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青梅白下(古時南京的別稱)有一位姓程的書生,此人為人豪爽,處世光明磊落,不受世俗繁文縟節的束縛。
有一天,程生外出歸來,進門脫下外衣,要往衣架上掛的時候,覺得束帶一頭沉甸甸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拽著似的。
低頭看看,也沒有什麼。
轉身之間,一位美女從衣服後面走了出來。
美女真正是一位美女,天仙一般。
她面帶微笑望著程生,拿手攏了攏頭髮。
程生也不是沒見過美女的人,但是如此美麗的女人也還是第一次見。
心想這個女人一定不同尋常,於是開口就問:“這位姑娘真是美麗無比,就是出現的有點突然,你難道是鬼不成?”
美女撲哧一樂,說道:“公子真聰明,小女子我確實不是人,但也不是鬼,我乃是狐仙。
公子是不是怕了?”
程生也樂了,說道:“姑娘如此美麗,即便是鬼我也不怕,又何況是狐仙。
但不知姑娘到我家來是有什麼事嗎?”
美女說:“也沒啥大事,就是你我有一段姻緣,所以我就來了.”
程生一聽樂壞了,那還有啥好囉嗦的,趕緊入洞房吧。
於是兩位就此成了沒有名分的夫妻。
時間一晃兩年過去了,美女生了一個女兒,起了個小名叫做青梅。
那年代,重男輕女。
於是美女就時常勸慰程生:“相公不必再娶妻,我一定能給你生個兒子的.”
程生還是挺相信她的,於是也一直沒有再娶。
可是耐不住他那幫的狐朋狗友們時常的譏諷嘲笑,程生慢慢的也沒了主意,終於找來媒人,給聘了湖東的王氏為妻。
美女聽說了這事之後氣壞了,抱過女兒餵飽了奶,遞到了程生的懷裡,說道:“這就是你家的賠錢種,願養你就養,願殺你就殺,現在就全歸你了。
我不給你家當奶媽了!”
說完扭身出門就走了。
之後程生娶了王氏過門,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不過這王氏待青梅也還算不錯,慢慢的將她養大了。
青梅很聰明,長得也很漂亮,非常像她的狐仙母親。
幾年過去,程生得了一場大病一命嗚呼,沒多久王氏也改嫁了。
青梅變成了孤兒,只好寄住在堂叔家中。
這位堂叔不太靠譜,不是個好人,盤算著要把青梅賣掉掙點錢花。
剛巧當地有一位王姓書生,剛剛中了進士,正在家候補。
聽人說過這位青梅姑娘不僅是人長得漂亮,還聰明伶俐,於是花了大價錢買回了家,讓她給自己的女兒阿喜做貼身的丫鬟。
阿喜這年十四歲,長得也是非常漂亮,見到青梅非常喜歡,食則同桌,睡則同床。
青梅也確實是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很多時候話不必明說她便能明白,這一家人也是越來越喜歡她。
當地有一位姓張的書生,字介受。
家裡非常的窮,連個安身的房子都沒有,租住著王家的一處宅院。
但此人非常的孝順,為人處世也是很中肯,還酷愛學習。
有一天,青梅被派到他家去收房租。
進屋的時候張介受正在吃飯,一看他吃得那東西,不過是一碗米糠粥,就著一根鹹菜條。
張介受看到東家的人來了,趕忙吃完去拿房租了。
青梅便來在內屋跟張家老太太聊天,老太太也是剛吃完飯,桌上竟然有半根沒吃完的豬蹄。
老張頭這時正生病,臥床不起。
張介受取來房租交給青梅之後,便把父親抱起,攙扶著他小便。
老張頭沒控制好,尿在了張介受的衣服上一點,頓時臉就紅了,滿臉的羞愧之色。
張介受還以為老父親沒注意到,趕忙用衣袖遮住了被尿溼的地方。
放父親躺好,趕忙就出屋門去洗衣服了,唯恐被父親看到。
青梅看到這一幕幕的很受震動。
回到家之後便把這些事跟阿喜小姐講述了一番,臨了說道:“咱家的這個租客可不是一般人啊,小姐您若是對男人沒要求就罷了,但若是想嫁一位如意郎君,這位張介受絕對是不二人選啊.”
