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蕭七徐繼長,是臨淄人士,家住在城東磨坊莊。
他總也考不上功名,最後只好在衙門中做了一個小吏。
這天他去老丈人家喝酒,途中路過於家的墳冢。
直到天快黑的時候,他才喝的醉醺醺的往家走。
途中看到路邊有一處深宅大院,屋舍眾多,一個老頭子在大門口坐著乘涼。
他這時腦子暈暈乎乎的也不想許多了,而且酒喝得太多,口渴難耐,總想著找口水喝。
他便來在門前,作揖行禮,跟老頭討水喝。
老頭很熱情,趕忙起身邀他進屋落座,回頭給他端了一大碗水來。
徐繼長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甚是舒暢,起身答謝告辭。
老頭卻拉住他,說道:“這天黑了,路不好走,公子若是不嫌棄,就在我這暫住一宿,明早再走吧.”
徐繼長也是感覺身上勞累,於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攪老先生了.”
“沒事沒事,大家鄉里鄉親的,理應互相幫助。
來人,擺下酒宴.”
家僕們將酒菜擺上桌,兩人落座,吃喝一會之後,老頭說道:“老夫有幾句話說,若有魯莽之處,還望公子不要見怪。
公子府上是書香門第,老夫一直相與貴府結親。
我膝下有一小女還未許配人家,我準備將她嫁與公子,還望公子不要推辭.”
徐繼長這時候喝的舌頭都捋不直了,聽到這話也不知是喜是憂,含含糊糊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的作揖。
老頭卻不管他這套,只當他是同意了,於是命幾位家僕去邀請親朋好友,另幾位則去通知小姐讓她梳洗打扮,這就準備成親。
一會兒功夫,就來了四五位書生打扮的公子。
再一會兒,新娘子也打扮好出來了,是一位絕代佳人。
於是一家人同坐吃喝,開心暢談。
徐繼長早已不勝酒力,又看到新娘如此漂亮,滿腦子就光想著上床睡覺了。
沒喝幾口,就堅持不再喝了。
老頭只好叫來丫鬟,領著兩位新人去了洞房,一同安歇。
房中徐繼長問道:“承蒙娘子厚愛,敢問娘子尊姓?”
“妾身姓蕭,家中排行第七.”
“娘子,敢問祖上是做什麼的呢?”
蕭七有些生氣了,說道:“妾身雖不是出自名門,配個小吏也不至於辱沒門庭吧,相公何必問得如此詳細?”
徐繼長垂涎於蕭七的美貌,看她不高興,趕忙哄道:“那是那是,娘子天仙一般,是我徐某配不上娘子啊,也不知我這是哪世修來的福分。
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還是早些安歇了吧.”
蕭七一笑,說道:“公子說笑了,不過此地也不是久居之所。
妾身聽說我家姐姐性格很是平和,想必不會阻撓你我之事。
郎君請先回去告於她知,幫我打掃出一間房舍,之後我自己登門便是.”
徐繼長隨口答應,伸手攬過蕭七,之後那就不可描述了。
天亮醒來,感覺懷抱空空。
睜眼一看,天已大亮。
自己躺在一片松林之中,松林茂密,遮天蔽日,不辨時辰。
身下是一層厚厚的黍杆。
回想昨夜的種種,如夢似幻,感覺是場夢,又不希望只是場夢。
心中有些害怕,也有些遺憾。
抖抖身上塵土,回到了家中。
將事情跟妻子說了一遍,妻子也是想跟玩笑一下,真就打掃出一間屋子,關上門出來跟他說道:“新娘子今晚就會來了.”
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到了晚上,妻子拉著他來在那屋門前,邊開門邊說道:“咱們進屋看看,新娘子是不是已經來了.”
說罷進到屋中。
還真有一位美女坐在床上,正是蕭七,見到她兩個進來,趕忙起身迎接。
夫妻二人驚訝萬分,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美女掩口偷偷的笑了一下,接著給大娘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妻子回過神來,親自給他們準備好了酒菜,鋪好了床鋪,徐繼長就這樣又得了一房小妾。
第二天一早,蕭七就起來忙這忙那的,心明眼亮,活幹的乾淨利落。
這天,她跟徐繼長說道:“我嫁來你家也有一段時日了,姐妹們想明日來看看我.”
“這自然是應該,只不過如此倉促,怕是招待不周啊.”
“相公莫慮,她們都知道咱家不富裕,都會帶些吃用過來,就是要麻煩咱家姐姐下廚操勞一下吧了.”
“這個不難,我去說聲.”
