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辛十四娘在廣平府有一位姓馮的書生,此人是明朝正德年間(1506年--1521年)生人,性格豪邁灑脫,特別喜歡喝酒,屬於不喝則已,一喝起來就剎不住那種。

有一天一早,馮生出門赴宴,騎著自家的小毛驢在路上走著。

一扭頭,看見路旁有一位少女,身穿紅色的衣服,長得非常漂亮。

身邊還跟著一位小丫鬟。

細看兩人應該是很早就起來趕路了,鞋襪都被路旁野草上的露水打溼了。

不一會兒,那兩位轉上了另一條小路,馮生人雖然沒跟著去,但是心早就被那美女給勾走了。

這一場宴席,直喝到日薄西山。

馮生騎著小毛驢往家走,路過一座破廟,看著荒廢已久,院牆斑駁脫落,似乎一陣大風就能吹倒。

想當年也曾是香火不斷吧,談如今竟也是斷壁殘垣了。

心中正感慨呢,忽然大門一響,一位美女從門中出來,正跟馮生打了個對臉。

美女一愣,慌忙轉身又進去了,門也關上了。

馮生覺得這位美女似乎就是早上看到的那位,心中納悶她怎麼會在這樣的一座廟中出現?不知不覺趕著驢就來在了廟門前。

下來拴好驢,一推門開了,走進院中,看到四面一片荒蕪,有幾間房舍都塌了,雜草叢生,石階上也都長滿了青苔。

正閒逛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位老者,鬚髮皆白、衣帽齊整。

來在近前施禮問道:“敢問這位公子從何而來?”

馮生還禮說道:“小生偶然路過此地,進來參觀參觀。

不知老先生為何在此?”

“老夫流離失所,四處漂泊。

近日來在此地,暫且藉此寺廟安頓家小。

公子大駕光臨,老夫理應款待。

只是我這家中無酒,且以山茶代酒,請公子進屋坐坐喝兩杯吧.”

馮生欣然答應,主要是想著見見那美女。

老者將他領進後院,這裡收拾的倒是很像樣。

石子鋪路,乾乾淨淨,庭院裡的花草也是精心修整過的。

進屋一看,還有些大戶人家的模樣。

廳內燈火明亮,傢俱擺件的都整整齊齊,一塵不染,還有一縷芳香令人心曠神怡。

兩人落座,有僕人獻上茶來。

馮生先自我介紹一番,老者也跟著說道:“老夫姓辛,家鄉戰事連連,不得已攜家帶口來在此處,以後還望公子多多照應才好.”

說了一番客套話,馮生安耐不住了,也是趁著酒勁,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小生聽說貴府有位姑娘還未許配人家,鄙人不才,願毛遂自薦,還請老人家能夠成全.”

老者笑了,說道:“此事老夫還要與內人商議一下才是.”

“那是自然。

老人家不知可有筆墨否?小生願作詩一首,以明心志.”

老者命僕人擺下紙硯,馮生提筆寫道:“千金覓玉杵,殷勤手自將。

雲英如有意,親為搗玄霜.”

寫罷交於老者。

老者看完哈哈一笑,回手交給了僕人,僕人拿著穿過門簾進了內屋。

一會兒出來一位丫鬟,來在老者耳邊低語幾句。

老者於是起身說道:“公子在此稍坐,老夫去去就來.”

說完也進內屋去了。

也就三四句話的功夫,老者就回來。

落座兩人繼續交談,可是竟說些有的沒的,隻字不提這提親之事了。

馮生越來越坐不住了,乾脆再一次直言道:“老人家,不知小生提親這事,您跟老夫人商量的如何?可否給小生一個明示?”

“公子卓爾不凡,老夫也是仰慕已久。

只是尚且有些難言之隱,所以也不敢直言.”

“老人家您但講無妨.”

“老夫膝下有十九個女兒,如今已有十二人都已成家。

女兒們的婚事一向都是由內人做主,碰巧此時內人並不在家,所以老夫我現在也無法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

不知公子看上的是我家哪位姑娘?待內人回來,我與她商議之後再給你答覆可好?”

“小生也不知那是您家的幾姑娘,就是今早身穿一身紅衣,帶著一個小丫鬟匆匆趕路的那位.”

“哦哦.”