“是麼,他這麼好啊。
可是他家那麼窮,門不當戶不對的,家父估計不會同意吧.”
“這個不要緊,老爺最疼小姐了,這事您要是願意,那一定就成。
我可以去偷偷的告訴張介受,讓他找媒人上門來提親。
到時候夫人肯定會叫你去商量,你就說願意就行了。
這事準成.”
“那我要跟了他,他一直這麼窮,那豈不要被人笑死?”
“小姐放心,我的相面能力很厲害的,張介受必定會大富大貴,我絕不會看錯.”
第二天,青梅就來在張家,把提親的事情跟張母說了。
張母大吃一驚,說道:“你怎麼能讓我做這種事呢?我們家幾斤幾兩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只怕會招來禍端.”
“伯母您多慮了,我家小姐早就知道你家公子是一位品行端正、德才兼備又勤奮好學的人,已經仰慕好久了,我這是猜偷了她的心思,才來跟您說這提親之事的。
你只管請媒人上門提親便是,我跟小姐從中幫忙,這事一定能成。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不成,於你家公子又有什麼損失呢?”
張母略一沉思,點頭說道:“那好吧,我們就姑且一試.”
於是找來當地一位買花的侯氏做媒人,來在王家提親。
王夫人聽明來意之後,笑了半天。
又告訴王進士,也是大笑了好久。
之後命人把女兒喊來,把侯氏的來意說了一番。
阿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青梅搶先開口:“這位張介受為人忠厚誠懇,對父母也是非常的孝順,還勤學苦讀,將來必成大器。
小姐嫁給他不會吃虧的.”
婦人沒有理會青梅,對阿喜說道:“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可想清楚,他家那條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是願意這輩子就吃糠咽菜,那我就給你答應這門親事.”
阿喜低頭沉默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卻也沒敢直視父母,歪著頭對著牆說道:“窮或富,那都是命運使然。
如果有富貴的命,那窮也只是窮一會兒,之後就都是富貴的好日子了。
如果就是窮命,就像那些富家子弟,最後落得家徒四壁的也不在少數啊。
女兒的婚事還是全聽父母做主吧.”
起先王進士把女兒叫來說是商量這事,實際上就是想要拿這番事圖個樂子罷了。
這會兒女兒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把他氣得不輕,問道:“你真就願意嫁給張家那個窮小子嗎!?”
阿喜有些害怕父親,再就是那年代的大家閨秀,對於這種事總是有些害羞,所以就只是低頭不語。
王進士又問一遍,還沒說話。
氣的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一點也不長進!你還不如拿個籮筐去大街上做個要飯姑子呢!不知道丟人幾斤幾兩!”
阿喜被父親一罵,又羞又惱,臉都漲紅了,哇的一聲哭著跑出門去,那媒婆侯氏見勢不妙,也跟著跑了。
青梅一看這場面,知道這事準完,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決定不如毛遂自薦,自己嫁給那張介受得了。
於是過了幾天,一天夜裡,趁小姐睡得早,自己偷偷跑到了張家。
張介受正在屋中看書,青梅一敲門嚇了他一跳,開門一看原來是東家的丫鬟,趕忙請進屋中,問道:“姑娘深夜來訪,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啊……張公子……您讀書呢……那個我來啊……那是……我沒……我有事……是這樣……那個……”青梅是又害羞又緊張,說都不會話了。
“姑娘若沒有什麼事還是趕緊走吧,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讓別人看見好說不好聽.”
青梅一下子眼淚下來了,說道:“公子不要誤會,我乃是良家女子,不是那輕薄之人。
只是仰慕公子賢德,所以才冒昧來訪,願以身相許.”
張介受趕忙說道:“姑娘愛慕與我,說我是賢德之人。
可是這種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行為,凡是潔身自愛之人都不會做吧,何況是賢德之人呢?那種需要用不正當的手段才能做成的事情,哪怕最後是件好事,為君子者都不會去做。
何況做這等壞事,這將來讓你我如何做人?”
青梅說道:“那如果我能夠促成此事,你願意娶我嗎?”
“如果能娶到像你這樣的好姑娘,那我此生也別無他求了。
只是我覺得這事目前有三點困難,所以我也不敢答應姑娘.”
“哪三點?說來聽聽.”