徐繼長跟大娘子說了,大娘子欣然同意。
第二天吃完早飯沒多久,就有一個人挑著扁擔送來了許多的酒肉蔬菜,放下就走了,也沒要錢。
大娘子就開始在廚房裡忙碌起來,蕭七給她打下手。
以現在鐘點說下午三點多鐘吧,就來了六七位姑娘,看年齡最大的也就四十來歲。
大娘子還在廚房中忙碌,徐繼長跟蕭七招待客人。
一家人圍桌喝酒吃菜,聊天談笑,滿屋都是喧譁之聲。
大娘子忙完了來在窗邊偷偷的往裡觀瞧,卻只看見徐繼長和蕭七相向而坐,其他人她都看不見。
等到北斗七星剛從天邊升起之時,一家人才告辭而去。
徐繼長和蕭七出門送客,大娘子進屋收拾碗筷,看到桌上的菜吃得乾乾淨淨,笑著說道:“看來這些姑娘們是餓壞了,這菜吃得比狗舔的都乾淨.”
一會兒兩人送客回來,蕭七趕忙搶過來收拾桌子,說道:“今天真是有勞姐姐了,這些活我來幹就是,姐姐快去歇著吧.”
“我確實是有些累了,那就讓你收拾吧。
不過客人來做客,還要他們自己準備酒菜,這實在是有些不妥,怕是要讓人家笑話。
改日我們應該再請她們一次才好.”
說罷就回屋休息了。
幾天之後,徐繼長按照妻子的意思,讓蕭七將姐妹們又請來做客。
一家人依然痛痛快快的吃喝一番,不過這次卻留下了四盤菜,誰也沒有動過。
徐繼長有些奇怪,問為何如此。
大家都笑了,說道:“大娘子說我們太能吃了,所以這次留下點菜犒勞一下廚師.”
姐妹之中有一位姑娘,看著十八九歲模樣,身穿素衣,腳蹬素鞋,說是剛剛死了丈夫。
蕭七稱呼她為六姐。
這位神情嬌豔,善於說笑,跟徐繼長熟悉了之後,經常拿他取笑。
大家行令飲酒,徐繼長作為執事,發令禁止笑謔,六姐卻總是犯規,接連被罰了十幾杯,眼看著就醉了,身子搖搖晃晃,難以自控,沒辦法只得先退席離開了。
過一會兒,徐繼長藉口上廁所,拿著蠟燭出來尋找六姐,發現她在旁屋的一張床上已經睡過去了。
徐繼長偷偷的來在床前,輕輕的親了親她,六姐全然無覺。
看她沒反應,膽子也大了起來,乾脆伸手在六姐身上胡亂的摸索。
正想再進一步,忽然聽到酒席上的人們開始叫他,趕緊給六姐整理衣服,發現她的袖口之中有一方綾巾,便偷揣在自己的懷中,回到了酒席間。
眾人一直喝到午夜時分才散場,姐妹們起身要告辭了,六姐還沒有睡醒。
於是蕭七去到房中,搖了她半天,她才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爬起來,綁了綁頭,整理了一下衣服,跟隨姐妹們走了。
徐繼長卻犯了相思病,對六姐念念不忘,想的睡不著覺。
偷偷的來在無人之處,想把偷來的綾巾把玩一番,以慰思念之情,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心想會不會是剛才送客的時候掉在了途中,趕忙打著燈籠沿路尋找,也沒找到。
心中悵然若失,兩眼直勾勾的發愣。
突然身邊響起一個聲音:“相公還不睡,在這幹什麼呢?”
扭頭一看是蕭七,長嘆一聲:“沒什麼,可能是喝多了興奮,睡不著出來轉轉.”
蕭七笑了,說道:“相公騙人。
跟你說吧,那綾巾人家已經拿回去了,你就不必在這費心勞力的尋找了.”
徐繼長大吃一驚,自己這位小娘子如此神通,竟然什麼都知道了,那我還是實話實說得了:“不瞞娘子,方才席間我出去一趟,確實對六姐做了些無禮之事。
但我對她也是真心愛慕,本想留她一物以慰思念,不料她卻已經收回去了,唉……”“我就說吧,不過相公你與她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此話怎講?”
“六姐前世乃是一位賣唱姑娘,相公則是一位書生。
書生初次見到姑娘,便心生愛慕之情。
只可惜雙親不同意這門親事,結果書生就積鬱成疾,一病不起了。
書生覺得自己挨不過這一關了,便請人帶話給姑娘說:‘我估計是活不了了,只求姑娘能夠來見我最後一面,讓我能夠親手摸摸你的肌膚,那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姑娘深受感動,便同意了書生的請求,但是當天也是有太多的事情脫不開身,直到第二天才趕去。
結果書生早已撒手人寰了。
所以為了彌補你前世的遺憾,相公今世與六姐只有這‘一摸之緣’而已,其他的你就別想了.”