老者點點頭,不再說話了,看樣子是要送客。

馮生哪裡捨得走,心想這自己提親都沒個答覆,看來這事是夠嗆。

那至少能再看美女一眼也不枉白來一趟。

正巧這時裡屋傳出幾句說話聲,聽著像是年輕女子的聲音。

馮生心想美女會不會就躲在裡屋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我自己去看看得了,於是邊說邊站起身來:“老先生您既然沒法現在答覆,那讓我再看姑娘一眼也好啊,至少不枉我特意來一趟.”

說完一下子就跳到了裡屋門旁,一掀門簾往裡觀瞧。

裡面的人聽到響聲,都向門這邊看了過來。

裡面果然有那位紅衣美女,穿的漂亮,人更漂亮,手攆衣襟,亭亭玉立。

馮生都看傻了。

裡面的人一看是一個生面孔,又是一位男士,都有些張皇失措,滿臉驚恐。

老者更是嚇了一跳。

原本以為他站起身是要告辭,沒想到竟然來了這麼一手。

怒髮衝冠,慌忙喊道:“來人啊!給我把他扔出去!”

屋內一下子湧進來五六個家丁,個個人高馬大,跟提溜小雞一樣,把馮生架起來就往外走。

開啟外院大門,幾位喊著:“一、二、三!”

就把他扔在了牆外的亂草之中。

好在雜草很厚,沒摔得太重。

但這位酒還沒醒,跌跌撞撞蹭了牆好幾下,牆上被蹭下來許多磚頭瓦塊,這位也命大,沒砸到他的身上。

他在草叢之中躺了一會兒,慢慢的清醒了一些。

聽到自己的驢子在一旁吃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

摸索著爬上驢背,天黑也看不見路,自己的腦袋也還嗡嗡作響,只好任由驢子信步由韁。

這下就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只聽得四周狼吼鴉鳴,毛骨悚然。

舉目四望,全是陌生景象。

這會兒酒終於醒的差不多了。

看遠處樹林當中,似乎隱隱約約的有點點燈光,心想可能是一村莊,於是策驢向著那邊走去。

來到近前一看,是一座深宅大院,院門高高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馮生下來拴好驢,拿著鞭子敲了敲門,喊道:“有人嗎!?”

門內有人高聲問道:“公子何人!?為何深夜來訪!?”

“小生夜深迷路,還望能於貴寶宅借宿一宿!”

“公子稍候,待我通稟主人一聲!”

馮生只好站在門前痴痴的等候。

過了一會兒,忽然響起抽栓開門的聲音,出來一位體格健壯的家丁,幫馮生牽著驢子,引他進了堂屋。

落座,僕人看茶,馮生四面觀察了一番。

這大堂富麗堂皇,堂內點著無數的燈火,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過了一會兒,有一位婦人從內堂出來,問了問馮生的名姓,轉身又回去了。

又過一會兒,好幾個丫鬟扶著一位老夫人出來了,有家丁喊到:“老夫人駕到!”

馮生趕忙起身,整衣要拜,老夫人趕忙將他拉住,激動的問道:“公子可是馮雲子的孫兒嗎?”

馮生說道:“正是在下.”

老夫人更激動了:“哎呀我的好外孫啊!我這一把年紀了,身體也不是很好,親戚之間很少走動了。

原本以為感情疏遠了,沒想到今天你竟然來了,我很感動.”

“在下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我爺爺那輩的親友,十個裡面我也就能認識一個。

恕在下愚笨,不知該如何稱呼老夫人您呢?”

老夫人沒有不悅的神色,還是一副的表情高興:“沒事沒事,你等會自然就知道了.”

馮生一臉的迷茫,也不敢再問,坐那琢磨。

老夫人問道:“外孫深夜來訪,有什麼事嗎?”

馮生一向是性格豪邁,也沒遮掩,便把之前的經歷一一的敘述了一番。

老夫人笑這說道:“這是大好事啊!何況我的外孫也是名人賢士,也不玷汙他家的門庭。

這群野狐狸竟然還自視清高!外孫不必擔心,我定能為你辦成此事!”

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插話道:“我聽說過這辛家,據說有十九位姑娘,個個都是貌美如花,不知公子看上的是哪一位呢?”

“我也不知道她排行在幾,只是看年紀大約在十五歲左右.”

“那應該就是十四娘了。

三月份的時候,她還曾陪著她的母親來給郡君(明朝皇室中之女子稱郡君,清朝貝勒之女及親王側福晉之女稱郡君)祝壽來著,郡君您不記得了嗎?”

老夫人若有所思,笑著說:“我想起來了。

那時有一位小女子,鞋底藏有暗格,裡面裝有香粉。

暗格底板刻有鏤空的蓮花,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留下一個蓮花圖案。

好像當時她臉上還蒙著輕紗的吧?”