“第一,姑娘你是人家的丫鬟,你不能給自己做主;第二,即便你能夠做主,但如若我的父母不同意,這事也不能成;第三,即便我父母都同意,但以姑娘你的身價,就我家這條件,肯定是拿不出來的的,這事終究是成不了啊。
姑娘你還是快回去吧,這瓜田李下的,人言可畏啊.”
青梅只好起身出門,臨走之時又對張介受說道:“公子如果確有此意,還請你與我一同想辦法共成此事.”
張介受是真心的喜歡這青梅姑娘,很誠懇的點了點頭,青梅這才轉身離去。
青梅回到王家,不曾想阿喜姑娘已經發覺她偷偷的出門,早就在這等著她了:“你這深更半夜的,到哪裡去了!?”
青梅趕忙跪地實說自己去了張介受家裡。
阿喜氣壞了,以為她是去跟那張介受苟合,拿過家法就要責打。
青梅連忙請饒,哭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仔細。
阿喜聽完長嘆一聲,扶起青梅,說道:“他沒有與你私通,這是禮之道;此事他要請求父母意見,這是孝之道;他沒有輕易的答應你的要求,這是信之道。
張介受有此三德,老天一定會保佑他的,他不會過很久的窮日子的.”
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青梅一眼,“那你的想法呢?”
青梅臉一紅:“我當然是要嫁給他.”
阿喜笑了:“你這個傻丫頭,你能給自己做主嗎?”
“那我就去死!”
“不用這麼悲壯,你放心,我會給你做主的.”
青梅趕忙再次跪地拜謝小姐。
過了幾天,青梅又跟阿喜說道:“小姐前些日子說的為我做主那話,是說說而已,還是真正要發慈悲呢?如若小姐真心要幫我,我這還有一件難事,希望小姐能夠幫忙.”
“何事?但講無妨.”
“張介受家裡窮您是知道的,聘金他肯定拿不出來。
我自己也沒有足夠的錢替自己贖身。
若是按當年老爺把我買來的那價錢,您就算同意把我嫁給他,那也跟不同意一個樣了.”
阿喜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這個事說實話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了。
讓我做主把你嫁給他,這恐怕不太合適。
如果不要你的贖金,那我父母肯定也不會同意,再說我也不敢跟他們提這樣的要求.”
青梅一聽這話,哭了起來,哀求道:“可是小姐您得幫我呀,您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吧?”
阿喜沉思良久,說道:“實在沒辦法,我這還有點私房錢,都給你吧,雖然不夠你贖身的,倒也不差很多了.”
青梅趕忙跪倒拜謝小姐,拿了錢,偷偷的來在張家,把事情講述了一番,錢給了張介受。
張介受有給自己母親說了這事,張母很高興,四處求朋友告親戚的,東拼西湊,連上阿喜的這些錢,終於湊夠了給青梅贖身的錢。
找個保險的地方藏好,只待佳音。
又過幾天,京城裡來了委任狀,王進士補了山西曲沃知縣的缺。
阿喜知道機會來了,趕忙跟自己的母親說道:“青梅如今年齡也不小了,如今咱們又要一同跟隨父親去山西上任,不如就此把她嫁出去得了.”
夫人知道上次阿喜要嫁給張介受那事就是青梅攢動的,這小妮子心眼子太多,一直都擔心自己姑娘被她帶壞了,早就想把她嫁出去了,但是自己女兒跟她太親密,又怕女兒不高興。
如今女兒卻主動提出來這麼一個要求,那自然是很開心。
過了兩天,家裡有另一位傭人跟老爺說了張家有意要娶青梅。
王進士笑了,說道:“他家也就只配娶個丫鬟做老婆,上次竟然敢跟咱家小姐提親,真是不自量力!不過要是把她賣給個富貴人家做小妾,那價格至少能比我買的時候翻一翻.”
阿喜一聽這話,趕忙勸道:“父親,青梅伺候我這麼多年了,你把他賣給別人做小妾我可不答應.”
“哈哈哈,好好,我女兒真是菩薩心腸,那就把她嫁去張家吧,不過這聘禮可不能少了.”