徐繼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之後,又請了眾姐妹來家吃喝一場,只有六姐沒來,徐繼長就懷疑是蕭七嫉妒,從中作梗,對她心生不滿。
這天,蕭七跟徐繼長說道:“那天六姐沒來赴宴,看出來你覺得是因為我,心中怨恨於我。
但真的是她自己不肯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如今你我已經相好八年,也快到離別之日了,我就再為你出出主意,也好打消你心中對我的怨恨。
她雖然不肯來,但是也沒不讓你去吧?你就登門去拜訪,或許能夠戰勝天命也說不定呢.”
“娘子真乃我的恩人啊.”
這臭男人高興地都不知道重點在哪兒了。
蕭七也沒再說什麼,伸手握住徐繼長的手,頓時就感覺輕飄飄的,竟然飛了起來。
眨眼之間,就來在了丈母孃家門前。
一看還是最初來時候的那個模樣。
岳父岳母一起出門來迎接,說道:“承蒙姑爺對小女照料許久,只是老身年邁體弱,也不曾登門拜望,姑爺不會怪罪吧?”
“哪裡哪裡,老泰山嚴重了.”
寒暄幾句,老頭擺下酒宴招待。
蕭七便問起眾姐妹在何處,老夫人說道:“都各回各家去了,只有老六在這。
小紅啊,你去把她請來吧.”
丫鬟答應一聲去了,回來稟告說稍後便來。
結果等了好久也不見來。
蕭七便去把六姐硬拽了來。
再看六姐,跟變了個人似的,笑話也不說了,也不愛笑了,完全不像之前坐一起吃喝那麼和諧。
過了一會兒,岳父岳母起身離席,告辭去內院休息了。
蕭七便說道:“姐姐你倒是高風亮節,自尊自重,結果讓別人怨起我來了.”
六姐輕蔑的笑了一下,說道:“這個輕浮的傢伙,才不願跟他有牽扯!”
蕭七把兩人的酒杯換了,逼著他倆把酒喝掉,說道:“如今你倆都親過嘴了,還裝腔作勢的幹啥呀?”
說罷起身也離席而去,還把伺候的丫鬟僕人也叫走了。
此時屋中就只剩下他兩人了,徐繼長藉著酒勁,一把就把六姐抱住了,六姐使勁的推開他,徐繼長向後一退,腳後跟碰在椅子腿上,一下跌了個大腚墩。
六姐露出擔心的神色,伸手想要去拉他,但一看他只是坐到了地上,沒什麼大礙。
便又變回了原本的表情,收回了手,不再理他。
但這一變化,徐繼長已經看到了眼裡,心想看來六姐對自己也是有點意思的,乾脆也沒往起爬,反而往前一俯身,跪在了六姐的腳下,拉住她的裙子開始說拜年的話了。
終於六姐被打動了,拉他起來,領著他進了內室。
剛要脫衣服,忽然聽到外面喊聲震天,火光四射。
六姐嚇壞了,推開徐繼長說道:“大禍臨頭了,這可如何是好?”
徐繼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來在窗前向外觀瞧,也看不到怎麼回事。
再回頭看時,六姐已經不見了蹤影。
徐繼長悵然若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雙手拂面,長嘆一聲。
收手睜眼之際,發現屋舍都已不見。
面前出現了十幾位挎刀提箭,手持火把,獵戶裝扮的人。
看到徐繼長都是一臉的驚訝,問道:“你是什麼人?深更半夜的在這裡做什麼?”
徐繼長趕忙施禮,說道:“在下徐繼長,是臨淄東磨坊莊人。
我這是出門走親戚,回來時候在這裡迷路了。
還望各位大哥搭救.”
人們相繼點頭,其中一人問道:“剛剛我們在追一隻狐狸,不知你可見到?”
“在下不曾見到.”
“好吧,這個火把給你照路,你往這個方向一直走就能到家了。
走,我們去別處看看.”
說罷獵戶們紛紛離開了。
徐繼長道謝接過火把,目送最後一人走遠。
四面仔細看了看,原來是在於家的墳冢附近。
想起好事將成結果還是被人攪了,只得悶悶不樂的回到了家中。
此後他一直盼著蕭七能再回來,白天愣愣的盯著天空,希望能見到喜鵲這樣的吉兆;晚上又會盯著燭火發呆,希望透過燭光能看到蕭七的身影。
結果到頭來終究是沒有任何的訊息。
這個故事,是從董玉玹那裡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