丫鬟答道:“正是.”

“這小妮子倒是個機靈的人,淨弄些古靈精怪的玩意兒。

算得上是個窈窕美人,我外孫眼光不錯啊.”

轉頭吩咐丫鬟道:“你派個小丫頭去把她叫來吧.”

丫鬟答應著出去了,馮生正琢磨著不知要等多久,結果很快丫鬟就回來了,說道:“辛家的十四娘子已經請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位紅衣女子來在堂上,對著老夫人行了個大禮。

老夫人上前將她扶起來,說道:“以後你就是我家的外孫媳婦了,就不用行這外人的禮節了.”

十四娘站起身來,亭亭玉立,低頭垂手。

老夫人理了理她的頭髮,又摸了摸她的耳環,一副很是喜愛的模樣,問道:“十四娘最近在家裡都忙些啥啊?”

十四娘還是低著頭,說道:“閒來也沒什麼事,就只是做些女紅,繡繡花啥的.”

一歪頭跟馮生來了個四目相對,趕忙收回目光,滿臉羞怯。

老夫人又說道:“這是我的外孫,一心一意的想要與你成就一段姻緣,怎麼就讓他在外面迷了路,大半夜的四處遊蕩呢?”

十四娘低頭不敢說話。

老夫人接著說道:“我叫你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想給我的外孫做個媒.”

十四娘還是低頭不說話。

老夫人於是命人收拾房間,床上鋪好嶄新的被褥,當下就要讓兩人洞房花燭夜。

十四娘這時臉紅的跟大蘋果似的,也不能不說話了:“郡君莫急,此事我還得要回去稟告父母一聲.”

老夫人說道:“我給你們做媒人,這還會有什麼差錯不成?”

十四娘說道:“這郡君之命,父母當然不敢違背。

但如此終身大事,就這樣草草辦理,小女就是死也不能從命啊.”

老夫人笑了:“你這丫頭,倒是很有志氣,不錯不錯,不愧是能做我外孫媳婦的人!”

說罷伸手從十四娘頭上拔下一隻金花,回手遞給馮生:“這個就作為你們的定情信物吧,你回家好好查查曆書,挑個好日子定下,到時候就把媳婦給你送去.”

又扭頭對丫鬟說道:“你先把十四娘送回去吧.”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然聽得遠處有雄雞唱曉。

於是派人牽著驢把馮生送出了宅院,指出道路讓他回家。

馮生順道走了一小段,回頭一看,哪裡還有什麼深宅大院,不過是一片茂密松林之中的幾座被荒草掩蓋的墳冢而已。

停下驢步,沉思半晌,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薛尚書的祖墳嘛。

這位薛尚書是馮生奶奶的弟弟,所以老夫人才會叫他外孫。

原來自己這是遇到鬼了,那這十四娘又是什麼人呢?難道也是鬼不成?我這辦的這叫什麼事兒啊!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中,漫不經心的挑了個日子。

心想我這日子是挑好了,我總得告訴對方一聲吧,要不然他們怎麼知道我挑的是哪天?這些鬼還真是不靠譜,也沒跟我說該給誰告知一聲。

按著記憶又找到那座古廟,裡裡外外檢視一番,哪裡還有什麼人影,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破廟罷了。

找附近的人打聽打聽,說是荒了好多年了,從來沒見有人住過,狐狸倒是見過不少。

馮生心想:“這樣一位美人,就算是狐精那也挺好.”

眼看著日子就要到了,馮生吩咐家人準備迎親,裡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張燈結綵。

自己也做了一身新衣服,穿戴整齊,命人在門外等候,一有動靜趕忙通報。

結果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見人來,門口的僕人早已撐不住去睡了,馮生因為知道對方可能不是人類,所以行事風格也有所不同,所以還是在繼續等著。

但是眼看就要半夜了,他也心裡犯嘀咕,看來這事不靠譜啊,一場黃粱美夢罷了。

坐床上剛脫下鞋準備睡覺,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趕忙趿拉著鞋子就出來了,一看有一乘花轎已經停在了院內,十四娘正坐在轎中,旁邊有兩個丫鬟侍奉。

嫁妝也沒有多少,只有兩個鬍子很長的僕人,抬著一口大甕,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存錢罐。

兩位徑直將大甕抬進了屋中,找了個角落放下,便轉身走了。

馮生趕忙將新娘子迎進屋中,兩人落座,丫鬟端來酒菜,擺在桌上。

馮生非常高興,並沒有因為十四孃的與眾不同而心生不悅,勸酒吃菜,問道:“我那位老舅母,不過是個死鬼,你們家為何對她那樣的敬重?”

