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月小姐,季家之人已是到了.”

侍女恭敬的聲音自閣樓之外傳了進來。

趙陰月沉默了一會兒,徑直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幾年來,趙家之內的變故頗多,不僅主脈家主壽盡而去,大公子趙行衍更是痴痴呆呆,另外幾位公子又極為詭異地陸續橫死,如今趙家已是人丁凋零,竟是由趙行衍十餘年前所生的的嫡子暫且執掌趙家,尊趙行衍為名義上的趙家老家主,趙陰月飽受欺凌的日子比起之前也好過了不少。

那日初見之後,安陽季家季鴻便一直都對趙陰月念念不忘,數次攜帶重禮前來提親,老家主趙行衍早已神智盡失,在趙家主脈的商議之下,終於決定將趙陰月正式嫁予季家。

……滿天焰火如畫,遍鋪十里紅妝。

趙陰月依然一襲白裳,安靜坐在大紅喜榻之上,冷淡的望著眼前的季鴻。

季鴻望著眼前這完美無瑕的少女,心神深處竟是湧上了一絲不忍褻瀆之意,似乎就連觸碰她的纖白玉手都是一種玷汙。

拿起案几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壯了壯膽,季鴻上前坐於趙陰月身側,道:“月兒,我……”少女隨意瞥了他一眼,依舊不發一言。

可就在季鴻靠近的一剎那,她的神魂深處有著一道危險無比的預兆湧動而出,甚至就連其心神都顫慄起來。

“不可!不可!不可!!!”

愈加浩蕩的本能聲音在其真靈之內迴盪,但此時趙陰月的瞳孔之內依然有著一層薄薄的灰色輕紗籠罩,根本無法聆聽到真靈記憶之內的聲音。

距她出得月靈殘境真正滿十六年,還有一日。

……白壁有瑕時,一枝和月香。

……趙陰月醒了。

其目中的灰色籠紗徹底散去,身周湧動著清冷尊貴的氣息。

數不清的古老記憶自真靈之內翻湧而來,使少女下意識地闔上了如銀白月光一般的眼眸。

可數十息之後,她輕輕睜開了眼睛,其中所瀰漫的冰冷寒意足以滔天!……“月兒?”

季鴻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趙陰月驀地回過頭去,心神顫動之下,就要將季鴻的真靈直接碾成碎片。

可四面八方的天地陰氣每時每刻都朝著她聚攏而至,匯聚於絳宮之內,讓趙陰月抬起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徑直走出了閣樓,趙陰月的身軀都止不住顫抖起來,東海琉璃之幕,昭明山境,還有那宮裝女子的身影,數不清的過往記憶閃爍而過,最終凝聚成了一道輕柔無比的女聲。

“離兒,待你的真靈記憶甦醒之時,便可連破五境,直渡三劫,位列三災太乙真境,屆時便有資格前往東勝神洲東海之畔,進入昭明山境潛心修行,為我沉冤昭雪,即便走遍這浩渺無窮的三十三天天庭,也要尋回你的父上!”

趙陰月呆怔半晌,徑直跪在了地上,朝著東海所在的方向拜了下來,白皙的額頭沾入泥土之中,漆黑如瀑的長髮盡數散落而下。

陰體有缺,她已經失去了重歸太乙的資格。

月靈殘境的殘餘之力沒有靈智可言,從頭至尾都處於不可逆之態,一旦無法灌注於趙陰月的真靈之內,在狂暴的反噬之下會將其真靈徹底毀滅,不會留下半點存在過的痕跡。

……日升月落。

近些時日裡,月靈殘境之力躁動的愈加狂暴,趙陰月內心清楚地知曉,自己已是時日無多。

可隨著絳宮之內的天地陰氣逐漸成形,趙陰月絕望死寂的內心卻重新泛起了一絲波動。

“月兒.”

季鴻端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面上滿是擔憂之色。

趙陰月搖了搖頭,道:“出去.”

季鴻還要再說什麼,卻正對上少女清冷淡漠的目光,當下變得啞口無言,一如往常一般,靜靜地退出了閣樓。

……恍惚的夢境之中,她依然是那個俏生生的白裳女童,坐在東海之畔的礁石之上,仰望著倒懸於天的琉璃海幕。

昭明山境之內有著一切令她開心之事,那隻身長數千丈的玄冥大龜,還有自小便陪她玩耍的七彩紅蝶,更有一棵怎麼也摘不完果子的插天巨樹。

這一切古老的過往,都在趙陰月的眼前一一浮現,又如同雲煙一般消散而去。

凝目之間,所有的畫面都盡數消失,懷中嬰兒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定定地望著自己。

趙陰月望著嬰兒精雕玉琢的白皙小臉,目光之中泛起些許憐憫與哀傷。

“我終究是一個懦弱的生靈.”

“我寧願袖手而去,也不想去面對,不敢去面對,亦是再也沒有能力去面對.”

“莫要怪我自私,莫要怪我將一切因果都留給了你.”

“季月年.”

……誕下季月年七日之後,趙陰月神魂俱滅,真靈崩碎,徹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通明峰。

“季月年道兄.”

魚嫣踏著一把赤紅飛劍懸於極天之上,望著逐漸靠近而來的龐大青鸞,微微欠了個身。

這飛劍顯然是經過禁陣疊加的珍貴飛行法寶,讓入玄上境的生靈都能夠勉強催使,價值不菲。

季月年立於青鸞頭頂的天青冠羽之側,看了一眼魚嫣以及其身側的三個少年男女,道:“魚師妹無需多禮.”

那三人之中的兩個少年同樣是立於一隻碧羽鸞鳥之上,另外一個少女則是踏著一片加固過的法寶蓮葉,站在魚嫣身後一言不發。

“久仰季師兄大名,此番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見過季師兄.”

碧羽鸞鳥之上的兩個少年皆是入玄上境,身周玄氣淵深沉厚,顯然皆是萬里挑一的天驕弟子。

即便此時對於季月年露出恭敬之意,也很是不卑不亢,主動行禮僅僅只是因為其四品心火的妖孽天資以及稀少珍貴的通玄心鬼血脈而已。

季月年並未故作清高,而是朝著這幾人一一回禮,一時之間五人的氣氛極為融洽,只有那踏著蓮葉的少女象徵性地朝著季月年拱了拱手,依然不曾開口說半句話。

魚嫣注意到了這一幕,面色有些不自然,笑道:“柳師妹的性子向來如此,還請道兄莫要見怪.”

碧羽鸞鳥之上的一個少年亦是開口道:“季師兄,我有一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季月年先是朝著魚嫣微微點頭,隨後才看向那少年,道:“師弟但說無妨.”

“我等五人此去摧日古城,乃是代表了外宗落霞山脈的臉面,這位柳師妹的蓮葉實在是有些……不如我等共乘一隻碧羽鸞鳥,如此一來也算方便,季師兄以為如何?”

那少年語氣之中有著些許諷刺之意,顯然那柳姓少女方才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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