之上那輪銀白的陰月,喃喃道:“這便是北俱蘆洲的燦白月光麼,身在北海淵底,從未見過如此玄奇天景,阿姐,若你也能看到便好了.”

“亙古以來,這輪陰月從未有過任何變化,何來玄奇之說?”

有些冷淡的聲音傳入耳畔,黎羽驀地坐起身來,側頭望去,這才發覺砂淵之底不知何時已是多了一個身著金線白袍的青年,其身周隱約有燦白神力環繞,甚至就連身邊的空間都有了些許扭曲。

黎羽看不透此人的修為,暗地裡運轉水行靈力護住周身,拱手道:“這位道兄,有禮了.”

那白袍青年擺了擺手,道:“自今日起,此處便是我的道場,你且去罷.”

黎羽吃了一驚,疑惑道:“道兄莫不是在與我說笑?此地一片荒蕪死寂,不僅沒有靈脈氣脈,天地元氣也枯竭無比,若是在此處修行,只怕修為會愈來愈差才是.”

青年側頭望來,雙目之中泛著燦白神光,語氣微冷:“即刻離開,否則便永遠留下來罷.”

黎羽神情有些訕訕,自然不會以為白袍青年此言之意是讓自己留下來做客,拱了拱手,道:“那便不叨擾了.”

朝著砂淵之上行出數十丈之遙,黎羽見這白袍青年似乎並無出手之意,便回頭行了個禮,問道:“道兄既在此處建立道場,可否告知尊號?”

砂淵之底的白袍青年只是席地而坐,微微闔上雙目,並不曾有任何回應。

黎羽苦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自言道:“陸境的這些生靈實在古怪,居然沒有一個好說話之人.”

此言落罷,他便不再多想,而是按下心思,水行靈力運轉之間,朝著砂淵之外飛躍而去。

離開漆黑砂淵的前一刻,黎羽恍惚聽到了白袍青年平淡的聲音。

渡月。

……

月輪背面,璀璨浩渺的瑰麗星河橫亙宇間,數不清的各色光虹閃爍變幻,在無人注意之處,一道如微塵般渺小的湛藍光點輕輕顫動,在漫天星河之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在無數熾目星光的映襯之下,那湛藍光點看上去微小如塵埃,實質上卻足有萬丈方圓,其上有著數座山峰,謂之曰靈泉山。

靈泉山的邊緣,有淺淺淡淡的半透明深藍光幕籠罩,阻擋著月輪背面不時劃過的流光隕星。

咯吱。

靈泉山山腳之處簡陋木屋的木門被從內到外緩緩推開,面色有些蒼白的黑袍少年走了出來。

一道碧青光影自靈泉山另一側的樹殿之中橫貫而至,落在了木屋之前,卻是一個衣著華貴的美貌婦人。

數息之後,又有一道神光瀰漫的女子身形降臨而下,她身著星羅繡織掛錦宮裝,手臂兩側纏繞著兩道長及數丈的冰藍絲絛,月白長髮在身後翻揚而起,無法估量的浩瀚神力在其身周緩緩湧動。

黑袍少年仰頭望著極天之上的兩人,輕笑一聲,道:“筍神秀,月光之靈,近來可好?”

衣著華貴的筍神秀一甩袖袍,落下身來,皮笑肉不笑道:“託小殿下的福,老身近些時日修為又有精進.”

靈泉山極巔之處劃過兩道熾目光虹,遙遙落在了筍神秀身側,正是歸白露、謝裳二人。

黑袍少年深深看了謝裳一眼,眸光之中的笑意斂去了些許。

歸白露是渡過兩大災劫的妖族大聖,而謝裳則與之不同,其早就已經破渡三劫、得證太乙,乃是三災太乙真境的可怕生靈。

三大災劫,每一劫都足以湮滅無量生靈,謝裳能夠位列太乙,自然有其妖孽之處,故而此前能被玄陰神女擇選而出,前往東海之畔昭明山境隨侍敖離公主。

歸白露細細打量著黑袍少年,目光有些玩味,道:“小殿下若是在北俱陸境老實待著,還能勉強苟活些時日,如今竟然這般迫切地回返敕水神印,難道是急著輪迴往生?”

筍神秀笑道:“大聖此言差矣,依老身看來,小殿下不久之後便會真靈崩碎,不會再有輪迴往生的機會了.”

那木屋之前的黑袍少年目光沉靜,漆黑如瀑的長髮披散下來,赤著白皙的雙腳,一步一步朝著筍神秀走來。

三丈。

一丈。

他行至筍神秀身側,微微低頭,道:“器靈便是器靈,永遠都不可能翻身做主.”

筍神秀神色羞惱,還不曾開口,旁邊的歸白露便嘲諷道:“至了此時還敢大放厥詞,真當自己是……”

啪!

黑袍少年目光微冷,狠狠一甩袍袖,直接翻手抽在了歸白露臉上。

“家奴便是家奴,連器靈都不如.”

歸白露驚怒至極,卻無法真正對季月年出手,忍不住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指,指著季月年道:“你這小雜……”

其言未落,四面八方便有敕水神印的滔天神光聚攏而來,直接將歸白露鎮壓在地,那根伸出來的手指也寸寸崩碎,湮滅成了漫天微塵。

歸白露的目光愈加怨毒,卻不敢再繼續口出不敬之言,乖乖閉上了嘴。

筍神秀掐了個印訣,將歸白露身上的湛藍神光碟機散,神情有些不虞,道:“敕水神印護持血脈之主,就連我都來不及阻攔,你又何苦與他逞口舌之快?”

鎮壓自己的敕水神光消散無蹤,歸白露渾身壓力頓時一鬆,當下便站起身來,自覺在此處丟盡了麵皮,徑直化作一道光虹朝著靈泉山山巔行去。

謝裳顯然有些不屑於歸白露,微微搖了搖頭,朝著季月年拱手道:“見過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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