十四娘說道:“那位薛尚書死了之後,在陰曹地府做了五都巡環使,方圓百里的鬼怪妖狐都要聽命於他。

他公務繁忙,時常不在墓中,如果你上次去時能見到他,也就不會有這個疑問了.”

“原來如此,也是多虧了老舅母做媒,咱倆才能夠成此一段良緣,明日娘子同我一起去祭拜一番吧.”

“那是自然.”

一夜無話,待到天明。

夫妻二人拿著香火紙馬前去薛尚書墳前祭奠。

回到家中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姑娘,送來了兩匹繡著貝殼紋路的錦布,只說是賀禮,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就走了。

馮生拿著進裡屋給十四娘看,十四娘說道:“我認得這秀法,這是郡君送來的.”

在本地還有一戶官宦人家,家中老爺名叫楚銀臺,有一位兒子人稱楚公子,與馮生年齡相仿,兩人又是同學又是好友,關係很好。

馮生娶妻這事辦的很低調,沒有大擺排場請客什麼的,只是自家打掃裝扮一番而已。

不過這位楚公子還是聽到了訊息,而且還聽說馮生娶的是一位狐娘子。

兩人剛剛結婚三日,他便來登門拜訪了,還送了不少禮物。

馮生擺下酒宴與他吃喝一番。

幾日之後,楚公子又差人送來請柬,請馮生上門去喝酒。

馮生自然要跟十四娘說一聲,十四娘聽後說道:“上次楚公子來的時候,我從裡屋門縫中偷偷的觀察了一番。

發現此人眼圓,小而微黃,眼神朦朧,好翻眼睛仰面看人,相貌奸詐兇狠。

這種人不可與他接觸太多,相公還是不要赴約的好.”

馮生很聽話,就沒有去。

不曾想第二天楚公子竟然來了,馮生只得接待。

兩人落座,馮生問道:“楚公子今日拜訪有何貴幹?”

“也沒啥大事,只是昨天馮兄沒有赴約,我怕是你身體有恙,所以前來探望一下.”

“哦哦,多謝楚公子掛念,我身體挺好的,只是臨時家中有事,所以沒能赴約,還望公子見諒.”

“身體健康那最好,別的沒關係,咱們有空再湊。

小弟我此次前來拜訪,還有一事。

近日我閒來無事,寫了一片拙作,還請馮兄賜教.”

說完遞過來一篇文章。

馮生展開細細的讀了一遍,中間幾次沒忍住笑出了聲。

說實話,這位楚公子實際是個不學無術之輩,怎奈何他的老爺子是位大官,所以人們也都巴結他。

馮生有才,卻是位不懂阿諛奉承的豪俠之士。

所以他也沒跟楚公子客氣:“公子這篇文章,若是給那天橋下面說相聲的做個藍本,倒也算是沒有浪費了這些紙墨啊.”

楚公子再不學無術,這麼赤裸裸嘲諷的話語還是能聽明白的。

當時臉色一變,一把抓過文章,扭頭就走了。

馮生也沒在意,回頭還跟十四娘說笑此事。

十四娘聽後臉色一沉,說道:“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這個楚公子不是善茬,你不聽我的話,還偏偏要去得罪他,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搞不好要有大難臨頭了.”

馮生笑著說:“娘子教訓的是,我錯了。

回頭我找個機會跟他說說,應該問題不大,畢竟我跟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

“最好能冰釋前嫌吧,相公你以後還是要注意啊.”

