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流州邊境,酒肆。

“季月年道兄難道已經將那一縷仙符氣息使用了麼?”

白玉樓體會著元景仙符之上顫動而起的微妙感應,自言笑道:“使用仙符氣息攝縛化生的身鬼擁有無法想象的強大修力,聰慧機敏,最擅偽裝,季月年道兄,你所持的仙符虛影乃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要多加些小心才是.”

酒肆之前有一方約麼十丈方圓的清澈水池,皎白的月影映入其中,冷風捲過,泛起澹澹的水波。

白玉樓行至水池之畔,錦緞月白長袍的倒影隨著池水的波紋輕輕顫動,化作了細碎的燦白水光。

“這麼冷的天,公子怎地還在外邊兒站著?”

吱呀一聲,酒肆的木門被由內而外推開,一身粗布衣袍的小廝滿臉盡是熱情的笑容,快步迎了出來,道:“夜風這般寒涼,公子快些隨我……”

“走罷.”

白玉樓出言將他打斷,徑直朝著酒肆裡行去。

那酒肆的木門大敞著,昏黃卻溫暖的油燈光芒灑落出來,伴隨著食客酒客的吆喝之聲,有喧囂熙攘的熱鬧氣息瀰漫而出,完全打破了方才的冷寂安靜。

那小廝怔了一怔,隨即便重新換上了一幅笑臉,跟在白玉樓身後進了酒肆。

咣。

小廝落後白玉樓幾步,踏過門檻之後,反手便將兩扇木門關了起來。

這酒肆雖然並不算大,此時卻是有著不少食客,如今見了白玉樓走進大堂,皆是紛紛將目光望了過來。

一個青年帶著數個侍女。

四個持刀披甲的府兵,以及一個蒙著面龐的少女。

還有兩個吃的滿面油光的老者。

這兩個老者坐在靠近木門之處,面前擺著滿滿一大桌子酒菜,酒至半酣之處,時不時地大呼小叫一番,方才白玉樓在酒肆之外聽到的喧囂叫嚷,便是這兩個老者所發出。

那小廝引著白玉樓落座,笑道:“這位公子,小店雖然不大,酒菜卻管飽,只要區區二十塊靈玉便可.”

白玉樓伸袖一拂,滿是油漬的木桌之上便出現了整整齊齊的二十塊青翠玉石,濃郁的天地靈氣逸散而出。

那兩個老者不知何時已是安靜了下來,有些嫉羨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白玉樓桌上的二十塊靈玉。

甚至就連不遠之處押著蒙面少女的四個府兵,如今亦是面色各異,陸續朝著白玉樓望來。

僅有那數個侍女環繞著的青年不為所動,只是端起酒盞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流州酒肆,數年之前不知不覺出現的一處神秘之地,生靈若要在此借路而過,皆需在酒肆之中吃上一頓茶飯,否則還不曾來得及越過流州邊境,便會極為詭異地暴斃而亡。

對於府境之中的凡人,這酒肆僅僅只是收取銀兩;而對於燃起心火的強橫生靈,則是收取元石、靈石與靈玉。

若要前往江陀府境,只能借路流州,流州的兩側邊境矗立著綿延無盡的群山,喚作邙山山脈,無數年以來,一直都是生靈的禁地。

小廝一把抓起白玉樓桌上的靈玉,笑道:“公子稍候.”

直至那小廝轉身進了後堂,酒肆之中的詭異氣氛才緩和了些許,兩個老者低頭繼續吃著酒菜,不過聲音已是小了許多。

那四個持刀披甲的府兵之中卻是站起了一人,徑直朝著白玉樓行來,拱手道:“見過上真.”

白玉樓目光玩味地看著他,道:“何事?”

那府兵神色有些沉凝,道:“這流州的傳聞太過可怕,我等雖然吃了酒肆的茶飯,卻依然不敢繼續前行,已經在此處踟躕等待了數個時辰,如今終於遇見一位上真,便想著與上真打個商量,看看能否與我等同行.”

江陀府境的地脈極為渾厚,與遊離於州境邊緣的極北邊陲有著本質的區別,生靈的修為愈高,所受到的地脈束縛壓制便愈大,即使是州境之中的凡俗之人,對於妖魔鬼神之類也早已是見怪不怪。

只是關於這流州的傳言太過駭人,酒肆出現之前,流州之境幾乎成了生靈絕跡之處,若是欲要前往江陀府境,需繞過綿延起伏的邙山山脈,路途極是遙遠。

數年之前,這座酒肆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流州邊境,無論是凡俗之人還是妖靈鬼物,只要在這酒肆之內吃了茶飯,皆能安然無恙地借路流州。

久而久之,流州之境也就重新有了生靈通行,不過許多凡俗之人依然對此處很是恐懼。

由於江陀府境的強盛地脈之故,府境之內的靈蘊氣息極難察覺。

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俗之人,下一刻就可能顯化出大聖真身;一個溪邊垂釣的老叟,甚至有可能是一尊三災太乙真境的無上散仙。

若是有妖魔之流大開殺戒,肆意殺戮凡俗之人,說不定頃刻之間便有數不清的名門弟子降妖伏魔而來。

故而在這江陀府境之中,除卻那些真正參透地脈靈蘊的大能,絕大多數生靈都極為自覺地遵守著府境的寬鬆規制。

白玉樓的神情有些意味不明,開口笑道:“只是同行而已,自無不可.”

那府兵明顯鬆了口氣,臉上掛了一絲笑意,拱手道:“謝過上真.”

這四個府兵的神魂修為很是孱弱,僅僅只有歸真之境,即便在這酒肆之中吃茶,上交之物也僅僅只有二十塊靈石而已。

靈石與元石相類,皆是蘊藏天地元氣較少的礦脈之石。

方才見那小廝朝著白玉樓收取靈玉,其瞬間便知曉了白玉樓的修為定然超出聚靈凝真之境,這才厚顏行至近前,欲要求一個同行。

“兀那府兵,我奉勸一句,莫要與這白袍之人同行.”

數個美貌侍女的環繞之間,那青年懶洋洋地放下酒盞,輕笑道:“你等已經吃過茶飯,流州之境已經不能奈何你等,自去便是,為何還要主動尋死?”

聞聽此言,站在白玉樓身前的府兵顯然生出了猶豫之意,神情之間也有了些許不自然。

白玉樓並未看那青年,而是直接擺了擺手,朝著府兵笑道:“方才是你主動尋我同行,如若不願,那便算了.”

府兵愈加猶豫,轉過頭與另外三人眼神交匯之下,終是定下了心思,咬牙道:“依上真之意,我等何時動身為好?”

白玉樓略一沉吟,道:“待我吃過茶飯,便與你等共走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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