於是命人給張家帶去話,就按當年買青梅的價格做聘金吧。
張家早就準備好了錢,就等這句話了。
趕忙請媒人把聘金送來了,還了賣身契,這門親事就這樣成了。
青梅過門之後,孝敬公婆盡心周到,比張介受伺候的還要好得多。
家務活幹起來勤快麻利,吃糠咽菜的也不覺得苦。
於是這一家人對青梅無不愛戴敬重。
青梅還做得一手好針線,時常做些刺繡拿去售賣,都是供不應求,以至於商販們都聚到他家門口等著,唯恐搶不到手。
賣的錢就拿來貼補家用,也能賣點吃穿用的。
青梅還時常的勸張介受專心讀書,不必顧及家中的大小事務,全交給她打理就是。
終於,王進士一家人收拾好了行囊要啟程上路了。
青梅前來拜別,阿喜見到她留下淚來:“你如今是找到好婆家了,我是沒法跟你比了.”
青梅勸慰道:“這也全靠小姐你的幫忙啊,如此大恩,永世不忘。
您可千萬別再說不如我這樣的話了,這是折我壽呢.”
兩位揮淚而別。
王進士山西上任之後,一晃半年過去,王夫人就生病死了。
靈柩找了個寺廟暫存,準備有時間的時候再運回家鄉安葬。
再過兩年,王進士因為貪汙受賄被人告倒。
罷官不說,還被罰銀萬兩。
家境從此落破,最後窮的飯都要吃不上了,家奴院工的也都跑光了。
正巧那年當地爆發瘟疫,王進士不幸被傳染,一命嗚呼了。
這下就只剩了一個老女傭伺候著阿喜小姐。
沒多久,這個女傭人也死了,阿喜就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
鄰家的老太太勸阿喜找個人家嫁了得了,至少能有口飯吃。
阿喜說道:“如果有人能出錢將我的雙親好生安葬,那我就嫁給他.”
老太太看她可憐,給她拿來一斗米便走了。
過了半個月,老太太又來了,說道:“我也是幫你四處打聽了,你這個事很難辦啊。
家裡窮的,沒錢幫你安葬父母,家裡有錢的呢,又嫌你是家道中落。
太難了!不過我這倒是還有一個下策,就是怕姑娘你不願意啊.”
“您說來聽聽吧.”
“咱這有一位姓李的人家,想找一位二房。
姑娘你天姿國色,他若是見到你,就算讓他掏大價錢厚葬你的父母,我估計他也能願意.”
阿喜聽完大哭起來:“我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麼能給別人做小呢!?”
老太太搖搖頭,沒再說啥,走了。
阿喜這日子過得苦啊,每天就吃一頓飯,天天盼著能有個人家把她娶了。
就這樣半年過去了,眼看著一天一頓飯都快吃不上了。
這天,那老太太又來看她,她哭著說道:“我這日子過得如此艱苦,時常就想一死了之。
但卻一直堅持苟活,無非就是因為父母的靈柩尚且在此。
我死倒是不足惜,只是誰能來給我安葬父母啊?我想通了,不如就依了你的主意,你去請那李公子吧.”
老太太於是便把那李公子領來了,這位一看阿喜,高興的差點兒跳起來,太美了,太喜歡了。
當下就掏錢僱人給二老大辦了喪事入土為安了。
之後僱了車馬,載著阿喜回了家中。
到家得先去參拜大娘子。
他家這大娘子是出了名的悍婦,所以李公子也沒敢說這是小妾,只說是剛買的一個丫鬟。
這大娘子那是這麼好糊弄的,一看這阿喜長得如此漂亮,自家男人是個什麼玩意她還不知道麼,就算是丫鬟那也不行。
當時就暴怒了,抓起根棍子連打帶罵就把阿喜攆了出去,不讓她進門。
阿喜被打得披頭散髮,哭的是涕淚橫流,站在大門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正巧有一位老尼姑路過,看到阿喜這番模樣,問了問大概的情況,便邀她一同去庵中暫住。
阿喜欣然應允,跟她回到了尼姑庵。
阿喜請求老尼姑為她剃度,老尼沒答應,說道:“依老尼看,娘子並非是久落風塵之人。
我這庵中雖只有些糙米粗粟,但填飽肚子是沒問題的。
娘子大可放心的在此居住。
等時候一到,你該離開就會離開了.”