之後,馮生找了個機會跟楚公子聊了聊,之後兩人也是沒事相互開開玩笑,感覺之前的過節慢慢的煙消雲散了。

時間慢慢的過去,這年到了院試之年。

馮生與楚公子都去參考。

出榜一看,楚公子竟然考了個第一名,馮生緊隨其後,名列第二。

楚公子高興壞了,大擺宴席慶賀,當然也派了僕人來請馮生,但是馮生推辭沒去。

僕人回去稟報,楚公子當即又派僕人再去請,一連請了四五次,馮生實在推脫不過,只好前去赴宴。

到那一看才知道是楚公子慶賀生辰,賓客滿滿的坐了一屋子,都在等著馮生到來。

落座吃喝,毫不意外,馮生又喝多了。

席間楚公子將自己的答卷拿給馮生請求賜教,賓朋好友也都湊過來擠在馮生身後觀看,稱讚之聲連綿不絕。

酒過三巡,又有樂師來在席間彈奏以助酒興。

美食、美酒、雅樂,一屋子人高興的不得了。

楚公子這會兒也喝得差不多了,藉著酒興,跟馮生說道:“俗話說:‘場中莫論文。

’考不考的中,其實全靠命。

今天要我來說,這話說的實在是荒唐。

馮兄的文章我也看過,寫得實在是無與倫比。

可此次院試,小生我之所以名列馮兄之上,全在於我這篇文章的起筆數語,稍微比您的優秀那麼一點點罷了.”

此番話語一出口,滿座賓朋無不交口稱讚。

馮生早已看完他的那篇文章,完全是狗屁不通,但是心中謹記十四孃的教誨,強壓著怒火沒有發作。

這會兒楚公子這番話一出口,再加上酒勁幫忙,馮生再也忍不住了,仰天哈哈大笑一陣,手一拍桌子,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楚公子的鼻子大聲說道:“你真的以為你的第一名是靠你這篇狗屁不通的文章得的嗎!?”

話音一落,滿座譁然,都直勾勾的盯著馮生不知該說什麼好。

楚公子更是氣的差點背過氣去,指著馮生說不出話來,手一捂胸口,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家奴院工的趕緊圍上來檢視公子的情況,廳堂內有些雜亂,客人們都偷偷地溜走了,馮生也趁亂溜回了家中。

到家醒了醒酒,開始後悔了,跟十四娘說了說這事。

十四娘很不高興,說道:“你可真是個既聰明又輕狂的傢伙!若是對君子持輕狂之態,那你也不是個有德行的人;若是對小人持輕狂之態,那你就會惹下殺身之禍。

我看你就快了!你不聽我的勸告,怕是不久就要家破人亡。

我不忍見你落魄,我看咱倆還是分了吧.”

馮生一聽十四娘要離開他,頓時痛哭流涕:“娘子莫要這樣,我錯了,保證以後都聽你的,你可不要離開我啊!”

“我也不忍心就這樣離你而去,只是你若是想要讓我留下,那你要答應我從此以後閉門謝客,居家隔離。

尤其是酒,在家你可以小酌幾杯。

若是出去,絕對一滴都不能沾.”

“沒問題!我都答應,從此之後老老實實在家,酒也不喝了!”

從此之後,馮生真就不出門了。

好在十四娘勤儉持家,幹活也利落,尤其做的一手好針線。

她也時常回趟孃家,但都是當天就會回來,從不在外過夜。

多做那些刺繡針織的,就拿出去賣掉。

由於手藝高超,貨品都是供不應求,除去花銷還能剩下不少,她就扔到她陪嫁的那個大存錢罐中。

家中大門總是關著,有人來拜訪,就讓僕人找個藉口推掉了。

有一天,楚公子親自來請馮生去喝酒,僕人把請柬交給了十四娘,她就順手燒掉了,也沒跟馮生說。

第二天,馮生有位親戚過世了,這種事只能出門前去弔喪。

不曾想竟然在親戚家遇到了楚公子,楚公子這回可不能放過他,拉著他的胳膊非要讓他到家中去喝一場。

馮生藉口推辭,楚公子乾脆就讓僕人跟綁架似的把他帶回了家。

到家之後,楚公子命僕人立即擺上酒宴。

馮生還在推脫,說家中還有事,不能耽擱太久。

楚公子一個勁兒的勸:“那就趕緊吃兩口,來來,我給你倒一杯,就喝兩杯。

咱倆都多久沒見了,簡單吃點,說說話。

這點面子不給嗎?快快,把樂姑叫來,唱幾曲助助興.”

