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參天,細雨綿綿,狹窄的林間小路愈加潮溼泥濘,兩側的密林之中,陣陣喧囂的蟲鳴之聲不絕於耳。

“竟能在一瞬之間佈下如此真實的幻境.”

季月年甫一現身,雙目之中便泛起漆黑的火焰虛影,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端倪。

其燃起的心火乃是神異莫測的通靈業火,罕見至極,這亦是季月年最可怕的底牌之一,世間少有其看不穿之物。

雖然四周之物極為真實,甚至就連通靈業火的虛影都看不出蹊蹺,可季月年卻已經可以斷定,此處必然是幻境所在。

所有的鬥場都是萬靈小境凝聚而出,除卻邀鬥雙方之外,不可能存在任何一個其餘生靈。

那佈置幻境的生靈雖然咒法高深,神思卻有些疏忽,平日裡真實無比的蟲鳴之聲如今卻成了最為顯眼的破綻。

“若你能走出樹林,便算你贏.”

清靈好聽的聲音自極天之上遙遙傳了下來。

季月年抬頭望著被暗沉雨雲遮擋的灰暗天穹,哂笑道:“你用這招已經騙取不少靈玉了罷?”

那如黃鶯一般的少女聲音頓了一頓,語氣明顯有些變化:“此言何意?”

季月年隨手自身側取過一根沾滿露水的青草,放在鼻間嗅了一嗅,輕笑道:“萬靈鬥場的邀鬥只有一個規則,便是勝與負,你卻以神通咒法佈下幻術,給對手產生一種先入為主的概念,讓其將心思放在走出樹林之上,你便可悄然隱藏在暗處,尋找時機予其致命一擊,實在毒辣.”

不知是否被季月年所說中,那聲音不再開口,四周除卻喧囂的蟲鳴之外,便只餘了令人心悸的靜謐。

季月年沿著狹窄的林間小道緩緩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潮溼泥濘的路面上,渾身上下顫動著的湛藍光暈愈加璀璨。

沉默數息之後,那好聽的少女聲音又傳了下來。

“你竟有臉拆穿於我,看看你自己,不也是個無顏見人的藏頭露尾之輩?”

季月年並未理會於她,腳下的步子反而越走越快,甚至就連兩側的樹木都有了些許零碎的殘影。

那少女輕笑一聲,空靈的聲音自不知名之處傳入季月年的耳畔:“莫要白費力氣了,你走不出我的幻境,因為……”

隨著季月年四周的景象陡然破碎,其聲音亦是隨之戛然而止。

“怎麼可能!”

季月年身前數十丈之處,一道被青芒籠罩的身影顯現而出,驚詫無比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所佈的幻境極為真實,尋常生靈就連發覺都是極難,更遑論將其破開,”季月年望著那道玄青光影,輕聲道,“可世間萬物生來有缺,天地之間從來沒有完美無瑕之物,真實太過,反倒成了最大的虛假.”

那玄青光影走近了些,道:“你即便知曉這是幻境,卻也絕無可能在其中掙脫,除非……”

季月年看著她模糊不清的臉龐,道:“除非什麼?”

光影緩緩散去,顯露出了少女清麗無雙的面容:“除非你修有超脫於極北邊陲的神通咒法.”

季月年看著她的小臉,稍稍怔了怔神,片刻之後便恢復如常,道:“你方才說,若我能夠走出你的幻境,你便俯首認輸,可還算數?”

“自然算數,不過些許靈玉而已,予你便是,”少女望著季月年身周的湛藍光暈,語氣有些跳脫俏皮,“你的聲音如此沉靜好聽,想來生的應該不算難看,為何遮掩面目不敢示人?”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在萬靈鬥場之內,遮蔽面容者數不勝數,並無什麼稀奇之處。

你若是想要看我面容,直言便是,無需用這般拙劣之言來激我.”

“能夠破開我親手佈下的迷神幻境,確實讓我心中有些好奇,”少女走近了些,仰起小臉望著季月年模糊不清的面龐,“既然你不拐彎抹角,那我也坦誠相告,我想看一看如此輕易破去我幻境的到底是什麼人.”