阿喜於是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一開始還沒啥事,時間一長,當地的一些潑皮無賴聽說這裡住著一位天仙般的小娘子,就時常來砸門,還說一些汙言穢語。
老尼姑年歲大了,管他們也管不了。
阿喜哪受過這樣的調戲,時常哭的尋死覓活的。
老尼姑想起來自己在吏部有個熟人,於是去那裡討了張嚴令禁止的告示貼在門上,那些潑皮無賴才略有點收斂。
但是膽大的還是有,有一天晚上,有個傢伙就來在尼姑庵的牆邊掏洞。
老尼姑晚上起夜,聽到院牆有動靜,大聲吆喝才把那賊人嚇跑。
天一亮趕忙去到吏部找那熟人,還真就把那賊人抓住了,送到當地的衙門拷打一番,那些潑皮才漸漸的不來騷擾了。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
這天,有一位富家公子路過尼姑庵,便順道進來上了個香。
正巧阿喜在打掃院落,這位公子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趕忙就找來老尼姑,威逼利誘,讓她給做媒,要收了阿喜做偏房。
老尼被他纏的沒有辦法,只好用緩兵之計,說道:“這位姑娘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是不甘心給別人做妾的。
而且她性格剛烈,不能強逼,您且先回去,我慢慢勸勸她,一旦有訊息,我立馬告訴您.”
公子於是就走了,阿喜知道這事之後,嚎啕痛哭、傷心不已,恨不得服毒自盡。
老尼姑好勸歹勸才讓她安穩下來。
這夜夢到了自己的老父親,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跟她說道:“都怪我當年沒有答應你的要求,才害你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如今是後悔也晚了。
不過閨女啊,你也不必尋死覓活的,你就耐心等待些時日,你的夙願還是能夠實現的.”
第二天醒來,阿喜回憶昨夜的夢境,覺得有些奇怪。
梳洗完畢,老尼看著她忽然驚訝的說道:“我看娘子這面相,汙濁之氣已然散盡,困苦艱難這馬上就成為過去了。
娘子的福氣馬上就要來了,您可不要忘記老尼我啊.”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大力的砸門。
阿喜嚇了一跳,心想這一定是那公子的家奴來了。
老尼開門一看,果然沒錯。
家奴來責問老尼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老尼說了一大堆奉承話,請求再寬限三日。
那家奴便說道:“那就再給你三日。
我回去也跟主人好好說說。
三日之後,如若還沒有辦成,那你就自己去給我家公子說吧!”
老尼唯唯諾諾,連連稱是,這才把那家奴打發走。
阿喜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想自己也就剩三天活路了,不如現在就死了得了,老尼又是一頓好勸,這才作罷。
但還是擔心三日之後該如何應對。
老尼說道:“娘子不必擔心,有老身在此,拼上這條老命我也不能讓你去給他做妾.”
轉過天來,中午一過,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這時就聽到有好多人敲門的聲音,還有人大聲喊叫。
阿喜嚇壞了,以為那公子家變卦了,派人來搶親。
老尼冒著雨來開了門,一看外面聽著一頂轎子,有幾位丫鬟從轎中攙扶出一位美女。
有好幾位僕人趕忙上來打上傘,前呼後擁,聲勢顯赫。
看那轎子的裝扮,富麗堂皇的,這絕不是普通人。
趕忙問來此何事。
有位家奴很客氣的回道:“這位是司理大人的家眷,想到貴庵暫避風雨,還望大師成全.”
老尼趕忙應允,引領這一行人來在大殿之中,挑了把最好的椅子搬來伺候美女落座。
其他的那些家奴女僕的,除了幾位貼身的丫鬟,都各自散開在庵中,自己找地兒休息去了。
其中有一位女傭,來在禪房看見了阿喜,覺得這位長得真是好看,便又回來到大殿告訴了夫人。
夫人當時沒有說什麼,等到雨停了,夫人起身,請求老尼引進禪房想見見那位美人。
老尼自然應允,等來在屋內,一看到阿喜,夫人一臉驚異,直勾勾的盯著就不動了。
阿喜看到這位夫人也是一樣的表情,兩人就這樣互相盯著看了半天。
原來這夫人並非旁人,正是青梅。
兩位相認,抱頭痛哭。
等穩定了一下情緒,互相之間敘述了一下這幾年的經歷。
原來當年王進士一家走後,張介受也考取了功名。
後來因為父親病死只好在家守孝。
服喪期滿,被委任了官職,之後連連升遷,一直做到司理之職。
先前他只是帶著家母前去上任,之後這才搬來家眷,我也才得以路過此地,與你相遇。
阿喜長嘆一聲,說道:“如此看來,你我這命運真是天壤之別啊.”