馮生那性格,一向是放蕩不羈,如今又在家中憋悶了這麼久,早就忍不住了。

這會兒也算是半推半就吧,兩杯酒下肚就剎不住了,興致起來,十四孃的叮嚀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喝了個酩酊大醉,直接趴在酒桌上就睡著了。

楚公子趕忙命僕人將馮生抬到客房去休息了。

半夜時分,馮生口渴醒了。

感覺自己躺在床上,努力回想一番,想起來自己這是在楚公子家中喝多了。

這下可好,回家十四娘準得好好罵他一頓。

不管怎麼說,先起來找點水喝吧。

拿手扶著床往起爬,忽然覺得摸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滑滑的,仔細摸摸,原來是個人。

尋思著準是楚公子派個書童來照顧自己,撐不住就睡了吧,那就讓他起來給我倒點水喝得了,拿腳踢了踢,感覺不對勁,怎麼這麼僵硬?這時他的眼睛也差不多適應了黑暗,仔細看看,原來是一具女屍!嚇得怪叫著就從床上跳起來了,鞋也沒來得及穿就跑到了院子裡。

楚公子家中人們聽到動靜都跑來檢視,拿著燈到屋中看到了被打死的是家中的丫鬟。

揪著馮生就吵鬧起來。

楚公子也來了,連看都沒看就汙衊馮生因奸不允一怒之下殺了丫鬟,當時就命人將他捆綁起來送到了廣平官府之中。

原來這位楚公子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悍婦,而且妒忌非常,誰要是接近楚公子,那是非打即罵,家中的侍女丫鬟的都不敢擦脂抹粉。

就在前幾日,有位丫鬟去到書房打掃,不曾想楚公子正在書房當中,當時嚇得趕緊就出來了,沒想到夫人這時也正走到書房門口,看到這個丫鬟慌慌張張,再一看自己相公正站在書房門口,也不問青紅皂白,從旁邊抓起頂門槓子照著丫鬟腦袋就是一棍子。

丫鬟當時就腦漿迸裂一命嗚呼了。

雖說那個年代,富貴人家打死個丫鬟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終歸是要費些周折。

這一下子一家人全愣住了,都思考著該怎麼辦才好。

這時楚公子靈機一動,一個鬼主意就誕生了。

先前馮生在他的生日宴上那一頓數落,他已經懷恨在心很久了。

這會兒他就想利用這丫鬟的屍體來誣告馮生一下。

於是當時命幾個貼心的家奴把屍體藏好,然後把馮生請到家中灌醉,趁他熟睡之際,再把丫鬟的屍體搬到了他的床上。

馮生就這樣被投進了大牢。

隔天十四娘知道了這件事,不禁眼淚就流下來了,說道:“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結果怎麼防備也沒能躲過這一劫.”

只好時常送些錢物去給獄中的馮生作為花銷。

馮生被縣官審問,雖然他咬著牙不認罪,只是人贓並獲,有口難辯,無法伸冤。

楚公子也暗中給官府送了厚禮,勢必要置他於死地。

由於他拒不認罪,縣官便每天將他提上堂施以重刑。

馮生被打的皮開肉綻、體無完膚。

這夜,十四娘用了法術,避過了獄卒的耳目,來在獄中探望馮生。

馮生見到妻子,心中萬種冤屈不知如何訴說,只是流淚不語。

十四娘勸他道:“相公你不聽我言,才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雖然你是冤枉的,但你這案子可以說是人贓並獲,而且我料想那楚公子也在官府中使了錢財,你是難逃此劫了。

依我看明日上堂你不如就認了罪吧,至少能免除一些皮肉之苦.”

馮生只好含淚點了點頭,十四娘便離去回家了。

十四娘回家之後,感慨嘆息了良久。

忽然像打定了什麼主意,把自己貼身的那個丫鬟叫了來,給了些錢財,交代了些話語,打發她出門而去。

之後她一個人在家待了好幾天,又託了媒婆買了一位良家姑娘回來。

姑娘名叫祿兒,十五歲年紀,長得十分漂亮。

從此開始,她跟這祿兒同吃同住,待她跟一般的丫鬟完全不一樣。

馮生聽了十四孃的話,第二天便招供認罪了。

縣官撰文上報,幾天之後,吏部的批文也下來了,定了個絞刑。

家僕得了信,泣不成聲的回來告知了十四娘。

十四娘聽後一片坦然,什麼反應都沒有。

等快到行刑之日了,才見她開始緊張起來。

時常的一出去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回來。

還經常一個人獨處,躲起來偷偷地落眼淚,悲慟時候,不吃不喝也不睡。

這天,中午剛過,之前她打發出去的那個貼身丫鬟回來了。

十四娘見到她,趕忙起身迎了上去,兩人湊著腦袋低聲說了一些話,就見十四娘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從此,一切又恢復到了先前時候,十四娘又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安安穩穩的料理家務。

第二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家僕到獄中探望馮生,馮生讓家僕給十四娘帶個話,希望她能來獄中見最後一面。