“恕難從命.”

聞聽季月年此言,少女有些掛不住麵皮,羞惱道:“你方才不是說讓我直言?簡直無賴!”

季月年有些失笑,道:“我僅僅只是讓你直言而已,又不曾真正應允於你,何來無賴之說?”

“不僅無賴,而且無恥!”

光影變幻之間,少女的聲音逐漸遠去,季月年重新出現在了木屋之內。

木桌之上的兩道光幕微微顫動,數道冰冷的聲音自黑鐵令牌之上陸續傳了出來。

“青衣勝.”

“獲得邀鬥鬥注九百靈玉.”

“獲得押注鬥注返還兩千靈玉,獲得押注鬥注四千五百靈玉.”

“青衣,神海蘊靈上境,兩勝零負,剩餘靈玉八千六百.”

因此次季月年乃是接取邀鬥,故而並沒有提前付出邀鬥鬥注,獲勝之後,直接獲得了“幻魔女”的鬥注九百靈玉。

短短半個時辰,季月年令牌之內的靈玉便暴漲至了八千六百之數,這正是萬靈鬥場吸引人之處。

在萬靈鬥場之內,令牌之內靈玉數目的大起大落很是尋常,許多生靈上一刻還持有上萬靈玉,下一刻便全部歸零,從而被萬靈鬥場踢出境外之事不在少數。

季月年將黑鐵令牌放在木桌之上,腦海之中卻依然在回想著那“幻魔女”的面容。

其相貌雖然清麗俏美,卻總透露著一種無法言明的詭異之感,甚至讓季月年這裡都有些微微發寒。

“我到底遺漏了什麼細節?”

季月年眉頭微皺,細細回想著那“幻魔女”出現以來的每一個動作。

方才她仰起小臉看著自己,正是神魂所感受的寒意最為濃烈之時。

恍惚之間,一道電光轟然劃過腦海!

眼睛!

她的眼睛乃是倒生!她的眼皮生長在眼珠之下,甚至就連眼角都是朝下偏斜!

想到此處,季月年心中頓感不妙,刺骨的冰冷寒意自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甚至就連木桌光幕都有了些許扭曲。

“竟然能察覺到真正的幻境所在,實在是不錯,可惜已經晚了.”

少女冷淡的聲音傳入耳畔,四周景象扭曲變幻,季月年已是重新出現在了細雨綿綿的密林之中。

無數猙獰的鬼怪密密麻麻現身而出,目光怨毒地盯著季月年,嘶吼著撲了上來。

季月年彷彿呆怔在了原地,被數不清的鬼爪撕裂了身軀,片刻之間便神魂俱滅而去。

幻魔女望著季月年隕滅之處,目中露出一絲不屑。

數息之後,她卻始終都不曾等到萬靈鬥場的傳送光門,忍不住輕輕皺起了眉頭。

“些許魍魎伎倆,不過小道爾,”季月年的身影自極天之上凝聚而出,眸光清冷,靜靜地俯視著有些驚慌的幻魔女,“你的幻術縱然精深至極,可其終究不成正道,如夢幻泡影,如白骨骷髏,到頭來也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幻魔女仰頭望著錦青衣袖飄揚的清美少年,神魂一陣恍惚,內心深處竟是極為罕見地有了跪拜在地的衝動。

季月年低垂著目光,燦金的神魂之上有一縷金芒環繞而出。

“無上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曾言,這天地眾生,這世間的無量數生靈,無不可渡.”

“你有害我之心,我便以慈悲報之.”

蒼白修長的指尖有了一縷佛光纏繞流轉。

幻魔女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察覺到了生死危機,瘋狂地催動自己的黑鐵令牌,尖聲嘶叫道:“我是妖國皇城的重目妖靈血裔,我認……”

那第三個“輸”字還不曾出口,便有鋪天蓋地的金芒覆壓下來,將萬物都遮蔽在了其中。

大慈悲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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