青梅笑了,說道:“幸虧小姐沒有因為命運不濟胡亂嫁人,這是老天爺讓我倆再次相聚啊。
若不是因為這場大雨,你我怎能在此邂逅?冥冥之中全是鬼神幫忙吧,這可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呢.”
於是命人取來自己最漂亮的那身衣服,又拿來許多的珠寶收拾,催促著阿喜穿戴上跟她一同回家。
阿喜低頭不肯接受,老尼也在一旁勸她。
於是阿喜說道:“如今這番情形,我若如此跟你回去,恐怕名不正言不順啊.”
青梅笑了,說道:“你我的名分早已註定,我怎敢忘記你當年的大恩大德啊。
再說張郎,又豈是那忘恩負義之人?”
於是力勸阿喜換上了衣服,拜別老尼回去了。
到了家中,張家母子見到阿喜都非常高興。
阿喜施禮說道:“我真是無顏以對老夫人啊.”
張母笑著說:“你這是哪裡話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我得趕緊找人來算個好日子,讓我兒把你娶過門.”
阿喜說道:“只因有那浪蕩公子非要逼我為妾,那庵中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不然我也不會跟著夫人來這裡。
若是老夫人您還念及舊情,但只賞我一間草房,有個蒲團大小的地方也就足夠了.”
青梅捂著嘴笑了,沒有在說話。
之後給安排房間、傭人,將阿喜安頓了下來。
等到了良辰吉日,青梅抱著一大堆新做衣服來在阿喜的房間讓她穿上,阿喜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正推辭當中,忽然外面鼓樂喧天,阿喜一聽事已至此只能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青梅率領一眾丫鬟婆子的強行給阿喜換上了禮服,攙扶著出來門外。
張介受早已身穿朝服等著了,見她出來趕忙就行拜堂之禮,阿喜也迷迷糊糊的跟著行起禮來,兩人這就算完婚了。
之後青梅拽著阿喜來在洞房之內,說道:“這個空位子可是等你等了好久了.”
又扭頭跟張介受說道:“今夜可是你的報恩之時,你可要好自為之哦.”
說完轉身要走。
阿喜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青梅笑了,說道:“小姐不要拽我,這事我可不能替你呢.”
於是掰開阿喜的手指趕忙走了。
從此這就都是一家人了,青梅待阿喜還是謙卑謹慎,從沒有冒犯的行為。
但是阿喜卻一直慚愧內疚,心懷不安。
於是老夫人就讓家人對兩位都稱呼為夫人。
但是青梅始終還是把自己放在奴婢的位置上,將阿喜當做正房夫人對待。
該行的禮節什麼的從未遺漏。
三年過去,張司理又被提官將要去往京城任職,路過那尼姑庵的時候,拿出五百兩銀子贈與那老尼,老尼推辭不肯接受。
再三懇求下,收了二百兩,於是請人來建了一個大士祠,為王夫人立了一面碑。
後來張介受一路官升做了侍郎,程青梅為他生了兩兒一女,王阿喜為他生了四兒一女。
張介受上書給皇上,陳述了自己這兩位夫人的經歷,於是皇上降旨,將兩位都封做了誥命夫人。
蒲老先生點評道,這世間的佳麗美人,原本就應當與賢能之士相伴,可惜那些世俗的王公貴胄,卻將她們與紈絝子弟所匹配,那造物主豈能容忍這樣的事情?而世間之事多曲曲折折,即便是有人故意的努力撮合,卻也敵不過天地造化的用心良苦。
只有那青梅夫人獨具慧眼,能夠從芸芸眾生之中辨出誰為英雄,且立誓非他不嫁,不然寧願一死。
這世間那些冠冕堂皇之流,反而不顧德行只是一味的追求富貴,還自認為這才是聰明之道,卻真是連一個奴婢都不如啊!