家僕回來覆命,十四娘卻只是漫不經心的答應了一聲,也沒有什麼悲傷的表情,也沒有要去訣別的意思。

家僕都竊竊私語,說這位大奶奶實在是太狠心。

結果就在行刑前幾個時辰,忽然傳來訊息說楚銀臺被革職查辦,平陽觀察奉了皇上的特旨,來此重申馮生一案。

家僕聽到這個訊息高興壞了,飛跑到內宅告知了十四娘。

十四娘聽後也是十分高興,當下就派人去到縣衙檢視情況。

到那一看,馮生已經被從監中提到了大堂之上。

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案子被重申了,以為這是行刑前的程式呢,就是奇怪堂上坐的這位大人卻不是先前的縣官。

扭頭在人群之中看到家僕來了卻沒見十四娘,心中悲喜交加。

悲的是十四娘竟然不來送自己最後一程,喜的是至少家中的這位老僕還是位重情重義之人,能來送送自己。

正胡思亂想呢,就見楚公子被衙役押解著來到了大堂之上,正迷茫間,平陽觀察一拍驚堂木,大喝道:“大膽賊人,你是如何陷害馮生的?還不從實招來!”

楚公子也知道自己老爺子已被革職,如今已經沒有人能仰仗了,便乖乖的將實情和盤托出。

馮生自然是無罪釋放,回家去了。

到家見到十四娘,兩人抱頭痛哭一場,之後又含淚而喜。

路上家僕已經大概的給他講了平陽觀察奉旨重申的事情,不過內裡有些事他也還是不知道。

這時他一臉迷茫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這案子因何驚動了皇上?”

十四娘笑著指著自己那貼身丫鬟說道:“這位就是你的大功臣啊!”

原來十四孃的這位丫鬟也是狐仙,當時將她打發出去,是讓她到皇宮去見皇上告御狀,好為馮生明冤。

丫鬟施了法術,很快就到了皇城之外,但是宮中有神靈守護,她進不去。

只好在宮外徘徊,但是轉了好幾個月也沒找到能進宮的路子。

算算日子,也快到行刑之日了。

丫鬟覺得這條路行不通了,正想回來商議另謀一計。

忽然聽到訊息說皇帝要去山西大同遊玩。

於是她便先行來在大同,找到當地最著名的一間妓院,毛遂自薦在這裡做了一名妓女。

這位說好聽那是狐仙,說不好聽那就是狐狸精,魅惑男人是她的拿手好戲,很快就成了當地的頭牌。

這裡咱們得說說這位皇帝,這時正是明武宗朱厚照在位時期。

這位皇帝從小就聰明伶俐,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老師教他的東西,一遍就能夠學會。

而且騎馬射箭也是一把好手。

按說這樣的應該能成為一名好皇帝,可惜的是他十四歲即位之後,便信用以劉瑾為首的宦官馬永成、丘聚、谷大用、張永等八人,時稱之為“八黨”。

劉瑾把持朝政,替皇帝批閱奏章,卻日益誘導武宗嬉戲娛樂,終於成長為一代荒淫無度的昏君。

這樣一位皇帝,到了大同,自然要去妓院體察一下民情。

丫鬟輕而易舉的就俘獲了皇帝的心。

再略施小計,時常做出一些大家閨秀的舉止行為,沒事還會冒出幾句詩詞歌賦。

皇帝雖說是閱人無數,但這種風格的也還是第一次見,於是問道:“美人,我看你的行為舉止,以前準不是個風塵女子,不知因何淪落至此呢?”

丫鬟並沒接著答話,而是低頭啜泣起來。

皇帝一看,心疼了:“美人莫哭,有什麼冤苦只管跟講來.”

“我跟你說有用嗎?你又不是什麼達官顯貴,只怕你也幫不了我.”

丫鬟當然知道他是皇帝,但是皇帝體察民情不能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假扮的是客商。

丫鬟也就順水推舟,裝作不知道,順便還能激他一把,事情也能更好辦一些。

“你放心,只管講來!我在官場也是有朋友的.”

丫鬟於是長嘆一聲,說道:“小女子我原本確實不是這風塵中人,我家住廣平府,我的父親是當地的秀才馮某。

只因我父親得罪了人,被人誣告含冤入獄,過幾天就要被行刑了。

父親一死,那必定就是家破人亡,為了讓我能有條生路,也只好將我買到了這妓院當中.”

說完又悲悲切切的哭起來。

皇帝很受感動,拍著胸脯說道:“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父親沉冤昭雪。

我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你,這點錢你拿著吧,買點好吃好喝的也行.”

說罷拿出一百兩銀子給了丫鬟。

臨走之時又細細的問了馮生事件的細節經過,還用紙筆記下了相關人員的姓名。

又跟丫鬟說道:“要不你跟我走吧,保你此生榮華富貴,吃穿不愁.”

丫鬟說道:“我如今只願能與父親團聚,榮華富貴什麼的,我不想要.”

皇帝點點頭:“好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再給你些錢,你拿去給自己贖身,趕緊回家去吧。

我保你能與你父親團聚.”

丫鬟講完這一番經過,馮生感動的熱淚盈眶,當下跪倒就拜,一家人趕忙將他扶起,自此生活平靜下來。

可是過了沒多久。

這天,十四娘忽然跟馮生說道:“妾身我若不是因為這份情緣難逃,何必惹來這一身的煩惱?相公你當初入獄之時,我四處奔走,求親告友,卻沒有一個人肯出面幫忙。

那時我心中的的酸楚,有又誰能夠體會?如今我已經厭倦了這凡塵俗世的生活了,我也早已為你選好了一位佳人,我走後,你就把她娶過門,做你的正房妻子吧.”

馮生聽完這番話,撲通一下就跪下了,拉著十四孃的手哭著說:“愛妻你不能走啊!我不能離開你啊!除了你我誰也不要,你要是走,我就在這跪到死.”

一看這架勢,十四娘只好答應他不走了。

到了晚上,十四娘安排祿兒伺候馮生,馮生極力推辭,而且十四娘去哪,他就跟到哪。

總不能三個人一起睡吧,這事也只好作罷。

可是從第二天開始,十四孃的容顏感覺就不那麼靚麗了。

之後的一個月,她每天都會衰老一些,半年過去,十四娘看上去已經像是一個面板黝黑、滿臉都是皺紋和老年斑的農村老太太了。

但是馮生一點也不嫌棄她,還是像當初一樣的尊敬和喜愛。

十四娘這天又提起要離開的話茬:“相公你快娶了祿兒吧,讓美女相陪不好嗎?非纏著我這醜老婆子做什麼?讓我走吧.”

馮生還是那一套,跪地痛哭不起來。

十四娘只得再次作罷。

又過一個月,十四娘突然得了重病,不吃不喝,臥床不起。

馮生終日侍奉在床前,端湯喂藥,像伺候親生父母一樣的伺候著。

醫生請了無數,最後連巫婆都請了,始終也沒能治好,十四娘就這樣香消玉損了。

馮生悲痛欲絕,用皇帝當年給丫鬟的錢為十四娘辦了一場大葬禮,買了一處風水寶地埋葬了。

幾天之後,丫鬟也不聲不響的走了。

過了些時日,馮生按照十四年的遺願,將祿兒娶進了門。

一年之後,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之後幾年氣候異常,莊稼連年歉收,家境日益衰落,他兩口子也沒有別的掙錢的門路,愁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天,馮生忽然想起十四娘當年陪嫁的那個大存錢罐。

當年時常見十四娘往裡面扔錢,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

記得是在牆角那位置來著,過去一看,亂七八糟的各種瓶瓶罐罐擺得滿滿當當。

一件一件的都搬開,果然還在。

拿筷子從投錢的那小孔往裡插插試探了一下,插不進去,感覺滿滿當當的。

搬倒打碎,錢撒了一地,從此家中富裕起來。

後來家僕去太華辦事,路上竟然遇見了十四娘,騎著一匹青騾子,那位丫鬟騎著驢跟在後面。

僕人趕忙上前施禮問候,十四娘很高興,點點頭,回問道:“馮郎身體還好嗎?”

“承蒙大奶奶掛念,我家主人挺好的,就是時常回憶起您啊.”

“那就好,你回去跟他說一聲,如今我已經名列仙籍了,讓他不必再掛念了.”

說完兩人就消失不見了。

蒲老先生點評道,輕狂的話語,往往都是出自於讀書人之口,這是做為君子之人所惋惜的事情。

我在這說句跟別人看法不太一樣的話,既然冤屈已經得以昭雪,卻為什麼不刻苦自勵,努力提高自身修養,將自己提升到君子那一層次,所謂的禍從口出這樣的事也自然就不會再犯了吧。

像馮生這樣的,一句輕狂的話語,就給自己弄了一個絞刑,若不是因為有位賢惠的狐仙娘子,他怎麼能夠得以擺脫困境,得以在世上再活一遭?想想都後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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